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避 暑

“皇上去了翊坤宫?”娴贵妃纤细柔美的手指儿把玩着流苏,长长的羽睫轻垂几下,留下几道残影来。套着宝石指套的小手指微翘着,嘴边噙着一抹笑意,“说不得又要在皇上耳边说我的不是了!”笑得很是温柔,然而笑意却是未达眼底,那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深黑冷。

“主子?”容嬷嬷小心翼翼轻唤一声,自小格格去了之后,她总觉得主子变了个人,到了现今气势更是逼人,连着她有时都避免不了心生战栗。

“嗯?”炕上铺了厚厚的皮褥子,娴贵妃轻斜身子躺在其上,一手枕在大红绣福字的软垫上,把玩流苏的手轻轻撩了垂下流苏,复收回轻垂身侧,花瓣一般的双唇带出一抹上扬的弧度,眼波儿流转,迎向忠心的老嬷嬷。她怎会不知容嬷嬷一直琢磨着自个的变化,却是忽略了如今不比当初,现今儿,自己已然成了宫妃,一举一动皆是有人盯着,若是容嬷嬷还倚着以前的态度,怕是不行!当然,私下里还是可以的。这嬷嬷,年纪大了些,脑袋儿也是有些转不来了?想到这里,轻轻一笑,清冷的眸子暖了下来。恰柔和得阳光映射在她的双颊,雪肤白嫩无双,笑靥生花。

“主子,您就不担心?”容嬷嬷也是从后院中走过来的,今个早上陪着娘娘请安的时候,便是一直关注着皇后娘娘的,最后与高贵妃交汇的视线儿,恐怕除了主子就是自己瞧见,不得不防啊!

“担心什么?”娴贵妃拈起颗松仁,慢条斯理得送入口中,身子略动,碧荷立即上前扶她起身。“担心她们结成一线儿,对付我?”抚了抚袖口上的折子,呵呵,仅仅凭着几句话?就能将她怎么样?莫不是忘记了,小格格可也是因着几句话而没得。这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亦是万岁爷心头的一根刺!高贵妃可不是个傻得,万万不会做下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来!富察氏,想让自己与高贵妃斗个你死我活,好坐收渔翁之意,真是好笑,她与高氏二人皆是无子,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如何能拼下命来争斗呢!

皇后的性子最是小心谨慎,凡事皆是要想个明明白白,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当初,她嫁作侧福晋,只是想好好地过日子而已,对着她也是从未有过半分不敬。孰料,富察氏看着大度,实则是个不容人的。只是因着她擅会作人,府中女眷没有一个不称赞的。呵呵,娴贵妃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唇角翘起,发出个无声地微笑来。若是她们明白多年未育,皆是平日里的膳食所造成的?该是如何反应呢?

而自己的小格格去了,依着皇后的性子,想来必定提防着自个的下手吧!即便自己不作任何动作,她也是不会信的,依旧会是寻着各种机会,击杀自个。可惜,自己绝对不会罢手!杀女之仇,怎能不报?富察氏,若是被自己的女儿背叛,该是什么样的滋味呢!长长的睫羽垂下,遮挡住眼里的闪动着的流光。拿着帕子遮住唇角的手,柔白如同上好的暖玉一般,透出淡淡的光泽。

弘历接位不久,很是忙碌,不仅安定朝局,古州苗人叛变的事儿,亦是需要关注,还要安插自己的臣子,先帝留下的班子也得安置妥当,以免落人口舌。忙得连个年也是没有好好过,不过,因着先帝大丧,这年也是不能大肆操办的,按着以往的惯例,吩咐了下去便行。

原想着过了年,稍微能歇上几口气,谁知到了二月,先是接了台湾地震的消息,同时传出不好的流言。又忙着赈灾,还忙着处理流言,朝堂上也好似有些不安定。这一番忙碌下来,身子清瘦了许多,而天已是进入了热气四溢的五月。

太后看着儿子一日比一日清减,很是心疼,却也无法,朝堂上的事儿,她一**女眷是不能插手太多的。只得给前来请安的皇后,下了命令,好好照看着皇帝的身子。皇后很是委屈,她一直命人做了各式膳食,每日里令人送至养心殿,然而皇帝却是一直没有动过。问了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也只说皇帝畏暑,许多东西吃不下。更多的却是不与多说了。

好在,皇帝也没有让人太过为难,到了五月下旬,下诏迁往圆明园避暑。太后、皇后、娴贵妃、高贵妃、还有金常在也一块随行伴驾去了圆子。满人为马背上的民族,天性向往山水,圆明园为此兴建起来。到了先帝那会,更是耗费了巨大心力修建得美轮美奂。

皇帝自是住在九州清晏,宫妃们自选了住处。圆子里多的是房子。娴贵妃选了杏花春馆作了自己的居所。这里不但景色优美,甚至还有块菜园子。青荷未进宫前,家中并不富裕,也是需要下田种地的。现下见了这块菜院子,开口讨要了过来,重些时下的菜蔬!娴贵妃闻言,立即允了,并且表示着自个可是要等着她的菜蔬。容嬷嬷则是叮嘱不要误了侍候主子。青荷一张秀气小脸,挂着开心的笑容,忙点头应道。容嬷嬷瞧她这般小鸡啄米的模样,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骂了句,便放她离开了。

