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见闻八怪

“出家人不打诳语。”六静禅师合掌胸前,眉长一尺垂两侧,色泽雪白,面上肌肤却如孩童光滑,无一丝皱纹。散发出沉静安详的气息,自有股令人信服魅力,愿将埋藏内心深处的秘密吐露于他。“万事皆乃因果,施主今日出现贫僧跟前,亦是如此。”微微垂下的双目,看不出任何喜怒。

令贵妃四下看了一下,禅房之内除却自个与这和尚,便是两个贴身心腹宫女,腊梅冬雪。但接下来她欲寻求的事儿,实是有些骇人。即便这二人跟着自个最长,也还是得防着一些。“你们两个,在外头候着便是。”

“是。”二人轻轻一福,便退了出去,守在洞开的禅房门边。

令贵妃缓缓走至椅子边,优雅坐下。一旁的小几上,置着青花的茶盏,冒着冉冉热气。“昔日,在本宫出身之际,曾有一四处游历的高人,为本宫推了下日后的命理。”略微顿了顿,眼睫微微抬起,瞥向对面正经危坐的不动如山的六静和尚。轻轻一笑,道,“大师,您乃得到高僧,想来应是知晓,那人说了些什么”

六静和尚向下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些许,“娘娘,有话不妨直说,贫僧自是知无不言。”

“好,大师如此爽快,本宫也不必兜圈子了。不然倒显得本宫小人之心了。”粉唇轻轻勾出柔婉的笑容,“六静禅师乃是世间有名的得到高僧。本宫今日前来,只为求您为本宫算上一卦。”

微合的双目陡然睁开迸出两道雪亮的光芒,直直的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就见她不闪不避,反是迎着自个视线,从容淡定一笑。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暗暗叹了口气,六静禅师道,“好!”他却是用的佛家特有的占卜之法,木轮相法。但凡掌握此法的高僧,必得通过修持禅定方能得其之秘力。

然这六静禅师,却是生来便自带神通,能能知众生过去宿业,现时及未来受报之因果缘由。但窥探天机,必得付出代价。若不是他命定的师傅出现,必然早夭。

佛家自是讲究因果,今日为这令贵妃卜算,便是报那昔日的因。如此也好,不然纵使登那西天极乐,亦有烦恼在身。自宽大的僧袍袖口中掏出几枚铜钱来通体乌黑,泛着幽幽光泽,却不似寻常的材质所制。且一经出现在人的面前,散出股冷入骨子里的寒气。这枚铜钱,已有千年历史,乃是上人主持传与他的法器之一。

令贵妃一双雾蒙蒙的眼儿,紧紧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神色平静如常,但手里的帕子却是被她捏成皱巴巴的一团,显然内心深处并不若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安静。

良久,六静禅师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便道,“女施主,请吧!”

“当日本宫阿玛于本宫出身之际,似是见了如凤凰之霞光,自产房蹿出。不久,便有那云游的高人出现在府中。依着本宫的生辰八字测算一番,断言本宫日后必将贵不可言。”眸光流转,乌睫微颤楚楚之态顿显“敢问大师,您方才所推算的结果可与这一致?”话音落下,室内顿时沉寂一片静得好似能听得燃香的声音。

良久,六静禅师道,“既出了变数,结局又何以相同。”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淡淡的怜悯,“女施主,若能安宁平和度日,大富大贵未尝不可。”

“呵呵,”令贵妃抬眼,看向对面的和尚,眼神冰冷,如同看个死物。“本宫要的是最先的结局,不是后面的变数。大师只需要告诉本宫,如何扭转成最初的结果便是。”

半晌,六静禅师缓缓道了一句,“恢复如初。”他的声音第一次失了平静,带了些不忍及愧疚。但这样,未尝不是恢复了最初的命数,只是,难啊!

修剪美丽的指甲无意识的刮着杯子,少顷,令贵妃露出个明媚至极的笑容,“如此,本宫明白了。谢谢您,大师!”既已得了自个想要的答案,令贵妃便也不再停留,款款起身向着外头行去,到了门边,微微侧首,道,“本宫会好好的谢您的。”

令贵妃离开之后,六静禅师便闭门谢客,任何人也不予接见。兴致勃勃的皇太后与景娴二人吃了个闭门羹,虽然有些扫兴。不过这定慧寺除却六静禅师,亦有其他不少高僧。

迎客僧是个眼光狠辣的年轻小和尚,见这二人不似寻常富贵人家。便请了自家的师叔前来为她们讲经。这位大师法号法宝,是个极为风趣的老和尚,句句珠玑,又精通禅理,亦能用那诙谐有趣的语句,说出令人顿悟的言语。■倒也不觉得扫兴,一日下来,兴趣也是高昂。回去之后心情也是颇好。

