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漆黑如墨,四周鸦雀无声。
自陆迟与何晚逃生以来,已经过去许久。
可谁也不能保证,李安安会不会缓过神来,继续追上两人脚步。
大脑长时间运作,不曾入眠,失血过多,再加上就快压制不住的躁狂。
多种因素纠缠在一起,导致陆迟的身心状况已经濒临临界点。
他甚至觉着,只要眼睛一阖上,立马就能睡死过去。
待发现不远处的一条岔路口时,陆迟在不经意间松口气。
他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疼痛难忍,垂下头,缓缓半跪在地。
何晚见状急忙跑到他身旁,一脸担忧,“你怎么了?”
借着低头的瞬间,陆迟贪婪的用嘴巴呼吸了一大口空气。
抬起头时,神色悲凉,“那人刀上有毒!”
见何晚默不作声盯着自己,陆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想必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七步倒!”
何晚转身向前走去,语气淡淡,“你的演技太臭了。”
“呃......”
望向前方的娇俏身影,陆迟拍了拍脸,一步步跟上前去。
行至岔路口,两人左右瞧瞧,一时没想好走哪条道。
陆迟却眉头一松,额上的汗液很烫,脑子一片空白,意识更是断断续续。
“你走左边,我走右边,我们互为犄角之势!”
“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李安安肯定料想不到我们会分开走,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漏洞百出的提议,莫名亢奋不已。
何晚思索了下,看向突然变得格外激动的陆迟,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刚才伤到脑子了?
心里揪成一团,她决定配合患者演出,“嗯,你说的有道理。”
得到认同后,陆迟看上去开心不少,“好女人,去吧!”
何晚目光怪异的瞥他一眼,没吱声,径直向左边走去。
在原地站了半响,陆迟眼前一黑,硬撑着最后一口气,朝右边摇摇晃晃走去。
一阵晚风袭来,那道身影轰然倒地。
过往三十年,陆迟为人处世看似不着调,实则向来力求稳妥,心里永远有着一杆知轻重的标尺。
此时,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一步也走不下去了。
......
月色稀迷,山林间安静的令人昏昏欲睡。
何晚才迈出几步路,蓦地转身回到了岔路口。
她眯起眼睛,顺着晚风细雨,一眼就看到了随意躺在小路旁的高大身影。
陆迟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眉头紧锁,脸颊涨红,嘴巴下意识大口张着,呼吸节奏极不均匀。
没有丝毫犹豫,何晚俯下身子,徐徐闭上双眸。
她为陆迟做了人工呼吸。
不远处传来几声蝉鸣,清脆悦耳。
雨停了。
半响,见陆迟的脸色恢复正常了些,何晚站起身,小口的喘着气。
几缕清辉洒下,顺着脸颊上的一丝酡红散落开来。
她缓了缓心神,无意识用手指抚过泛红的嘴唇,喃喃自语。
“演技臭,嘴挺甜。”
一路走去,陆迟双腿无意识垂落在地,不知压平多少杂草野花。
何晚也不清楚拖着陆迟走了多久。
不过才一米六八的她,背上人却是一米八的个子。
很沉,每一步抬脚,直至每一步落下,都像卡了壳般缓慢。
穿过小树林,踏过田野小路,越往前走,在何晚心中渐渐凝聚了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
四周静得可怕,她能感觉到有个人,正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凝望着。
耳畔不时传来几声细碎的蝉鸣,晚风拂过枝叶,窸窸窣窣。
这一切微末反应,都让何晚条件反射般的看向声音来源处。
她心里清楚,不过自己吓自己而已,更不信鬼魂之说。
她胆子向来很大,哪怕独自待在坟地一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份恐慌,来得莫名其妙。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犯错。
突然一脚踩空,何晚顿时失去了身体协调。
硬生生的侧倒在地,背上的陆迟也滑落一旁,倒在一片灌木丛中。
她皱皱眉,来不及感受脚踝处传来的疼痛,急忙坐起身子,睁大双眼,牢牢盯着周围各处。
一丝恐惧感,在眸子里蔓延开来。
额前缓缓聚集了一层冷汗,四周昏暗不明,安静得有些可怕。
“陆,陆迟......”
回答何晚的只有虫鸣。
不顾从脚踝传来的剧痛,她快速站起身,神色慌张朝四周扫去,浑身微不可见颤抖着。
那个人肯定在,绝对在。
记忆回廊打开,藏在脑海深处的那位白衣男子缓缓浮现。
三岁那年,何晚见过一个很可怕的疯子。
在她的字典里,原本没有恐惧二字。
自始至终,那位白衣男子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只是习惯于在她身后默默凝望。
但凡她一回头,视野就被那怪笑占满,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久而久之,便成了童年阴影。
......
自陆迟两人离去良久,李安安至今未曾回过神来。
神色间,夹杂着痛苦与柔和,更不时傻傻的笑。
李安安本是个孤儿,自幼被李安惠收养,更是其收养的第一个孩子。
在一次意外之下,他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那年,李安安跟着李安惠去往开川,接几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到了地方,年幼的他才反应过来,乱发一通小孩脾气。
不愿见,不想见,就是不见。
李安惠在无奈之下,只好让李安安在车站等。
她说,最多半个小时,就会回来。
可自那一别,两人十多年来,未曾见过一面。
在许多年后,李安安才得知,当年李安惠出了一场车祸,所以没能按时接他。
回忆如潮水般充斥脑海,呆坐在地的那道肥硕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孤寂。
许久许久,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蓦地,从黑暗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待看清眼前人时,李安安眼里的恍惚骤然消散。
“父亲,您怎么来了?”
似意识到什么,神色愧疚,“我......我放他们跑了。”
白衣男子只是摆摆手,语气柔和,“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即便已过四旬,脸庞上找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甚至显得异常红润。
似忽然想到什么,白衣男子笑了下,神色玩味。
“他开挂,对你来说不算公平。”
李安安仰着头,一脸疑惑,却不敢多问。
两道身影,逐渐隐于黑暗之中。
恍惚间,幽深一片的树林深处,隐约传出微不可闻的低语。
“他苏醒了......”
“好,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