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兄姐婚事

五月初,与当今圣上最为亲厚的怡亲王薨了。圣上极是悲伤,竟将今年大选推迟至明年。这下翘首以盼的八旗世家不由得失望了。

而自玉珠去世,那尔布一门心思放在了公事之上,倒是去年年底,又领了三品武职参领,派到关外奉天去了。那尔布离京,两个哥儿的婚事自由老太太做主了。

待两个孙儿除了服,老太太便到处相看合适的姑娘,总觉得配不上自家的宝贝孙子。

俗话说得好,姻缘自有天定。那日,隆裕休沐,自营中回府。遇见佟大人的马车陷了泥坑,前进不得。一时好心,就与同回城同伴下马去帮忙了。这佟大人有位嫡女年方十九,生得也、是秀气温柔,娴雅文静。却因被宫中留了牌子,生生从十六岁等到十九岁,成了老姑娘。佟大人原本见姑娘被留了牌子,曾窃喜不已。谁知这一等,将姑娘硬是耽误了。幸而,年前皇后娘娘参看以前留牌子的秀女,这下才发现。便让人传了话,佟家的姑娘可以自行聘嫁了。可好人家的公子少爷早已娶妻生子了。佟大人被夫人逼得四处找女婿,已是快要发疯了。但凡见到相貌好的,谈吐不俗,瞧着好的,皆要上前攀谈一番。反正他也不需要女婿家世多好,只要人品好就足够了。

隆裕在那一溜的小伙子中极是出色,但瞧着年纪也不小,言谈举止是个不俗的,估摸家世应是不错的,而满人早婚的又多,倒也没有动那心思。反而迎着几个不甚出色,年纪却小的人攀谈了起来,谈后却是失望得很。这些小伙子竟然一个个都已娶了妻。佟大人开始无比憎恨满人早婚的习俗。又见车子已从泥坑中推了出来,也熄了心思。正欲上车,就听得一个小伙戏谑声。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人精中人精。这老头拐弯抹角的询问家中可否娶妻,定是想寻个女婿吧!

与隆裕交好的琦善挤眉弄眼了一番,高叫道,“这位大人,我们这位前锋校大人还没娶亲呐!您怎么不问问!”佟大人闻言,顿时走不动路了。立马转身,双目放光,“此话当真!小哥可知前锋校是哪家子弟。老夫着日就遣人上门提亲!”

琦善乐了,还真是如此,当下不顾隆裕的阻止,一五一十的交待了。镶黄旗下,乌拉那拉那尔布参领的嫡长子,无嫡妻,无通房妾氏,品行之好令人自惭。若不是隆裕怒着杨起了拳头,那琦善还要继续聒噪下去。

佟大人猛地拍了下大腿,笑眯眯的看了眼隆裕,便告辞回府了。见了妻子就将方才的事说了。佟夫人听了也是欢喜异常,转念又道,“二十几的人了,怎么还没有成家,莫不是有什么隐疾不成?”这番话如同一面泼来的凉水,兴起的一腔热情全熄了去。耷着脑袋,不停地叹气。

“瞧你这怂样!”佟夫人嗔道。却也不忍见自个丈夫毫无精神的丧气模样,开口道,“我们派人去打听一番,不就行了!”“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佟大人又乐了,立即兴冲冲地去找人打听了。佟夫人抚着额头,忍不住叹气。

而那琦善生性好玩,怎会放过如此可以瞧热闹的机会。当下死皮赖脸的混进了府中。随着隆裕先去上房拜见了老太太。规规矩矩行了礼后,与老太太攀谈了几句,不由将方才那番见闻当作笑话给了老太太听了。老太太闻言,心中一突,这可不是天上掉下的有姻缘嘛!立即着人使了贴子送去佟大人府邸,又匆匆叮嘱了隆裕不可怠慢了客人,便让孙子领着客人回自个的院子,自去歇息。

隆裕无奈,狠狠瞪了眼琦善,领着他向着自个院子行走。途径小花园时,就见琦善停了脚步,嘴巴张的老大盯着一处。循着他的目光瞧去,怒气顿生,猛得推了他一把。“看什么!还不快走,否则将你的眼珠子挖了出来!”琦善回神,“乖乖,你们府里竟藏着如此佳人!难怪你--------”正说着,就听见两个好听的声音,“哥哥!”

