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火势已颓。
村内破败不堪,随处可见的荒芜。
村外悬崖边,独留一位纤瘦女子,形单影只。
其他人都有了去处,都拥有了希望,或忐忑,或期待,去面对新的生活。
现在村子没了,如蜗牛丢了壳,鱼儿离了水。
世界之大,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黎书伫立于原地停滞不前,神色平静,像极了一座雕像,任凭风吹日晒自淡然。
不知过去多久,从身后传来脚步声,如梦中回响。
“黎老师,好久不见。”
心神一阵恍惚,她满脸不可置信,忍不住回头望去。
几步外,果然是魂牵梦绕的那人。
白衣男子瞥了眼村内景象,又将视线放在黎书身上,一步步靠近。
“面对我,还能保持如此从容,黎老师好修养。”
十几年后再见,那些不解,伤心早化作泡影,没有了追根究底的必要。
黎书渐渐缓过神来,一开口,出奇的镇定。
“陈年旧事,何必动怒。”
细细打量之下,女子应该过得不错,保持好心情能使人变得年轻。
常年远离城市喧嚣,融于乡村田野间,将皮肤保养得很好,不符合年龄的细致白皙。
看上去不过芳龄二十七八,谁能想到已年近四旬。
逐渐回过神来,白衣男子忽地轻嗤一声,“黎老师看上去孤单了些。”
黎书闻言上下打量白衣男子,眼波流转,随即微微摇头。
“整日以书为伴,倒不觉寂寞。”
“反倒是先生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孤独。”
这句话仿佛挑动了白衣男子的某根神经,声音变得攻击性十足。
“我很好奇,现在的你,是否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黎书有片刻的晃神,分不清现实梦境,往事如刀尖划上心头。
两人初见时,男子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当时的回答......致力于家乡贫穷建设,改变贫瘠思想,推动基础文化教育。
即便她深知能力有限,仍愿意奉献一生去完成。
可现在......
见黎书答不上来,白衣男子笑了笑。
“怪我高看了黎老师,还是摆脱不了骨子里的蠢笨。”
“先生,这本就是我一厢情愿的固执,怪不了他人。”
黎书抬起头,笑靥如花,温柔了多少漫长岁月。
突然想起什么,她从布包里翻出成堆的信件,酝酿已久。
在村子住了这么久,最后值得带走的也只有这些。
那是她这十几年来,闲得无聊写下的信,有诉之不尽的琐事,也有老得掉牙的诗。
可惜的是,最后也没能拥有收信地址,乃至收信人。
白衣男子只是皱眉,没有接。
“说你笨不是没有原因,你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别有所图。”
“还记得你发病那次?”
黎书怎么可能忘,那次她癫痫复发,村里人将她隔离,还不让她吃饭。
只有先生......
“你想多了。”
“给你送饭,陪你说话解闷,只是为了向你请教教学方法,否则我有一万种方法救你出去。”
关于先生的能力,黎书从未质疑过。
可既然谈及过往,她很快就想到了那件事。
“那......那之后呢?”
“村里人认定我中邪,是先生你,是你陪着我在村外冻了一晚上,还不停鼓励我坚持,告诉我不要放弃。”
寒冬腊月,几度冷得失去意识。
“直到现在,我也清清楚楚记得。”
语气满是怀念,诉不尽的情思。
白衣男子沉默了瞬,一时没想到合适理由。
黎书见状笑意愈浓,没有勉强,很体贴的转移话题。
“先生,我见到你的孩子了,跟你年轻时很像。”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一言不发。
“相处不多,他也不喜欢按规矩走,反倒是破坏规矩。”
“看上去对什么也不上心,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值得信赖。”
“先生一直在祭祀的人......是您的亡妻?”
最后一句来得突兀,却是真正想问的。
黎书从不会做揭人伤疤的举动,小心思一眼就能洞穿。
闲话到此为止,摆在她眼前的,还有无法逃避的归宿问题。
“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是想回村子?”
