26. 第二十六章

她的笑容似有魔力,宋元香一时竟看着她挪不开眼。

乔以龄舒展了眉头,指指桌案,笑问道:“要不要过来看看?”

宋元香闻声过来,一眼便看见桌上的几张绣稿,顿觉眼前一亮。

第一张是碧波浮泛的池水中央,有明艳菡萏渐次盛开,一对毛色鲜亮的鸳鸯戏水其中。

第二张是山色空蒙中一树天香,嫣红姹紫争奇斗艳,独有一对蛱蝶比翼翩飞其间。

第三张是泼墨江山的底色之上,一双金色凤凰舒展羽翼,翱翔于阔朗长天。

第四张是一泓潋滟秋水中有片片荷叶清圆,托举出一枝并蒂芙蓉,于万绿丛中亭亭而立。

第五张是破晓时分的金乌晨晖之中,初生乳燕身姿轻快,飞入蓊蔚林中,绕树而旋。

第六张是高山流水之中,有姣姣红杏倚着容容白云而栽,浮翠流丹,相映成趣。

乔以龄缓声道:“这六张绣稿,分别名为‘莲池鸳俦’‘蛱蝶弄晴’‘凤凰于飞’‘花开并蒂’‘乳燕归林’‘云边红杏’。若是以这六张绣稿为蓝本绣出的成品作为竞品,你看如何?”

乔以龄的画功自小便由顾婉亲自悉心教导,而顾婉画艺师承自黎朝山水花鸟画名家,技艺在京城都可算得是数一数二,因此乔以龄画起这一类画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宋元香看着那几幅画,只觉得画工精巧,构思新奇又不落俗套,寓意也好,画上花鸟皆是成双成对,件件都暗合了对公主出嫁“多福多寿”“百年好合”的祝福和期盼,不由赞道:“自然是极好的,只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在担心。”乔以龄道,“眼下竞品展出之日还未定,怕来不及赶制,是不是?”

宋元香一咬牙,道:“两个月!暂定两个月时间,夜以继日,必须得赶出来。”

乔以龄回头见徐锦娘进来,便上前温声道:“你也会针线活计,要不要一并帮我们?”她看了一眼徐锦娘的手,道:“你的手,多是原先自己摸索着学针线活弄伤的,可现下有宋老板在,便无需担心了。”

徐锦娘听说自己能帮上忙,不假思索便答应下来。

既然绣样已定,白日里几十个织工便按着乔以龄的绣稿赶制,夜间三个女子还要在灯下案前,对着白日的成品再做完善和复盘。

宋元香手上的活计不停,手指翻飞中丝线经纬顷刻便化作栩栩如生的风物,看得乔以龄心下惊叹,想起自己那个预备送给李九韶的攒心梅花香囊,自觉拿不出手,忍不住道:“回头你也教教我。”

宋元香暼了她一眼,悄声笑问:“是想送点什么给情郎么?”

乔以龄不由脸一红:“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是我自己想学……”

“别骗我了,我是过来人。”宋元香头也不抬地道,“白天就看见你攥着个香囊魂不守舍的样子,一会儿脸红叹气,一会儿又皱眉……哪个男人让你这么牵肠挂肚,难道他会不喜欢你?话说回来,我要是有你这幅模样,我才不会女扮男装。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乔以龄只抿着嘴笑,道:“看你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就‘过来人’了?”

宋元香低着头飞针走线:“我嫁过人的。我家境寒苦,从小学习刺绣,十七岁时嫁了原先的丈夫,一直在做针线生意供他读书……后来他中了举,就另娶了出身好的女子,我就成了那什么……下堂妇。我也不想再嫁人了,算是看透了,男人都是生性薄凉,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普天之下那么多大好风光,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自苦?这次把华容绣坊卖掉,我原本是准备去宫中针工局应聘的,一辈子就守着我的刺绣过日子,也挺好。”

乔以龄欲言又止,想反驳宋元香: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她阿爹一辈子对阿娘情深不渝,只有阿娘一个女子;李九韶也曾在凌霄花下向她许诺,她是他此生的唯一……

可是一辈子那么长。他真的能做到像她阿爹那样吗?

她心下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由自主就开始发呆。

“歪了歪了!”宋元香看着她的手连声叫,乔以龄陡地惊醒,才发现刚补上的针脚斜得不成样子,忙拆了重新再来。

宋元香看着她叹了口气,乔以龄讪讪。

容景在暗沉夜色中独坐于屋檐上,自瓦片缝隙中安静地看着那个女子。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应当算是偷窥,却无从解释这古怪的心结。

那一日他在柴房中看见有人过来,便迅速起身开窗翻出窗外,虽然是成功出城了,却不知道有没有给徐锦娘带来麻烦。

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她的生死,但有种没来由的沉重心绪整整让他困惑了好几个月,直到他终于忍不住,再度来到她的住处,看见她安然无恙,心头这块大石才终于放下。

他看着她对镜而坐,缓缓卸去面上易容。

刘广已经被他杀掉,但只要徐锦娘还在这个世上存在一天,金石居的秘密就如同一柄高悬在她头颅上的利剑,随时可能置她于死地。

所以她在白天只好易容成另一个人,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徐锦娘自己。

她和他都是见不得光的人啊。

地面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树枝断裂声响。

容景几乎是即刻便飞身踏上院墙,那月光下的人影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乔以龄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容景原先坐过的位置,又看向徐锦娘紧闭的房门。

柴房中那个弥漫着血腥气的早晨,徐锦娘闪烁其词的话语,还有那个黑衣人在月光下如此隐秘而长久的凝视。

她本不想怀疑徐锦娘,可是……

那个黑衣人是随时可能会对李九韶下手的人啊。

徐锦娘卸去面上易容,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

眼波如水,眉尖若蹙,淡远如黛色山峰,又仿佛总含着一种令人怜惜的哀愁。

门扉一响,是乔以龄端着一个托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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