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雪莲

日历翻过几个晨昏,人间进入十一月,温暖骤然褪去,冷了下来。

薄时月往行李箱里放了一件大衣,前往宜清市出差,接连忙碌几天,终于有时间去见一见朋友夏黎。

她和夏黎是在美国认识的,转眼十年,已是老友,所以就算大半年没见,也无需客气,直接约在夏黎家里见面。

“吃过了吗?”夏黎热情地抱了抱她,“想吃点什么?”

“不用,在晚宴上吃了一点。”

房中不冷,薄时月脱下大衣挂好,一袭白色晚礼服将她映衬地如悬崖之上的雪莲花,摇摇欲坠却始终坚韧。

夏黎往高脚杯里倒了两杯红酒,笑道:“在那种地方还能吃下去,你也是牛。”

名为晚宴,实则是名利场,富人们谈笑间便做成了生意,其间利益算计不知凡几,根本吃不下。

薄时月抿了口红酒,凉意入喉,不禁轻轻颤了下。

好不容易放松片刻,她不想聊这些,与夏黎聊了些轻松的话题,转而便问起顾予。

表妹姜薄暮得知她要来宜清,特意叮嘱她帮忙看望一下顾予,人就住在隔壁,这个忙只是举手之劳。

夏黎自然识趣,敲响了顾予的家门。

毕竟要见的是表妹的未来女朋友,薄时月担心自己太过冷淡,正要调整表情,门开了。tehu.org 火鸡小说网

女孩举着手机,脸上带笑,看见她的时候微微惊诧,愣愣地打招呼:“表姐……不是,薄、薄小姐好。”

时间停滞一秒,夏黎开始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带着电流质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表姐,薰薰不是有意的。”

连日来的阴霾被“表姐”两个字驱散了两分,薄时月也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说:“没事,迟早要喊表姐。”

简短寒暄之后,她准备和顾予单独聊聊。

只是夏黎离开之后,她却不知说些什么了,主动寻找话题开场对她来说太难,扫一眼顾予,更没指望,面对她像只待宰的羔羊似的。

其实她们七月份的时候见过一面,那时她去姜薄暮家送东西,开门的人就是顾予,那时的她似乎没有这么害怕。

薄时月便问:“怕什么?”

“像见家长一样,有点可怕。”

也是,还是学生呢,顾予一看就是乖乖女,她的神色又不够亲切,像个冷若冰霜的老师或长辈。

但薄时月还是忍不住反驳:“是吗?有人说我温柔可亲,应该没有那么可怕。”

对面的人上下打量她一眼,欲言又止,显然认为温柔可亲四个字和她不沾边,碍于她是长辈,没有说出口。

薄时月也变得沉默,骤然想起当年的种种过往。

高二下学期,临近期末,天气闷热,人心浮躁。

语文老师是个快五十岁的小老头,讲课像念经,又不爱维持课堂纪律,底下睡倒一大片,还有讲小话的、玩手机的,听课者寥寥无几。

薄时月永远是坐的最笔直的那个,跟着老师的节奏或复习或解析试卷,每当提问的时候,便是语文老师的捧场王。

师生一问一答,别的同学像是不存在。

语文老师偶尔沉默,整个教室也自动静音。

寂静了一分钟,语文老师忽然决定活跃一下气氛,沙哑着嗓子昂声说:“都别睡了,起来起来,用四个字形容一下你的同桌。”

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睡得正香的南熙猛的弹起来,迷茫地问:“下课了?”

幸好声音不算大,薄时月看了眼毫无察觉的老师,轻轻摇头,和她解释了一下。

“这还不简单!”南熙第一个举手,兴奋地扬声,“老师,我我我!”

彼时薄时月早已知晓她的心意,生怕她睡得迷迷糊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正要阻止,语文老师已经看了过来,面含微笑示意她回答。

薄时月悄悄扯了下她的衣服,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南熙冲她一笑,说:“用四个字形容薄时月的话,就是温柔可亲!”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人人皆知薄时月冷淡清傲,虽然知礼,却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叫人不敢亲近,温柔可亲四个字,非要和她沾点边的话,只能是温了,不冷不热的。

连语文老师都笑了:“看来南熙同学还没睡醒。”

小老头虽然讲课像念经,但是也爱开玩笑,又没架子,这话惹来同学们善意的笑。

礼尚往来,紧接着他又让薄时月评价南熙。

迎着南熙热切的目光,薄时月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回答:“乐于助人。”

南熙撇撇嘴,悄悄说:“你真没意思。”

薄时月没说话,虽然不知道温柔可亲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觉得也挺没意思的。

明明,她不是这样的,何必说反话寻人开心。

后来,她几乎忘了这个小插曲,直到初吻那天,南熙勾着她的下巴问,还记不记得那天她对她的评价。

南熙盯着她唇瓣时的目光实在太过火热,她顷刻间便明白过来——

温柔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亲”。

“表姐,你和姜薄暮很久都没见了吧?”

