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惜哲先生不是敢做敢当的英雄

手,已经在颤抖。孟哲经历过那么多的风浪,面对死亡都不曾恐惧,但如今却抖个不停。

被士兵押着,赞家最后一个,仅剩一口气的中年男人有许多悲伤,但依旧尽量保持平和,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看着孟哲。

“退下。”他命令士兵道。

士兵不敢忤逆他,杜廓尔将军刚刚出去,斯维因还在后方,那么孟哲就是最高官阶,虽然战争石匠不能直接命令军队,但那只是些规矩罢了。

毕竟现在的孟哲,宛若从地狱爬出来的屠夫。

奄奄一息的赞家家主看见了孟哲,他轻轻点了点头,他似乎并不惊讶。

如今庭院里,只有他们二人。

“你是,孟哲吗?真实身份是诺克萨斯的战争石匠,恩将仇报之人。”这个男人看穿了面具之下的面孔。

“你不该说出来,不然……”

这是艾瑞莉娅的父亲,他自顾自缓缓说道:“我在你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就猜到了你的身份。”

男人咳出几口血,继续说道:“我本该把你身份披露,但还是犹豫了,因为我的女儿,艾瑞莉娅。这姑娘每次写信,都会提及你,问你的踪迹,占满了大半篇幅。”

“我屡次走到了均衡教派的门前,走到卡尔玛面前,走到僧侣议会厅前,但屡次沉默,久久无言。你相信恶报吗哲先生?我只能说,它必然存在。或许,就是艾瑞莉娅。你以后该怎么面对她呢?我看的出来,你一直都在思念她!”

四年的艾欧尼亚岁月把孟哲磨钝了,他甚至没有听到有人靠近。

“喂,战争石匠,孟哲,你的引以为傲的敏锐呢?”

杜廓尔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满身着甲,浑身血迹,腥臭新鲜。

“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杜廓尔,为什么要无端屠戮?”

“没办法,我是诺克萨斯人,无药可救的刽子手。”

他毫不在意地讥讽,厚重的手掌拍在了气息急促的孟哲肩膀上。

“那么,我以诺克萨斯战团将军的名义命令你,向我证明你对帝国的忠诚。”

一个士兵,递了一把刀,行刑的刀。

“杀了他。这是石匠和探子们的日常,对吗?证明清白,杀死勘测地那些对你有恩的人,以证明你的干净。你已经做过很多次了,这一次也不会手软。否则依照律法,我可以认为你是一个被腐化了的堕落石匠。”

杜廓尔残忍地说道,充满了戏谑。

杀?

杀死艾瑞莉娅的父亲?

这怎么可能?

你又怎么敢命令我?

只要孟哲想,赞家府邸里的士兵都会死,包括杜廓尔。

但这无济于事。

悲剧已经发生,不能改变。

倘若是留下最后一个活口,等到艾瑞莉娅归来,她会从她父亲口中得到真相,然后怨恨孟哲。

那么,只要毁掉能说出这场悲剧的人,那么艾瑞莉娅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是自欺欺人,但足够有效。

哲先生注定不能成为一个英雄。

刀刃,已经刺进了男人的脖颈,血液喷薄,溅到他的嘴边,味道很涩。

可再难寸进半步。

僵持许久,孟哲还是拒绝了。

杜廓尔立刻抽出刀,如临大敌。

他难以保证自己和自己的战团能不能处理掉孟哲,毕竟整个诺克萨斯人都听说过他可怖的传闻,那其中充满了可以召唤费德提克的恐惧。

他没能料到帝国的最高石匠会因为这样的一个海边小家族而叛变,这显然不够划算,他在帝国明明有更好的道路。

孟哲没有理会杜廓尔,他不能指责杜廓尔的残忍,毕竟诺克萨斯就是如此。

艾瑞莉娅的父亲目光里是仇恨,这本不应是艾欧尼亚人该拥有的。

他踉跄地站了起来,走近孟哲,在他的耳畔轻轻说道:“愿万灵护佑你,哲先生,可我并不需要你的怜悯。然后,你应该迎接你的恶报,我们曾救过你,那么现在收回。”

赞家的家徽,本该静静躺落在地上。男人凭借最后的力气,伸出右手,再狠狠握住。三角形的家徽突然碎裂,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刃,而他也因此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远处冲了出来,直直冲向孟哲。

艾瑞莉娅!

为什么你会回来!

