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有暗谋

“公主殿下,今年采买的烟花已经到府上,那商贾送了过来。”绿绮转过屏风,轻声提醒。

古琴声音阵阵轻缈,绕梁盘桓,纤指频飞,闻言后立止,一声清脆弦响,余音缕缕不绝。

晏长珺停了手中动作,却转过头来叫住欲走的绿绮:“回来。”

清音掠过,薄帘影帷随之摆动。

绿绮心中微讶,止住脚步转过身来,疑惑瞧着嘉琅殿下。

往岁的烟花采买之事,都是知会嘉琅殿下一声即可。殿下从来不会多问,怎么今朝偏偏还留了她?

“是,”绿绮惑声开口,“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晏长珺望了过来,面色无澜,开口问道:“今年和往年的烟花,采买都是一样的额度么?”

“是,是一样的。”绿绮迭声,“这么些年的烟花用度,从来没变过。”

绿绮是在开府之处便跟着公主殿下,而这烟花采买,自她来时便有。亦即是说,嘉琅公主府于九月采买烟花,已成府中不成文的一条规矩。

时令一定,用度一定。

九月十二,嘉琅公主府会大放烟花——这是京城人中都知晓的事情。

大家虽不知晓原因,但毕竟有不要钱的一场烟花大赏,平素只能在过年和重大节庆日才见的烟花,不看白不看。

只不过这嘉琅殿下的风流韵事甚多,书肆里的话本子改头换面地编纂她的故事里,免不了添油加醋,拈些事情来叙说——这放烟花之事,自然不会落下。

晏长珺忽而轻笑出声,丹寇敲在檀木桌上,一声一声,轻轻叩响。

“今年多增两倍。”

没有原因,绿绮也不需要知道原因,她应下,匆匆出去和别人说明,到了府门又看见一道瘦长的青色身影。

不是那她们从来没见过两次的驸马徐之衍又是谁?

徐之衍今日拾掇整齐,拿出比当年登科游街还风光的气势,站在嘉琅公主府门前,手心却紧紧地攥着,渗出汗来。

他方才叫了小厮,让她们去告知晏长珺一声,说他来了。

而今他便在这里候着,却发现公主府里面来来往往不少人,上下搬动着一捆一捆的烟花。

他喉头一紧,京城的人中谁不知道嘉琅公主府九月放烟花?

但是放给谁看,便有待商榷。

只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徐之衍哪里敢再发表什么自己的意见?

一阵提心吊胆,他还在担心晏长珺今日又不见他。但出人意料,门口小厮游走出来,冲着他颔首,“嘉琅殿下允了,请进吧。”

徐之衍悬着的那颗心这才安稳落地,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走进阔大的公主府。

琉璃瓦顶、飞檐斗拱,长廊广庑、回环曲折。嘉琅公主晏长珺,乃是当朝最为煊赫之人,公主府气势宏阔,占地极广,大有亲王府之貌。

徐之衍正纠结要不要开口问路,旁边却现了一人,引他往炆光轩走去——那里才是殿下接见客人的地方。

转过玉屏,徐之衍战战兢兢地下跪磕头。

一套繁复见礼之后,他这才抬起头来,不过仍旧不敢直视晏长珺。

好容易他抬起头,对上晏长珺幽寂看不清情绪的眸,不觉心口一颤,适才能够进门的狂喜又无影无踪。

“徐驸马,有何事要同本宫说?”晏长珺探手,捏起案上青釉纹盏,撇去上面浮沫,淡淡啜饮。

一丝多余的眸光都不曾垂落。

徐之衍忙道:“过两天殿下的田宅有祭祀庆典,臣便想着……请殿下也去。”

共赴之类的词句,想都不要想。只不过徐之衍仍旧担心。

晏长珺虽然居于府上,但从未闲下。

昔年晏球初登大统,因登基仰赖晏长珺,于是各部的札子皆会在这位长公主处过一遍,颇有那好几位摄政太后紫笔御批的风范。

不过皇帝逐渐长大,长公主渐渐还政,那些札子她常是直接送回。

但她照旧忙碌。

话音出口,气氛沉寂,徐之衍心口霍霍地跳,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那青釉花纹真是素雅,徐之衍暗暗想着。

“哪里?”晏长珺放下杯盏。

他这才一愣,继而抬头,将事情按自己所想说了一遍,言罢,继续提心吊胆地等待晏长珺回应。

半晌,晏长珺竟然开口答应了:“知道了,届时本宫回去的。与民同乐,自然不会落下。”

她笑了笑。

徐之衍又是一顿叩首,这才颤颤巍巍地出去。等他彻底离开公主府,这才发现自己汗湿津津。

不过没关系,他最做的事情目的已然达到。接下来,他便要去给裴缙复命。

裴缙此人结怨甚多,平素家中大门紧闭,就是怕人来寻他麻烦,徐之衍叩门多时,一顿辩解这才进了裴府的门。

裴缙冲着他皮笑肉不笑,命人给他上了茶,便开门见山:“徐大人,今日事如何?”

“成了,成了。”徐之衍大笑。

听闻此话,裴缙沉鸷的眉眼这才倏然散开,二人便举杯共饮。

裴缙放下茶盏,道:“既如此,那便是万事俱备,只待其人入瓮了——”

徐之衍笑得眼尾堆聚出褶子,似由积年的怨怼叠成。

他徐家四代单传,香火怎么能到他这里就断了?一想起那天夜里的经历,徐之衍便气得嘴唇发颤!

报复,他一定要报复!想来贺镜龄一定想不到,除却表哥,他还找了裴指挥使。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

裴缙勾唇一笑,只吩咐仆人将他送至门口。

紧接着,他的眉目猛然便又沉了下来,暴躁伸手,将徐之衍用过的白瓷茶杯捏紧。

稍稍用力,然后碎裂成齑粉,割得他手心洇出血来。

“呵,这读死书的废物,”他站起身来,眸中暴戾升腾,“还想借本指挥使的手收拾那家伙……”

他早对他占据驸马之位足足三年切齿拊心!也不知道朝上那些老东西,怎么偏生喜欢从探花郎里面点驸马?

不过大兖律令也是恼人,偏偏驸马不能做七品以上官。

往后的事情,裴缙便越想来越乱。

不过,目下他和徐之衍的确算半个盟友。

他冷笑着。

“老爷,这要收拾吗?”一仆人走近,怔愣看着案上碎成齑粉的杯盏。

“收拾了吧,统统都收拾了,这个收拾,那个也要,全部都收拾了。”

那仆人应下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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