被迫从回忆中抽身,薄时月仓促地“嗯”了一声,沉默一会儿,又问了点别的,还有她最关心的问题:“你们和好了吗?”

八月底,这对小情侣闹别扭,如今已经十一月了,也不知道发展到哪一步了。

顾予朝她点了下头,她却不放心,又说:“我问的是你们有没有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

对方诚实地摇摇头,但是神色却有些甜蜜,想必也快了。

薄时月吐出一口气,幸好表妹比她幸运,不会和她一样重蹈覆辙。

“说清楚之后在一起挺好的,我很期待你来薄家那一天。”

她强忍着平静说完,眼底还是泄露了几分情绪,起身时又被很好地掩饰,甚至还能笑出来:“其实我也是特意来见你的,受人所托。某人不太放心情敌,让我来看看。”

她不介意助攻一次。

回到夏黎家,夏黎正在洗漱,她便倒了杯红酒,去阳台上吹晚风。

今晚的月浅淡如影,星子也隐约,整张夜幕像单调的影片,远不如人间璀璨。

车流喧腾,霓虹灯闪耀,向穹宇投出一条又一条缤纷的光束,像黑白电视机花掉时的颜色,看的人眼睛疼。

薄时月抿了口红酒,口红印斑驳的唇再次变得润泽鲜妍。

“也不多穿件衣服,这么冷的天。”已经换上睡衣的夏黎抱着她的大衣过来,细心地披上。

裸露着的单薄双肩变得温暖,薄时月道了谢,坐在椅子上。

“今晚睡我这儿?”夏黎征询她的意见,“大晚上的,省得你来回跑了,离高铁站还挺近的。”

薄时月也不想折腾了,很干脆地答应,视线落在远处的星星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红酒,像喝水似的,没有丝毫品尝的意思。

见她这副模样,夏黎一边肉痛自己的好酒被糟蹋一边猜测:“有心事?”

“有,”她沉默了一会儿,如实相告,“我遇到了我的前女友,初恋。”

夏黎情不自禁地拍了下手,笑道:“这是好事啊!”

她知道一些薄时月的事情,不过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她对初恋念念不忘。

俗话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刚回国半年就碰上了,这不就是破镜重圆的节奏?

薄时月自嘲地笑笑,将酒杯放下,问:“介意我抽根烟吗?”

得到允许,她低头点了根烟,火光明明灭灭,烟雾氤氲在半空中,薄荷气息变得浓郁。

薄时月起身,双手撑在栏杆上,任由细烟燃着,轻声说:“可是她结婚了,孩子六岁。”

夏黎的笑容瞬间止住,诧异地问:“真的假的?”

“我们共同的朋友也知道,只不过一直瞒着我,”薄时月身子往后仰,闭上眼睛喃喃道,“我也希望是假的。”

“岂有此理!”夏黎双手叉腰,义愤填膺,“那她以前不就是装姬骗你吗?别想了,她肯定是直的!”

“不可能。”

薄时月下意识反驳,说完也愣住,她为什么这么确定?

夏黎也问:“为什么?”

薄时月盯着快要燃尽的烟,深深吸了一口,蹙着眉沉默不语。

她也不知道。

抱着这个疑问回到愉宁市,她来不及再想,立刻开始繁重的工作,一切处理完之后,打了个车直奔晚星花坊。

路上,等红灯时,薄时月忽然想起一件久远的事情——她们曾聊起过结婚的话题。

异性恋人人祝福,可作为同性恋,在这世间的存在总是格外艰难,十八岁的她们难免会对未来惶恐不安。

将身体彻底交付给对方的那一晚,探索、尝试、尽兴之后,她们毫无困意,天南海北地聊,不知怎么,聊到结婚。

彼此沉默一会儿,南熙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如果我以后和一个男人结婚了,肯定是被逼的,你记得带着保镖来抢婚。”

所以南熙和那个男人没有爱。

所以她还有机会。

绿灯亮起,薄时月心中燥热,急切道:“师傅,麻烦再快一点。”

心也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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