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尘封的岁月不期然地在这一夜……

乔以龄恍惚了一下。

这个人会是他?

那个少年一直都是明亮而温和的,而眼前这个人分明是他,却又这样不像他。

虞冲虽觉得有点不安,但李九韶作出的命令从来都是不容违背的,便应了一声“是”,又看了看乔以龄船队里已经被凿沉的客船,问道:“爷,能不能让那些运粮的商人上我们这条船来?”

李九韶已经拔腿要走:“你安排就行。”

虞冲便招呼乔以龄一干人上船。乔以龄此时心乱如麻,也顾不得失礼,便问虞冲:“大人,方才那位大人是……”

虞冲竟能从她声音中听出一丝哽咽,不由得奇怪地看了这个少年一眼,道:“那是我们肃州军新任游击将军,李将军。”

尘封的岁月不期然地在这一夜的星光月影中倒流回转,以为已经风平浪静的记忆骤然掀起惊涛。

乔以龄满腹的心事,第二日整整在房间里待了一天。傍晚时分,天边晚霞绚烂可爱,衬着残阳夕照,一同映在瑟瑟江水之中,连船身都被照得熠熠生辉,她这才忍不住出来,站在船头吹了一会儿江风,却见一名思靖府官吏匆匆经过,忙叫道:“请大人留步。”

那官吏却是认得她,便停下步子。

乔以龄道:“敢问大人……昨夜那些水匪,可查问出来是什么来路的?”

那官吏摇摇头道:“昨夜李大人是提审了那些水匪,但今天一早就下船上岸去了……啊,李大人回来了。”

乔以龄回头一看,便见李九韶带着几个人上了船,众人都忙向他见礼。

李九韶旁若无人大步走来,忽然一眼看见了人群中一双清亮灵动的眼睛。

那目光似曾相识,刹那穿过人群,在他心底猛撞了一下。

他停步看去,才发现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面色发黄的少年,瘦得像根风吹即倒的麻秆,亮若星辰的眼睛和那张平凡的脸极不相称。

乔以龄混迹在人群中,此时见李九韶在自己面前驻足,怕他认出自己,忙一躬身道:“谢大将军救命之恩,草民结草衔环,没齿难忘!大将军若有差遣,草民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虞冲见李九韶盯着乔以龄,便在旁道:“爷,这是运粮商人梅家——”他转头问乔以龄,“你叫什么?”

乔以龄又一躬身:“小人梅瑾辞,是盛州雍阳商户梅隐之之子。”

“嗯。”李九韶收回神,语调疏离,“你知不知道,这次打劫的水匪,背后是有人指使的?”

乔以龄犹豫了一下答道:“小人心里有数,也大概知道那些人是谁。”

“他们在地方为非作歹太久了。”李九韶淡淡道,“你此次回去,留心着点。”

他说完这句话便提步离开,独留乔以龄控制不住地望向他的背影。

他连背影都显得陌生而冷冽。

船队几天后便抵达了思靖府。当高悬于城墙之上的“思靖”二字映入众人眼帘,船只从横跨两岸的如虹白桥下依次经过,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吕熠向乔以龄道:“等过了晌午,粮草装入粮仓,钱物交割完毕后我们便可返程了。但你若要见你哥哥,我们便在思靖多留几日。”

乔以龄点头道:“只怕你得先等等我,我先前已经给吴铭世叔写了信,请他想办法安排我和哥哥见一面。”

她四处打听着问到知府府衙,走到府衙门前时迟疑着正思忖怎么进去,便见衙门哗地一声打开,一个年轻听差探头出来,一眼看见乔以龄,便问:“是不是来见吴师爷的?”

乔以龄忙答道:“是。”

“叫什么?”

“梅瑾辞。”

那听差冲她招招手:“进来吧。”

乔以龄跟在那衙役身后,听那听差絮絮说道:“在这里别乱走,先到吴师爷办公的后衙坐一坐。也就是吴师爷是袁大人最得用的人,不然哪能给这么大的面子让你进府衙……”

乔以龄一边答应着一边进了后衙,自己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听差道:“你在这儿先等等,吴师爷稍后就到。”

乔以龄点点头谢过他,自己便在宽敞的后衙中慢慢来回踱步,忽然看见门外一道修长身影径直朝着东边去了,却是李九韶。

乔以龄心脏蓦地急跳起来:他来见思靖知府,又有什么事?

她究竟是按捺不住,脚步轻轻地在后面跟上李九韶,因知道他耳力极好,因此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穿过垂花门,便见面前是绿竹掩映的签押房,隐隐有人声传出。

一个略苍老些的声音带着些无奈,道:“你这次处理水匪,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李九韶声音像淬了冰:“我自认为处置得很妥当。镇南赵家仗着沈相撑腰,在青州大肆敛财,劣迹斑斑,暗中不知给沈相输送了多少好处,贿赂了多少朝廷官员,这次因为盛州商人挡了他们发财的路子,竟敢利用水匪打起军粮的主意,我就是要杀一儆百,看以后还有没有水匪敢和他们勾结!”

乔以龄屏住呼吸,渐渐猜出来那个苍老的声音应当就是思靖知府袁莼。

袁莼道:“当初吴师爷向我建议,起用盛州商人为思靖运输军粮,我也是想到了这必然会伤及赵家利益,赵家一定会从中掣肘,才写信给你,当时你就劝我答应下来。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决定要和赵家杠上了?你可别忘了,要是触及赵家根本的利益,你就是得罪了沈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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