长久的沉默。
讲心里话,那不是白衣男子希望看到的。
即便他对黎书很有信心,也许最后仍会妥协,逐渐活成另一个温碧淑。
同样的遭遇,同样的挣扎,同样的失败,如轮回般再度上演。
唯一的优势,也就比那老不死长寿,但思想早已嵌入那片土地的心脏,岂是人力可以倾覆。
所以,他给出了第二个选择。
“乌城,凤凰山观音寺,我已跟住持谈好,那地儿清净,也最适合你性子。”
见黎书略有动摇,白衣男子继续补充,“既是修行,没有优待。”
还是长久的沉默。
眼看男子面露失望,就欲转身离去,黎书像是鼓起很大勇气,嗓音说不出的颤。
两条路,她都不想走。
“先生,如果可以......我想陪着你,直到老去。”
白衣男子没半分迟疑,脚步不停。
不知走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驻足回头望去。
女子仍怔在原地,一缕余晖衬得无声泪珠愈发清晰。
“人生苦短,这辈子......也就凑合着过吧。”
黎书不禁破涕为笑,小跑跟上前方步伐。
夕阳余晖将尽,拉长一道奔赴身影。
“先生,我想为你做饭。”
“嗯。”
“先生,我想为你洗衣服。”
“嗯。”
“先生,我还想......与你生活在一起。”
“......好。”
“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哪怕是......再骗我一次也好。”
白衣男子应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进那双饱含期待的眼里。
难能可贵的是,十几年过去,那双眼眸仍保留着初见时的温柔似水。
时间,可以成全一切,同样可以毁灭一切。
他有些心神恍惚,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
“......黎老师,遇见你很高兴。”
......
远离一切喧嚣,与意中人并肩漫步,很浪漫的童话故事。
黎书笑起来会有两个小梨涡,一个温柔,一个矜持。
越美好的事物,潜能越大,越发能绽放出极致的美感。
白衣男子显然并不满足于此,想要撕开这层外壳,想要她萌发自我意识,主动从天堂坠落。
以后不论身处何地,遭遇何事,也有勇气去独自面对。
“能为我做的,就只有那些?”
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但黎书声音饱含深情,“只要是为了先生。”
“好......跪下。”
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黎书以为是听岔了。
可当看到男人认真神色,她心头一震,顿时如坠冰窟。
当年初见,给先生端水洗脚时,后者还表现出的那么拘谨,对男尊女卑的坚决反对,对腐朽思想的深恶痛绝。
空气中遍布沉默,有迟疑,有煎熬,有掩耳盗铃的麻木。
当一个人认为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时,往往会自发降低身心上的抵抗。
知书达理,端庄矜持,最适合用来形容黎书这样的女人。
任由男人的目光肆意打量,她深深吸口气,缓缓跪了下去。
她早该做好觉悟,早该认清现实,失去一切的她,眼前人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信念支柱,自始至终不外如是。
可白衣男子仍不满意,大掌按住她的头,迫使陷入更污秽的泥泞之中。
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雨,地上很脏,潮湿泥土混杂。
“平时有没有揉熊?或者紫薇?”
“有没有在很多个深夜想起我,将我视作性幻想对象?”
听在黎书耳旁,随意而深沉,好似恶魔低语。
对于一个传统保守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尚且笑不露齿,无异于架在火上烤。
白衣男子俯下身,抬起黎书纤细的下颌,脸蛋白里透红,水眸频频闪躲,非常可爱。
黎书只咬着唇不吱声,看进他眼里。
他要尊严,毫不犹豫的给了。
难道还不够?
“腿疼吗?”
世上最温柔的语气莫过于此,这才是黎书印象里的那个先生。
地上有不少尖锐石块,皮肤本就娇嫩,哪怕跪这么会儿已破了皮,膝盖隐隐泛出血丝。
虽隔着长裤看不见,白衣男子单膝跪地,动作温柔的卷起裤脚,随后朝膝盖位置吻了上去。
神色专注而深情,宛如对待最看重的珍宝。
一阵不适顺着膝盖传遍全身各处,当白衣男子站起,黎书忽然对他有些陌生,又生出些说不出的想法。
“觉得我恶心,还是觉得我变态?”