房间已是依着她的吩咐安置妥当了,看着便令人舒服。“紫荷,取件常服来!”因着宫里也需得留人看着,碧荷便自请留了下来,近身伺候便是少了人,很有些不习惯,便提了紫荷上来。自封为贵妃后,内务府依着贵妃的例,送了几个宫人来。娴贵妃着人回母家探慰时,遣了碧荷回去,让她大哥瞧瞧查探一番各自的身家背景。宫中,则是使了容嬷嬷悄悄查探,如此排查下来,就这紫荷的背景看着稍微干净一点。现下,恰好升作了自个身边的第二等的宫女,平日里管着首饰之类。而掌管服饰类的青荷正兴致勃勃的,栽种着她的蔬菜。故而,有时她不在娴贵妃身边,便由着紫荷兼着了。紫荷听得娴贵妃的唤声,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取了件浅绿的无领子的常服,伺候着娴贵妃换上。视线一转,便见容嬷嬷取了件围裙来,且这围裙与往日里见得四四方方的一色的不一样。浅粉色的棉布,左右两侧及着下摆,皆是缝了若干大褶子作了一圈花边儿。围裙中间绣着栩栩如生的果蔬样子。

紫荷圆圆的眼瞪得大大瞄个不停,这花样还真是新鲜!

“傻妮子!”容嬷嬷笑着摇摇头,以后跟着主子,有的是让人惊讶的物件!江南到底人杰地灵啊!瞧瞧,娘娘这手女红,估摸着整个宫里都没有人及得上的。

娴贵妃素手一挥“去小厨房!”来院子的前日晚上,她已是着人修整了些小厨房。园子住处分散且又大的惊人,诸人几乎皆是自己备了小厨房!脱离了压抑深沉的黄瓦红墙,身处山清水秀的园林之间,抑郁许久的心情好上许多。便动了亲自整个吃食来的心思。

“主子,今个倒真是好兴致!”

“是啊!这般美妙景色,瞧着,心情儿自然也是好了起来!”娴贵妃笑吟吟洗了手,缓缓揉着面,小厨房通风的效果很是不错,揉面虽也会耗些力气,但娴贵妃揉了会子,只不过额上沁出浅浅的薄薄汗意。油炸的吃食,过于油腻,不如做个简单一点的面片罢了,调些汤汁,放些新鲜的菜叶子就可,简单清爽也好吃。

娴贵妃动作甚块,前后半个时辰,咸鲜味美的面片汤便做好端了出来了。嗅着空气中传来微酸的醋香味儿,周围伺候的宫人们俱是口中不由分泌出可疑的液体来。

“嬷嬷,替我打上一盅,余下的你们分了吧!”美目一转,便见周围宫人目露垂涎之色,笑吟吟得赏了众人。

“奴婢(奴才)谢娘娘赏!”这可是莫大的恩赐,贵妃主子亲手做的吃食,她们做奴才的竟然也能吃上。细想回来,她们自被分进储秀宫,做好本分的事情,贵妃主子从来不会管着太多,也从不会随意责骂她们。即便着人伺候时,也是笑意一片。极少动怒,这般贞静娴雅之人,也难怪万岁爷会宠着。

且说,弘历处理好朝堂之事,已是累极,回了后殿寝宫,欲小憩一会。便见有个太监进来说道,高贵妃身子有些不舒服。除了高无庸,无人瞧见皇上的浓眉微蹙,显然皇帝有些不高兴了。高无庸很是同情地瞥了一眼那个小太监,看吧,咱家早就告诉过你们了,这**是皇上的**,不是某个娘娘的**。尤其身为养心殿的太监宫人,更是守着本份就好。没想到,才过了多少天,竟然就被人收买了。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高无庸,处理掉!”弘历起身淡淡吩咐道,他的身边儿竟是出了这等不守规矩的奴才,要来何用!片刻之间,皇帝身边亲身伺候的宫人们皆是知道了,有个为某位娘娘传话的小太监,被杖毙了。顿时一凛,他们见惯了先帝严肃清冷的面容,如今见这位新帝总是面带温文笑意,下意识得放松了心思,有些奈不住的便是蠢蠢欲动起来。那个被杖毙的小太监便倒霉得做了杀鸡儆猴用的那只鸡了。经此一事儿,皇帝身边伺候的宫人皆是再不敢接受他人贿赂为人传话了。

出了九州清晏,原本向着高贵妃住处行走的弘历,忽觉心中烦恼,步子一转,直直地向着杏花春馆行去。方踏入了娴贵妃住的院子,就听得宫人的谢恩声,一时好奇,便放轻步履上前一探究竟。原是娴贵妃主子亲手做了吃食,除了主子自个留用的,余下的皆是赐给了宫人。、

高无庸一听,坏了!偷偷瞄了一眼皇帝,果然脸色乌沉沉的!哎吆喂我的贵妃主子!您难道不知道,万岁爷惧暑,食欲已是多日不振了呀!您就怎么不想着做些吃食送去呢!竟然做了还分给奴才了?哎呀,什么好吃的!咱家也想啊!

弘历一甩袖子,冷冷地低哼一声,去了娴贵妃住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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