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村官

“许秀才,你家来人啦!”

带路的老人朝一间木屋大喊,

“喂猪呢,等会儿!”

里面传来一声回应,听声音中气十足,木屋外种了一圈的庄稼,这也是几人在太平村看见的唯一的庄稼了,不远处有一方池塘,边上养了些家禽,此刻正在一啄一啄地伸长了脖子觅食,给这个被哀痛笼罩的村子带来了生机活力。

老人见他们感兴趣,又多说了几句,这许秀才原本就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当年大家还同情他孤苦伶仃,谁知风水轮流转,他一人越过越好,别人家反倒是一派凄凉。

“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问他吧,他去过京城赶考,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多”,

“多谢您了”。

老人摆了摆手便离开了,他是把找儿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了,司徒彻有些无奈,其实她内心有个猜想,或许这些被骗的男子,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否则,怎么会不回家呢?只是怕老人承受不住,才不敢说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司徒彻察觉到空气中的不太寻常,这是武功极高的人特有的警觉感,尽管只是一闪而过的杀意,难道他们要来了?

“郑大人,这次出行可带了侍卫?”

郑容反应很快,他立即点头转身,

“我去安排人守住村子”。

许秀才过了好一会儿才开门,跟声音有些出入,这人的眉须花白,估计已是年过半百,相貌倒还方正,他一看几人的穿着,便知是贵人来访,歉意地朝他们道,

“不好意思,刚才家里的猪跑出猪圈,多费了些时间”。

“无妨,我们过来是有事请教您”,

“进来坐吧”,他盛情邀请道。

周楠这一路都没有表示自己的身份,有李文才在这已经够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李县令的身份才是这里的百姓所认可的。许长青不愧是秀才,见李文才总跟在她身后,又等她坐下才敢落座,便知她身份尊贵,首先将茶奉到她手中。

“大人有何事不妨直说,小人知无不言”。

周楠并未跟他绕圈子,

“你可知「村官」一职?”

“略有耳闻,不过太平村的村官小人并

没有见过”,

对方坦然答道。

“村子里出现过陌生人吗?或是身份尊贵的人?”

“除了您,未曾有过”,

许长青面露笑容,几个人都有些尴尬,这么说来,还真是。

司徒彻仔细听着两人对话,突然听见屋顶传来声音,抬头瞟见一道身影迅速闪过,暗道不好,找了个借口便追了出去,周楠也看见了那个黑影,没有阻止她,继续向许长青了解情况。

“你对村子发生的事,有何看法?”

许长青叹了一口气,

“这事发生的时候我正好在外乡游/行,否则怎么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同乡小辈们做这犯法的事,钱哪有命重要?”

“还不是那个狗屁村官!”

李文才忿忿说道,若是没有这个例外,全南阳县都是他的管辖范围,谁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闹事?现在麻烦来了,村民都找上他,要是真抓不到徐治,万一朝廷拿他抵罪平息众怒也不是不可能的。

“李大人也不必太担心,按照条例做事总归是问心无愧的”,

似是看穿他心中的想法,许长青出言安慰道。

——

司徒彻追出去的黑衣人轻功很好,在立着排排房屋的阡陌交通穿梭游刃有余,对地形很是熟练,司徒彻在地理上落于下风,不过武艺补拙,她还是紧追那人不放,对方虽然占尽优势,却不是她的对手。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穿过一个转角,纵身一跃,跳进了一户人家,司徒彻有些犹豫,贸然闯入人家屋中很是无礼,不过眼下,她更担心这屋子里有埋伏,这个黑衣人会是徐治吗?

没多久,屋内响起了女人的尖叫,是在呼救,她握了握拳,还是决定破门而入,刚进大堂便看见一女子被粗绳捆绑着,泪流满面,有一张秀气的青铜面具落在旁边,显然是被黑衣人强行弄掉的,那人十分野蛮地骑在她身上,手里还抓着扯破的衣裳,看见司徒彻进来,抬手给了地上的女人一巴掌,转身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司徒彻本来要追,奈何女人身上有许多伤口,这是因为她的犹豫导致的,她没法置之不理,蹲下将女子手上的绳索解开,她的衣服早已被扯得稀烂,破洞的地方露出大片白嫩的皮肤,司徒彻没忘

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尽管带着面具,还是偏头看向别处,从床上拿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

“你等等,我去叫人来帮你处理伤口”。

女人一手捂着毛毯遮在胸前,一手拽住她的裤腿,还未从噩梦中完全脱离,又惊又怕,声音颤抖,

“你……你能不能别走”。

司徒彻皱着眉,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黑衣人的圈套,对方打不过她便伤害村民来拖住她,但此时此刻她似乎也别无选择,

“你身上有伤”。

“你别走,他会回来的”,

女人猛地摇头,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她,怎么也不肯放手,双眼还在不停地流泪,她陷入两难。

——

家长里短道了几句,周楠这边也没问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徐治怕是知道有人要来找,一直躲着不出来,她带着明月和邱埜他们往回走,走到半路恰好遇到司徒彻往许长青屋那边走,

“怎么样?抓到了吗?”