没关系,我还带着面具,这是一个新的面具,她从未见过。

小小身影被杜廓尔顷刻制服,拖倒在地。

“士兵,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挖一个合适的坑,一定要刚刚好能让她蜷缩在里面,和她的家人一起。”

男人紧盯着孟哲,似乎在逼迫他。

如果孟哲不动手,那么艾瑞莉娅会知道这个戴面具的诺克萨斯人就是孟哲,从他的父亲口中。

“父亲。”

艾瑞莉娅跪倒在地上,满是惊慌。

这一声父亲似乎让男人动摇了,他的仇恨变得不那么纯粹。

艾瑞莉娅朦胧间似乎看到父亲在说些什么,但听不到。

“哲先生,我还是心软了。”男人说得很轻,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闻

“我背弃族人们的死亡,自私地给予了你一个能够补救的机会,这是为了不知情的艾瑞莉娅,她不该背负仇恨。恶报还是善果,请你和艾瑞莉娅共同把握。”

碎裂的赞家家徽变成一把把利刃,每一把都穿透了男人的躯体,但每一把的刀尖都和孟哲差之毫厘。

这样消耗生命的威势在一瞬间超出了某个范围,没有血肉之躯可以扛得住。

他刚才甚至可以杀了孟哲!

“若是善果,你给予她一个新的家。若是恶报,你令她在仇恨中淬火重生。”

好了,现在知晓惨剧的人已经死了,男人用自己的死亡给了孟哲一个宝贵的机会。

艾瑞莉娅已经彻底绝望,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慢慢地,她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力量。

那是她一直在练习的绸舞,似乎沟通了艾欧尼亚的万灵。在她灵魂深处一股奇怪的韵律开始波动,一条又一条利刃开始鸣叫,然后飞舞。

一切如同她舞动时那般温暖祥和。

“我该怎么做,父亲?”

呼啸的刀刃打退了杜廓尔和孟哲,只留她一人独立,任何妄图近身的士兵都被切成了两段。

艾瑞莉娅的身影太过瘦小,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目标和归属。

对了,哲先生,我还可以去找哲先生。那样博学的人一定会告诉我,我该如何去做。

我要报仇,然后去寻找他!

似乎是觉醒了什么,又看破了什么,她的气息步步攀升,令杜廓尔都觉得有些棘手。

“这是什么魔法?石匠,随我一起上,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证明清白。”

孟哲手里握着行刑刀,二人已经在激烈交锋。

看着飞舞动人的艾瑞莉娅,才发现她似乎长大了。

不能去,不能去!

艾瑞莉娅的刀刃太锋利了,他的面具会四分五裂,露出真正的,艾瑞莉娅日思夜想的面孔。

这就是恶报么?来的未免太快了。

“石匠,注意防御,她过去了。”

杜廓尔没能拦住她,艾瑞莉娅朝着孟哲冲来。

连贯的刀刃从上劈下,孟哲多年来的身体记忆发挥了作用,微微后倾,躲下了这一刀。

但,面具,碎了。

一分为二。

“哲?为什么?”

听着艾瑞莉娅震惊的声音,如同惊雷炸裂,带来阵阵轰鸣,孟哲觉得自己似乎永远失去了一些东西。

非常的可惜,没能结出善果。

刀舞又一次落下,这一次不能躲避了,速度太快了。

此乃恶报。

连贯的刀刃像蛇儿一样绕过了他,然后,腹部狠狠挨了一拳,艾瑞莉娅冰冷的声音在他耳侧拂过,说出了比杀死他还要难受的话语:“孟哲,下次再见,绝不饶恕,不留活口。”

然后,她远去了,似乎乘着风。

“石匠,你没事吧。”杜廓尔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扶他起来,看他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孟哲没能自证清白,不过在杜廓尔看来,他所牵挂的姑娘已经和他反目成仇,这样就不必担心他会背叛帝国。

石匠这个职业,总是和背叛为伍,他们有可能背叛任何人,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原因。

而且若是孟哲死了,帝国的最高石匠死了,死在他的身边,那么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

首先,斯维因会很愤怒,有可能杀了他。其次,剩下的石匠都会拒绝为他服务,那样他会死得更快。

孟哲为艾瑞莉娅的父亲挖了一个坑,将他完完整整的填埋进去,然后一把火烧毁了赞家的府邸。

“抱歉,艾瑞莉娅,我不是你的英雄。对此我无能为力,或者只是在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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