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返回屋棚里,一片狼藉的阴影里十五蜷缩在那里,朱羽慢慢走过去跟他面对一个方向蹲着。
十五将脑子埋进胳膊里,很长时间朱羽都看到他全身在微微颤抖。
大家很配合地谁都没说话,坐在一旁。
看着照在墙角上的光斑从左侧慢慢移到了右侧,朱羽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十五,“十五?”
十五没动,沉闷喑哑的声音传出来,“干嘛?”
“想问问你,你还有其他亲人吗?朱羽轻声问,“我们可以送你过去。”
“我妈是不是,是不是……走了?”十五很艰难地问,声音里充满小心翼翼。
“是,她到她该去的地方了。”朱羽轻声回答,“想哭的话就哭吧,憋着多难受。”
“没,”十五抬起头来,“我每天其实都做好了准备跟她告别……我知道她哪天就走了,说走就走了……”
朱羽摸着十五的脑袋,看着那孩子微红的眼眶,“原来你都知道啊!”
“是啊,”十五说,“她那天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已经去世了两年了,墓碑还在后面呢……”
朱羽没说话,挺吃惊的。
“她回来的第二天,就把她的墓碑拆了……”十五说,“然后跟平常一样,她觉得她跟从前一样,可我知道,什么都不一样,每天都重复做同样的事情……”
“嗯,”朱羽应和着,“这样啊”
“对啊,”十五抽抽鼻子,“收债的都一样,他每天同样的时间出现,收同样的租金,就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就连动作都是一样的……可他们却不知道,还以为这样做很酷。其实这很蠢!”十五撅着嘴表示很无奈。
“谁把他们带出来的,你知道吗?”朱羽问。
“不知道,就是忽然一天我妈就回来了,吓我一跳。”十五瞪着眼睛描述当天的情景,说的跟鬼片一样,“然后第二天,收债胖子也跟着就回来了。”
“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没人说?”朱羽感到很奇怪,“舍不得?”
“可能吧,一些人是这么想的,北街那头儿有个小乞丐,他的同伴小苹果就是因为舍不得,然后就被他吃了。说是两个人都变成这样,就能在一起了。”十五说。
“你认识那个小乞丐?”朱羽问,“他怎么死的?”
“小乞丐从前跟我还挺好的,我们总在河边玩,后来……他因为偷人家的饼,在一个挺冷的冬天被人家给打死了……”
十五的神情很落寞,叹了口气,“然后我就没朋友了”
“那个来收债的胖子是什么人?”朱羽问。
“他呀,其实很傻很傻的,是公爵,没什么本事,总来欺负我们这些没钱的人。”听十五这个语气,很看不起那个肥胖仔。
那人还是个公爵,还真是徒有其表,华而不实的人。
“小教皇你认识吧,给我们讲讲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吧?”朱羽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十五。
“嗯,”十五向上翻翻眼睛,一副很难概括得表情,“……我想想啊,有点难度。”
“看来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啊,”朱羽提点了一下。
“对,大概,可能,也许,”十五眼睛从天花板上挪回到朱羽的脸上,“……可以这么概括吧。”
二胖听乐了,没忍住笑了声儿。
“就是,我们小时候都不太喜欢跟他玩,”十五接着说,“就是他一来我们就到其他地方玩了。”
“为什么呀?”顾希插嘴问一句,“孤立他了?”
“不是我们故意在这么做的,”十五说,“他挺可怕的,我们都害怕他。”十五说完又补充一句,“是真的害怕。”
“他怎么着你们了?”朱羽问。
“跟你们说说吧,”十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一次我们在河边的野花变捉蝴蝶玩,他蹲在老远看着,我们觉得他挺孤独的,就邀请他跟我们一起。”
“他答应了,挺开心的。”十五说,“小苹果那时候最小,抓不到蝴蝶,可是小教皇能抓到好多,他抓住一只蝴蝶捏着翅膀送到小苹果面前,”
“小苹果挺开心,以为他要送给自己,”十五皱皱眉头,“可是谁知道,小教皇捉起蝴蝶,一只手捏着蝴蝶的一只翅膀,生生把蝴蝶在小苹果面前扯成两片了,翅膀被拽掉,扔在地上,后来小苹果就被吓哭了呢!”
“然后我们就没跟他玩过了,他有点奇怪,我们不敢跟他玩。”十五说。
“好残忍啊!”顾希皱眉说。
“嗯,”十五点头,“会让人心里不舒服,可后来小教皇又来找们,我猜是想跟我们拉近些距离吧,送了我们些奇奇怪怪的礼物,没敢收,后来我们就不敢跟他有接触了。”十五回想了下,脸色说不上好。
朱羽猜,那些礼物可能很另类,跟其他这么大点的同龄孩子不一样。
“什么礼物?”朱羽问。
“死掉的小动物标本。”十五说,“标本也不好看,干瘪瘪的,很丑,还吓人,我们怎么敢要啊……不过,我们躲开后,小恶魔好像挺伤心的。”
“真没想到,小恶魔小时候竟然这样,”顾希叹口气,“他有父母吗?是不是家庭环境不好,你们注意过吗?”
