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又到了周末。
最近琐事繁多,不仅是狗狗网的正式上线试运行,或是有关扳倒胡地的事。
繁杂事务一堆积,陆迟破天荒的起晚了,还是梁梅兰叫醒的他。
一走出卧室,已日上三竿,简单洗漱后走向餐桌。
桌上有梁梅兰做的两碗鸡蛋面,老远就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餐桌上,陆平晖看样子也才起床不久,父子俩默默低头吃面。
“哎呀,我上次看到哪集来了,老晖,你还记不记得?”
陆迟不用想也知道,梁梅兰说的是那些没营养的肥皂剧。
他扭过头,一眼就看到母亲正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换台。
听得不耐烦时,陆平晖才望了眼。
“你直接选一个台不行?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了。”
“你选a是对的,选b也是对的,但是你不选,那就错了。”
乍听之下,貌似还颇具哲理。
思及此,陆迟笑了下,“爸,选c行不?当然d也不是不可以。”
没理会嘴贫,陆平晖继续安心吃面。
待陆迟洗碗后回到卧室,没急着学习。
有了何晚的帮忙,他猜想,在不久之后开川教委那边就会派人来了。
如果进展顺利扳倒胡地,那就只剩下未曾谋面的胡天了。
有道是天地大同,天魔大化。
难不成胡乐家里......还有个闭关的老爷爷胡魔?
看名字就是个猛男,不易招惹。
念头不过转瞬即逝,陆迟不禁摇头失笑。
事实上,他对潜在的敌人从不会心慈手软,一旦有机会连根拔起毫不留情。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产生过报复胡乐本人的想法。
他深知,让一个人痛苦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比起最低级的伤害本人,对身边人下手反而更高明。
这件事暂且放置一旁,李熹凌那边说让陆迟抽个时间去开川一趟。
但按他的规划,也只有过年前才有时间了。
......
下午,陆平晖和陆迟回老家烧纸。
父子俩骑着摩托车翻山越岭,走过大半山路才到达一座苍凉的坟前。
从陆迟记事起,除非实在抽不开身,否则陆平晖年年都会带他回老家一躺,以祭奠已故的长辈。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小时候的他不太懂,小孩子心性,嫌麻烦不愿去,每次都视作是上刀山下火海般。
直到长大后,才体会到父亲言传身教的苦心。
印象里,奶奶去世得早,在陆平晖十岁时就撒手人寰,只有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留下。
岁月漫长又无情,奶奶的一切只能从父亲口中获知少许,唯一还存有点印象的就只有爷爷了。
是一位不苟言笑的老人。
起码在陆迟残存的记忆里,几乎没见老人家笑过,话也少。
但陆平晖却不止一次在他耳旁念叨过,说他爷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说在他这一辈里的人,就只有他不曾受过其熏陶教育。
陆迟心中渐渐一片祥和,收起一身懒散,神色敬重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挂好坟飘后,陆平晖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叨。
“给你爷爷多烧点,让他保佑你学业有成。”
他顿了下,“一次失利不要紧,重要的是下一次怎么做。”
在父母眼中,陆迟的成绩一下子从年级第二跌了这么多名,虽没提过,心里怎么可能不惦记。
突然回老家烧纸,总归还是为了自己。
思及此,陆迟拍了拍胸膛,满脸严肃,说下次一定考好。
父子俩沉默的烧完纸钱后,沿着陡峭山路,朝停放摩托车的道上寻去。
不经意间,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气,已逐渐陷入阴沉。
阴霾乌云悄然笼罩,一阵阵狂风掠过。
面对这骤变的天气,父子俩无不加快了步伐。
待两人来到摩托车旁,全身上下都被浸湿,眼皮上堆积着不少雨珠。
当骑上摩托车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汽车鸣笛声。
陆平晖回头望了眼,果断将摩托车开至路边,等那辆车先行通过。
那辆白色宝马,却稳稳停靠在两人边上。
车窗缓缓扫下,一位白衣男子探出头,许是看出两人窘境主动相邀。
“先上车吧。”
山路崎岖,加上这猛烈雨势,继续骑摩托车很不安全。
陆平晖一个人倒不讲究这些,主要儿子在。
他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将摩托车停好后,跟陆迟一同上了车。
陆迟则坐在后座上,默默打量驾驶座上的白衣男子。
一身白衣白裤,说不出的儒雅随和,一张白净的脸却不会显得阴柔,是那种十分健康的白。
应是四十左右年纪,一双桃花眼里尽显深情,脸上很难找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个风流倜傥的。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陆迟,自己一定见过这个人,可就是想不起何时何地。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梦里。”
思绪被拉回,陆迟正想问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硬生生住了嘴。
这人......竟如此轻易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白衣男子开着车头也不回,眼底泛起笑意。
“天意难测,这雨下不了多久。”
从白衣男子脸上收回视线,陆平晖又看了眼浑然不觉的陆迟。
上车前,雨雾朦胧影响视线,还以为是眼花了,近看之下并非错觉。
心里的怪异感不断升腾,可若是直白询问,又显得太不礼貌了。
思索再三,陆平晖还是选择客套问起。
“师傅来这儿是?”