黎书正想矢口否认,就被突兀的动作震住。
面料本就劣质,一撕即碎。
当反应过来,当即满面含羞的背对着,素白脸蛋血红如玛瑙。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白色肚兜,后背肌肤如羊脂玉般白嫩无暇,又蒙着一层绯红。
白衣男子静静看着,轻轻替她拂开乱发,又掐着细腰使其正对自己。
宛如未经人事的少女,眉宇间透着青涩局促,竟莫名让他食欲大增。
浑身乏力,咬着精致的唇瓣,睫毛频动,别过头羞愤欲死。
白衣男子似乎很享受这种惊吓,手指顺着秀发,从脖颈一路滑下,若即若离的温柔,最后停在盈盈一握的纤腰。
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在钢丝上起舞带来的酥麻让黎书感到羞耻。
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游荡,没有半点喘息时机。
身子从不曾被男人触碰,处子娇羞展现得淋漓尽致。
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光滑白嫩的肌肤沁出薄汗。
她一直都痛恨自己身为女人,就因为女性的身份,处处受限。
没资格进入决策层,无法影响村子走向,改变不了村子现状,最后还被无情抛弃,成了被垂涎觊觎的那方,掌控不了自身命运。
与之相比,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此刻像极了召之即来的玩物,还是被意中人这么不当回事的拿捏作践。
她努力抵抗体内涌出的颤栗,一开口却像是带着哭腔撒娇。
“先生,我,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翦水秋瞳盈满泪光,如泣如诉,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会有所动容。
但白衣男子无动于衷,誓要践踏她仅剩的尊严,剥落掉最后的矜持。
如此低级的手段,对他而言十分掉价,用在黎书身上火候刚刚好。
“黎书,决定权在你,但我只给你选择去留的权力。”
一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我见犹怜。
黎书强忍住抽泣,神色依旧倔强而坚持。
就在近乎崩溃之际,耳旁传来无奈的语气。
“黎老师,我一直都希望,没人能影响你的意志,改变你的决定,我不能,终结村那个老家伙更不能。”
白衣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脱下大衣给黎书披上,随即转身离去。
本应更加决绝,更加狠心,将手段倾其所有,去往海的那边以铸就新生。
可他终归也是人,有私心,会孤独,期望有人陪伴,在命中注定的最后一段旅途。
“跟紧,别再走丢了。”
......
村内刚历经炼狱,村口那堵石墙也经过了烈火炙烤。
两人站在石墙前,静默不语。
浴火重生之下,上面的文字也愈发深刻。
黎书很聪明,似乎明白了男人的用意,缓缓走上前。
仅仅一堵石墙,就隔绝了几代人的思想,迂腐衰败在里面生根发芽。
此刻却是脆弱不堪,已然摇摇欲坠,也许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
即便如此,她尝试着去推倒,始终难以撼动。
“先生,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
黎书回眸望去,眼里有光。
白衣男子微微叹口气,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一幕有点尴尬。
用手推,没动静,用脚踹,还是没动静。
最后甚至恼羞成怒的手脚并用,石墙依然纹丝不动,稳得不行。
见白衣男子同样如此,黎书怔了怔,扑哧一声,不禁掩嘴偷笑起来。
白衣男子:“......”
失算了。
“咳咳......虽然没推倒,但这个意思,你可明白?”
“明白,全赖先生教得好。”
语气不乏俏皮,听进耳中更像是一种挑衅。
白衣男子黑了脸,人设崩塌,竟被这么瞧不起。
“黎老师,我想教你一些特别的,可以继续吗?”
“啊......”
脸上还来不及泛出羞怯,唇瓣就传来温热的触感。
原来当心态转变过来,也就没有那么排斥了,甚至还有点......甜蜜?
心上住着个人,对方也许同样如此。
就在陷于情爱之际,黎书脑袋昏沉沉的想着。
她好像已经找到了存在的意义,那就是陪着先生一路走下去,让双方的下半生不再孤独。
这道理浅显,她明白,且坚信着。
“先生......日后请多关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