送了皇天后回了住处,景娴便向着自个的行宫走去。未进屋子,就听得永绘声绘色的说着今日遇到的趣事。焦山行宫不若扬州行宫占地颇广,说是行宫反不如说是精雅别致的江南小筑来的贴切,故而能住在这里头的都是些弘历亲近之人。一些不受宠爱的常在贵人还住在船里头的呢。

几个阿哥倒是住在这里的,与先前扬州一人一个院子相较。这儿可是拥挤的多了,这么多的阿哥的皆是挤在一个院子里头。而在诸多阿哥之间,有一人最为引人注意,便是那军机要臣傅恒傅大人的第三子福康安。先头只是听着哥哥在耳旁提着,但自个看不见啊,倒也罢了。如今,可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头啊,这天天的看着他在自个眼前晃荡,永小心眼可是不爽了。

再看人家与自个相仿年纪,那身量可是已经开始长了,修长挺拔,宛若颗笔直茂盛的白杨。永那个五短圆滚的身子,与人家是比都不能比的。俊俏的小脸蛋,也是令永不爽的理由。想找麻烦吧,打也打不过,骂呢,那福康安虽说平日里少言少语,可是一旦开口,说得皆是戳人心窝子的话。

且这福康安很是用功,每日里天不亮便起床练功。下午便开始看书,直到入夜时分,端得是用功非凡。这人素来自律,从不未自个寻任何理由亦或借口不予练习。性子清冷,带着骨子里头的高傲,从不会对着院子中的任何一个阿哥谄媚巴结。

入夜时,永望着对面屋子亮着的灯光时,暗暗腹诽着,保不齐那小子看得是什么书呢。其实作为皇子的他们,学习并不轻松。弘历平日里查得也紧,一年到头,喘口气的功夫少得可怜。南巡途中,或多或少放松了些。永本就是的活泼好动的性子,自是趁着机会松口气。哪知,偏偏出现了个福康安。反正儿是比不过人家用功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邀着两个哥哥出去玩了。

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已是早早的结伴出去了,剩下的两个年长的阿哥便是四阿哥与六阿哥了。四阿哥是个孤僻的性子,平日里能不出去,便不出去。即便勉强出去,也是不言不语,很是无趣。那成年的阿哥就剩下了六阿哥了。永是个好说话的,被弟弟一邀,自是答应了。

几个小孩当然不会对那满山的寺庙感兴趣,直接下山奔向码头,坐船去了镇江城里头。先是寻了家老字号,美美的吃了个早餐,便胡乱逛了起来。哪边儿热闹,边向着哪边儿凑。

行至一大户人家门口时,就见好多人围了一圈,里头传来中气十足的喝骂声。便仗着身量小的便宜钻了进去,向着里头一瞧,是个身穿青衫的老头,在那儿喝骂。这骂人可与那寻常市井骂得不一般,字字珠玑,字字押韵,行云流水,信口拈来。

永见这老头穿着虽是朴素,但举止却是不俗。尤其是此人在喝骂之时,仍然给人以风度之感,实属不易。一时好奇,向着旁人打听了一下。原来这老头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却是大名鼎鼎的扬州八怪之一,诗书画旷世独立,人称三绝的郑板桥。

年轻时也是做过官的,但奈何性情耿直,不融于官场。便辞官怀乡,以卖书画为生。但这人却又是个不慕名利,不畏权势的,最不喜为官宦劣绅们作书画。然而许多豪门巨绅,常以得到板桥书画点缀厅堂为荣。

此人喜吃狗肉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豪绅们便于此设下了陷阱。在他偕友外出交游的必经之路上,以高价租了村民的茅舍,烹煮了一锅香喷喷的狗肉。

郑板桥闻香而至,就见主人笑脸相迎走了出来,以来者便是客的由头,拉他进了茅舍,并以狗肉好酒相待。

郑板桥不疑,边开怀畅饮,边大口吃着狗肉,连赞酒美肴不止。饭罢之后,一桌狼藉。郑板桥亦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在主人端出文房四宝请求留联以作纪念时,欣然应诺。起身提笔,并询问主人大名,署款以酬雅意,尽兴而归。

直至偶然的机会,发现自个的书画作品挂在那里,才知自己受骗,十分后悔,自己嘴馋。却有些不甘,便在此地痛斥主人小人行径,以出心头恶气。

永觉得这人挺好玩的,回去之后,就将这事儿说与姐姐听。便被进屋的景娴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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