“她俩是你妹妹?”琦善怪叫道。他怎么从未听说过啊!枉为他内城第一花花公子的称号。

“哥哥,这是你的朋友?怎得从来没有见过!”珊姐儿见男子怪模怪样,甚是有趣,拿着帕子捂着嘴,忍不住笑了。这几年在妹妹的调理下,脸上的面疮早已好了。眉眼生的温婉,一笑之下,如那清风拂面,煞是动人。琦善更是看得呆了。

“你看什么?”如水一般的清越嗓音,带着冷意,打断了他的绮念。琦善猛地一激灵,这声音怎么这般渗人了,抬眼一瞧,却是一容色卓绝,美得不像话的小姑娘,正盯着自个,眼里瞧不出喜怒,沉寂得令人心生寒意。忙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没看什么,没看什么。”乖乖,这小姑娘以后谁受得了啊。

“哥哥,今日可还出去?如若没有,妹妹等下就去厨房熬点汤,再做些吃食,给你补补身子!”琦善瞪大了圆圆的眼睛,这是同一人吧!是吧!怎么转眼就变了娇憨可人了?“妹妹的手艺,哥哥甚是想念,今日就等着美味入口了。”又从怀中掏出两个精致的玩意递给了两个妹妹。拉着不甘愿的琦善离了两个妹妹。

“娴姐儿,我帮你打打下手吧!”珊姐儿将小玩意收好,笑盈盈得道。“好!”

那琦善在得知珊姐儿可自行婚嫁时,立刻动了心思。回府后就央了额娘去提亲,他们一家不是什么世族大家,他阿玛凭着一身军功升的官。对儿子娶媳妇也是人品最为看重。好不容易儿子有了看重的姑娘,自然是立刻娶回家。

几方人马为着各自的小辈行动起来。两桩婚事就定了下来,动作之快不亚于抢亲。京中倒是有不少人家在暗自揣测着什么猫腻。婚期分别定在了八月初八与来年开春三月。

珊姐儿成日躲在屋子绣着嫁妆,娴姐儿则帮着老太太为哥哥准备。弟弟如今虚岁满了四岁,正是最可爱的年纪,成日跟在姐姐后面,作小尾巴。鲍白被姐姐照顾得很好,白白胖胖,生得也是俊俏,嘴巴也是伶俐讨喜。老太太很是喜欢,经常与孙女抢人。

到了八月初七,佟府专门寻了口碑好的送嫁队伍,将数年来为女儿筹备的嫁妆一一送进参领府。这些送嫁妆的很是厉害,能把原本五分的精彩生生摆成十分。诸多的陪嫁物品何种在前、何种在后,哪些东西需要摆在明处,哪些东西需要放在暗处,皆是清楚明白。六十四抬的嫁妆由着这些人抬送,又有鼓乐相随,真真是十里结彩,处处红妆,喜庆热闹非凡。

女方家佟夫人则进了女儿的闺房,挥退伺候的丫鬟婆子后,拿出了本册子。佟家姑娘一见,双颊顿生双晕,却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故作镇定地听着额娘讲解。半晌,又听得佟夫人叹道。“那隆裕额娘见了,是个好的。若不是自幼随父外派,回了京又碰上了那等事,怕是也轮不到你啦!”佟夫人红着眼眶,轻轻将女儿揽入怀中,“额娘知道你是个好的,倒也配得上那隆裕。你进了门,便是那房的当家太太。”佟姑娘亦是红着眼眶,依偎着母亲,静静地听着母亲嘱咐。“但额娘着了人打听到了,自你那婆母走了后,这后院的事几乎就是你嫡亲得小姑在管着。据说是个厉害的。你进了门,且先看着。定要与小姑处好关系,知道么?”“额娘,您放心好了。女儿又不是喜欢揽权的那等人,日后定会与小姑好好相处。何况小姑再厉害,总是需要嫁人的啊?”这一晚,母女俩似要将这辈子的言语皆说完方可,几乎是聊了一夜。