十五摇摇头,“啊,不,那时候我妈还没去世,听我妈说,小恶魔出生的时候,他妈妈难产死掉了,他爸爸倒是不怎么见,不过是个阴郁、孤僻、奇怪的老头……见面的时候很少。”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小教皇的时候,那孩子全身散发出的疏离感朱羽现在还挺清晰地记得。
“……好吧,先不说他们了,说说你的事情吧,”朱羽把十五脑袋上唯一翘起的杂毛捋平,“你有什么打算,这里不能住人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你有想到想去哪里?”
“没了,我是个孤儿了。”十五说。
“那去洗个脸吧,刚才就想提醒你了,你就像只小花猫。”朱羽眯着眼对十五说。
十五站起身,从角落里拿起一个少掉色儿的塑料盆,走出去了。
不一会儿回来接了一盆子水,开始洗脸。
朱羽终于看清了这小孩的长相,挺秀气的,长大就是小帅哥一枚,但是现在就是个小豆芽菜。
“喂,”朱羽问,“你名字叫十五是认真的?”
“是啊,”十五脸上带着水珠甩了甩头,像只刚洗过澡的小狗子那样,“我就叫十五,大名大十五,小命小十五。”
“啊?”顾希感叹一声,“名字好随便呐!”
“不,随便。”十五坚持说,“我是正月十五出生的,就叫十五。”
“哦哦,”顾希冲他点点头,“好吧,很有意义。”
“哥哥,你叫什么啊?”十五吧头转向朱羽问,“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我……叫,”朱羽眼珠转了一下,“我叫八月。”
“嗯?”十五盯着他很认证看了有五秒钟,然后就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名字也不怎么样嘛!”
周围的同伴睁大眼睛看着朱羽,表情都挺神奇的。
看了半天好像也没从朱羽脸上看出什么,又看着十五了。
“是个好寓意啊!”于楠笑着对事十五说,“八月和十五,凑在一起是个很吉祥的日子呢,象征着团圆、美满。”
“哦!”十五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兴奋地蹦了一下,“对啊,那个日子很好啊,说明我跟哥哥很有缘!”
朱羽微笑点点头,终于见到这孩子笑了。
“走吧,我们送你去福利院吧,虽然没有家里面w温暖,但最起码能遮风避雨了,”朱羽对十五说,“这样我们才放心。”
“一定要去吗?”十五仰着脑袋问,“我在这里自由自在。”
“像小乞丐那样,”朱羽看着他问,“你确定?”
“哦……”十五犹豫了一下,又抬头,”那……好吧。”
“走。”朱羽用手兜着他后脑勺往前走着,小镇上还能可看的到河边的时候,小十五回头看了看旧窝棚,然后跟着走了。
朱羽跟一个街边的老奶奶打听到了一家福利院,他们站朝那方向走。
没想到的,这福利院还挺大的。
“爱心福利院。”朱羽抬头看了看大门上的几个大字,希望他能如名字一般吧。
走进去,立马从看门的屋里走出个老大爷,“送小孩子的?”
“对,”朱羽拉着十五的手,“办公室在哪?”
“左边这栋,三楼。”老大爷指指。
估计是没见过这么浩荡的送孩子队伍,九个人一起送的,老大爷在门口看了半天才走了,朱羽用余光看见。
走进楼里,就听见一群小孩子叫着、笑着、哭着的声音,还有教师加大音量的声音,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炒鸡热闹。
走三楼门口,门口挂着个木头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院长室。
十五站在朱羽大腿边往后退了下,手跟着攥紧了,“紧张吗?”朱羽弯下腰看着他。
十五没说话,看样子是紧张的,朱羽能感觉到。
“我们先看看,然后再做决定好吗?”朱羽捏了捏他的小手。
十五点点头。
朱羽站起来敲了敲院长室的门。
里面是个女人的声音,“请进。”
这院长的样子倒是挺奇特的,扎着两个小麻花辫,看着很温和。
“办理入院吗?”院长看着朱羽问。
又看了看十五,十五没什么表情盯着她看。
“是的,”朱羽说。
“嗯,”小辫子院长笑着说,“我给你介绍一下吧,我们这里已经招收好多小孩子了,全都是孤儿,你们可以到楼下班级里看看。”
“”“行。”朱羽在院长的带领下先到班级里看了看。
“孩子好多啊!”于楠从玻璃上向里面看去,“玩什么的都有。”
“嗯,还好。”朱羽说,又拉了拉十五的手,“怎么样?”
十五也不知道真正盯着什么出神,竟没听到朱羽的问话。
“你想进去看看就看,”朱羽挑了下十五的下巴,这下去他反应过来了。
“那我进去看看。”十五说。
十五跑进教室跟小朋友们玩玩具去了,只是他跑到一个小女孩身边,那女孩子好像认识他似的立马就拿着个娃娃塞给了他,两个人就这么嘻嘻哈哈笑着。
“真好啊”于楠感叹,“这么快就交到朋友啦,好神奇哦!”