司徒彻摇头,垂头丧气的模样。

“没关系”,

周楠只能这样安慰她,至少村子还在,那些人迟早会出现的,司徒彻点点头,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这许长青倒还是个人才”,

李文才感叹了一句,对方几句话就说得他心里舒坦了。

话音刚落,周楠停住脚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奇怪,李文才这话倒是提醒她了,刚才许长青提到的条例,似乎只有县令和村官的文书才会明确规定——县令不得插手招兵伍村任何事宜,他怎么知道的?

脑袋里闪过一道灵光,她记起来了,从王大人那得到名单后,她就去调查了徐治的生平,对他的职位升迁了如指掌,却差点忽视了宗卷上的第一行字——翰林学士徐治,字长青。

“是他”,

周楠冷下脸,金色的面具泛着寒光。

这人好狡猾,竟悄无声息地藏在村民中,贼喊捉贼。

再回木屋时,又是大门紧闭,邱埜一脚踹开了那本来就不牢固的木门,许长青不复刚才的平静,正慌慌张张地背着包袱准备从后门开溜,被众人碰了个正着。

周楠还未动手,身后的司徒彻就飞身出去了,知道她破案心切,周楠没打算和她抢。

但这显然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

下一秒,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司徒彻取了许长青的命,一刀割喉,就如那日对黑衣人一般。

周楠的瞳孔骤缩,没等她仔细思考其中的缘由,司徒彻又放了一把火,纵身从后墙飞了出去。

“公主,快跑”,

邱埜的催促让她迅速回过神来,因为是堆着茅草的屋子,火势很快就延续到四周,浓烟滚滚,几人慌不择路地逃出了木屋。

屋外的场景更令人惊讶,村庄已经是一片火海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其中肆意纵火,那张白玉面具如此清晰地表明了凶手身份,周楠的双眸被火光充斥,情绪难测,

“李大人,赶紧召人来灭火,把村民先救出去”,

“是”。

“其他人跟本宫追”。

那人凭借了得的轻功走走停停,还抽空继续点火,不把后面的人放在眼里,简直是目无王法,嚣张至极。

“想不到贾云庆武功这么高”,

邱埜有些不敢相信,周楠没理他,抬手摘下面具,她现在只想亲手抓住那个人,问她要一个解释。

白色身影最终窜入一户人家,消失了,周楠盯着那道门,里面是个不小的庭院,中间有厅堂,还未走进大堂,便听见女子凌乱的哭声和喘息,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略带慌乱,

“你别哭了,不要乱喊”。

司徒彻被她哭得有些焦躁,说好了只是陪着她等到有人来,女子的情绪也慢慢安稳下来,却不知怎么就又失控了。

但她的话没有任何作用,女子不仅没有安静下来,还扔掉了身上的毛毯,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拼命往她身上贴,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抓住她的双手制止。

“你弄疼我了”,

女人委屈道,又泪光点点看向门外,司徒彻也朝着她的目光看去。

周楠看到的这一幕与司徒彻先前看见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没有!”

司徒彻见到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否认,用力把女人推了出去,带着莫名的心虚和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竟如此害怕在那双清澈美丽的眼睛里看见厌恶和失望。

“发生什么了?”

郑容带着侍卫闯了进来,明月和邱埜都是一脸震惊,只有周楠垂着眼眸,看不清情绪,声音冷淡,

“你不是带侍卫去

保护村子了吗?”

“这……”

郑容疑惑地看了看司徒彻,

“不是贾公子跟我说,见到刺客往树林里去,要我去追的吗?”

“没有”,

司徒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上前拉住那个女人,

“你说,我一直在这陪你的!”

女人只是尖叫,拼命想从她身边逃开,俨然是受了欺负的模样,令人心疼。

“那你这面具上的血怎么解释?你在我们面前杀了徐大人,人证物证俱在,还想狡辩!”

邱埜厉声喝道,大家这才发现地上除了青铜面具,还有司徒彻的白玉面具,上面染了鲜血,

“这是她的,她身上受了伤”,

司徒彻无力地解释,听到邱埜的话,她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是个彻彻底底的圈套。

“公主!”

邱埜看着周楠,倒不如说是逼着周楠,这么多人看见了贾云庆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现在的她是有口难辩。

周楠抬头,

“将她押入牢房,听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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