到了正日这一天,佟佳氏只觉得自个昏昏沉沉。迷糊中就被送入了新房,听得喜娘喊了声,眼前顿时一亮。抬眼瞧去,就见丈夫俊朗的面容带着和煦的温柔笑意。佟佳氏心中一动,面生双霞,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引得众人一阵窃笑。紧接着新郎坐在了新娘旁边,大太太把新郎的右衣襟压在新娘的左衣襟上,丫头端来了两杯酒,由大太太递给二人和那交杯酒。复又端了碗子孙饽饽过来。让二人吃了。那佟佳氏已是饿了一天,见有吃的,也没有多想,张开樱唇便叫,面色陡变。三太太一旁笑道,“生不生啊!”

“生的!”新娘子待回了话,方才察觉其中的深意,脸更是红了,将那七分的丽色染成了十分。

“哎呀,新娘子害羞了!”大太太笑着接口道。“是个面皮薄的!”接着又是一阵调笑。过了没一会,屋里的人渐渐走了,只留下了自个带来奶嬷嬷和两个贴身的丫头。“姑娘可是饿了?”奶嬷嬷到底是过来人,知道个中滋味且又心疼姑娘,便开口道。“姑娘暂且忍忍。”

“嗯!”佟佳氏略带羞涩的垂下眼睛,心底也是甜滋滋的,方才那惊鸿一瞥,已是瞧清了夫君的面容,身材高挺,容貌俊朗,双眼含着温柔笑意,心中爱意陡生。适时,但听得珠玉之声,“嫂嫂,可是饿了?”抬眼一瞧,惊艳不已。就见一年方十四五岁的少女,带着盈盈笑意走了进来。身后的丫鬟拎着双层的精巧食盒亦步亦趋的跟着。

一声嫂嫂将佟佳氏唤得更是娇羞,又见小姑娘容色绝美,却毫无娇纵蛮横之气,反而周遭散发着温和亲切。佟佳氏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瞧着应是个不难相处的。正欲点头应道,奶嬷嬷虽是心疼姑娘,却觉得不合规矩,便道,“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与规矩不合,还是请姑娘拿回去吧!”这奶嬷嬷自是被佟家太太叮嘱过的。知道姑爷家的后院均是由着嫡亲的妹妹掌管,她自个暗自下了独断,自家姑娘的小姑子定是个爱揽权的,虽从未见过本人,心中已是生了不好的想法。

如今见这小姑娘温柔可亲,冲动之下起了试探之意。只是,她的话音方落,就瞧见那少女似笑非笑地瞥了自个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了佟佳氏。“嫂嫂,无需担心会坏了规矩。这也是哥哥的一片心意,嫂嫂如若不吃,岂不是伤了哥哥一片心!”取出食盒里放置的点心,“这是妹妹用了西湖龙井做的糕点,嫂嫂吃些垫垫肚子!”

佟佳氏已是饿得不行,听了嬷嬷的话,也是有些担忧会坏了规矩。就见自个的小姑似是未听见嬷嬷的一番话,径直得劝了自己,又听得是丈夫托了小姑送来的,不由心生欢喜。便也不阻止,待小姑拿出的点心,清香诱人,却是小小的一个,明显可以整个送入口中。更是相信小姑的一番话,是丈夫特地托了小姑做的。娴姐儿待嫂子吃完,又陪着说了会话,便领着丫头离去了。临行时,美扫了眼奶嬷嬷,温声道:“嬷嬷,既是跟着嫂嫂来的,想来定是嫂嫂身边的得力人儿。日后,这后院之事总归是要嫂嫂掌管的。嬷嬷莫要拖了后腿!”至于嫂嫂主仆如何议论,娴姐儿便不甚在意了。

终是将哥哥的亲事定了下来。眼瞅着姐姐的事儿也定了。娴姐儿与老太太瞄上了阿林,谁知阿林被家里人逼得急了,竟然偷偷摸摸一人溜去藏地,成了八旗驻军一员。娴姐儿气愤不已,对着小哥的留书不停咒骂。等你回来,有你好看!使得正在赶路的阿林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阿林摸摸鼻子,苦笑了下,想来妹妹定是恼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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