朱羽转头看着于楠,“应该是认识,那两个孩子。”
“是吗?”于楠笑了下,这就好办了。”
“我们在外面等他一会儿吧。”朱羽看着小十五的侧脸,“给他点时间。”
九人来到休息室,跟着院长看着,还好,设施最起码都是全的,应该饿不着也冻不着。
“我靠,”二胖小声说,“跟做家长似的。”
声音不小,前面的小辫子院长听到了,回头看着他们问,“你们是那孩子什么人?看着也不是家长吧。”
“哥哥、姐姐。”朱羽说。
“哦,”小辫子院长有点吃惊,“都是?”
“都是。”朱羽笑着回答。
“那挺好。”小辫子院长说。
小恶魔听着想笑,就好像那孩子背后站着一群帅哥哥,漂亮姐姐做靠山,那种感觉一定超棒,没人敢欺负了他。
小辫子院长把各种设施,地方都给他们讲了一遍,然后让他们考虑一下,回办公室去了,朱羽他们在这里面来回转悠。
小十五玩得挺好的,朱羽没舍得打搅。
走了一会儿他们就在教室外面的小花坛边上坐下来,九个人坐了一排,排排坐吃果果,就差一个人手上拿个苹果了。
“小恶魔,”朱羽用胳膊肘碰他,“如果,我们有一天走了,小十五就交给你了,把他当弟弟吧。”
“嗯,会的,”小恶魔答应着,其实不想打破朱羽的美好愿望,他不想提醒朱羽,他们的第二条任务就是破坏这个秘境考核,满怀着美好的愿望是好的,为什么也一定要打破,小恶魔不想打破,就像这样,挺好的。
他们坐在小花坛边看天空,不知道过多长时间,小十五从楼口跑出来了,朝朱羽挥着手。
“玩得开心吗?”朱羽点点他鼻尖。
十五笑着点点头,“开心啊,我还遇到了阿斯了!”
“熟人啊?”朱羽摸摸他脑袋,“挺好,还有熟人呢!”
“是啊,阿斯是以前我们那片的。”十五说,“后来就走了,原来在这里啊。”
“那你愿意留下来不?”朱羽问,“我们就在你身后,有我罩着你。”
“嗯嗯,”十五点点头,“你在我身后,老大哥哥,我不怕。”
朱羽朝他竖了树大拇指,“小恶魔哥哥认识一下,这哥哥也会一直照着你的。”
十五看这小恶魔眯起眼睛脸都红了,“我是想说,是想说,小恶魔哥哥真帅啊!这么帅会招女孩子喜欢的。”
“哇!”顾希叫道,“十五啊,十五,你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吗!小大人儿,真会啊!”
“嘻嘻,”十五笑了笑,“跟着你们混当人很会啊!”
“你嘴么蜜啦!”于楠笑着说,“这么甜!”
十五笑着。
他们又陪着坐了一会儿,然后带着小十五到校长室办理手续去了。
办理手续朱羽都没操什么心,都是小辫子院长问一句,十五答一句,就这么办完了。
离开的时候,小十五挺开心的跟朱羽他们说再见,朱羽给了他一个小石头花,“这个给你,种花园里,它长大了,你也就长大了,哥哥们一直都在,我罩着你!”朱羽朝他打了个很响的响指。
小十五也跟着打了个很响的响指,那样子炒鸡帅,“老大哥哥!”
朱羽挺意外,这响指打得声响跟他不相上下,挺牛逼啊。
走出好几条街,二胖也跟着打个响指,但是不响。
“你干啥呢?”顾希瞟他一眼,二胖一直在搓着食指跟拇指。
“哎,”二胖拉着顾希的胳膊,“你试试,你能响不?”
“哎!”顾希伸出两根手指,搓了一下,声音挺闷,但是不大,“这不是响了嘛!”
“我怎么就不响?!”二胖又搓了好几下,“怎么就不响?”
“不响就不响了呗!”顾希打他胳膊一下,“非响干嘛?”
“我们是一个队的,这个说不定能做标志,羽子能打响,就连十五都能打响,我怎么就不响!”二胖有点郁闷。
“嘁,”顾希皱皱眉头,“有病。”
“哎,”柯铭揣着兜说,“要我说,不响的根本原因就是那两根手指头上的肉太多了。”
“放你的屁!”二胖骂道,“你来个试试!”
柯铭伸出手指在二胖眼跟前打了个很响的响指,笑眯眯看着他。
“靠!”二胖很打脸啊,也是对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一样感到非常不爽,“这技能是不是就我没有啊!”
朱羽走在最后,看着他们聊天笑了,一个响指引发的关于团队标志争吵。
走了一路,二胖练了一路,请教一路,也没打出了个响指。非常郁闷。
白天的小教堂很平静,神圣辉煌,圣洁。
他们已经发现胳膊上的黑线只剩下一条了,但是这几天铲除的过多,朱羽分不清剩下的这根是什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