这地方人烟稀少,地势偏僻,一般人很少到此。
只沉默了瞬,白衣男子语气平静,“祭奠亡妻。”
陆平晖一愣,连声说抱歉。
白衣男子却浑不在意摇摇头,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我记性很差,她的音容笑貌,都记不太清了。”
“每个月来看她的时候,勉强还能回想起一些。”
每个......月?!
陆迟不得不觉着惊奇。
若按这人所说,他妻子起码也是好些年前就去世了,甚至是十几年前。
眼里的深情却不似作假,浓厚的让人无法忽视。
很难想象,一个人用情至深到如此地步。
父子俩皆沉默了,白衣男子也没多说什么。
即使车窗封闭着,也不难感受猛烈的雨势,雷声滚滚而来,窗外天地雾茫茫一片。
雨中山路难行,甚至稍一扭头,就能一览峭壁之下的巍峨险峻。
好在白衣男子的驾驶技术老练,车子始终有惊无险的行驶着。
待行至一个急弯,山路泥泞,车胎倏地一打滑。
白衣男子脸色一惊,使劲打着方向盘。
车辆却毫无阻碍的朝前方驶去,似要腾空而起,飞跃悬崖峭壁。
这段陈旧的烂路,边上可是没有防护栏的。
陆迟猛地心头一震,脑中再无其他,下意识就想喊陆平晖快下车。
须臾间,这辆宝马却牢牢停了下来。
可半截车身已浮在空中,颤颤巍巍,好比跳动不止的心脏。
前方视野里只有白茫茫一片,底下,则是万丈深渊。
这一切,不过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这还是陆迟第一次,最为直观的感受到了何为死亡。
心悸尚未褪去,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下车,慢点下车......”
车上三人皆惊魂未定,陆平晖谨慎挪着头,顺着车窗朝下望去。
一眼看不到底。
“儿子,你先下。”
他没半点停顿,“你在后座,下了之后再来拉我们两个。”
心知陆平晖所言非虚,也没有多少时间能浪费,谁知道下一秒又会发生些什么?
陆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后座的车门,伴随车子摇晃不停。
一下一下,敲打在心脏上。
当终于踩在熟悉的地面上,心中那股后怕还萦绕于脑海中。
陆迟急忙来到悬崖边,瞥了眼驾驶座上一脸苍白的白衣男子,随后朝陆平晖伸出了手。
“爸,快下来。”
可陆平晖只是摇了摇头,“你先拉他下去。”
草。
陆迟不禁在心里爆句粗口,暗骂老爸烂好人。
但陆平晖一脸执拗,执意让陆迟先救白衣男子脱离险境。
心里明白这样耗下去只会更加危险,陆迟走到驾驶座旁,前倾身子朝白衣男子伸出手。
车门缓缓打开,车子摇晃的愈加猛烈。
待陆迟终于将白衣男子拉至安全地带时,就见车子渐渐前倾,好似下一秒就会跌至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脑中霎时安静得可怕。
陆迟携着雨势向前奔去,一时竟忘了呼吸。
那辆宝马轰然跌落,消失于视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白衣男子反应要比陆迟快得多,臂力更是大得惊人,竟牢牢抓住了陆平晖的一只手。
手臂上的青筋猛凸,雨珠密密麻麻的砸落。
而陆平晖的整个身子已悬浮在峭壁之下,只能看见一只手。
陆迟浑身止不住的战栗,急忙上前帮忙,眼底泛着一丝胆寒。
如果......
万幸没有如果。
两人尽全力将陆平晖拉上来后,陆迟浑身仍不停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如梦一场,好不真实。
陆迟不敢想象,如果陆平晖真的掉下去了......
陆平晖看上去却要镇定得多,即使经历了那样生死攸关的事,脸上也没有多大慌乱。
他走到悬崖边朝下望去,脸上还带着惋惜。
“就是可惜这车了。”
被噎了下,陆迟差点没顺过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什么屁车?
白衣男子打了个电话后,一脸歉意朝两人走来。
“怪我没开好,等下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他额上冷汗和雨珠混杂,脸色也是异常惨白,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可谁也无法料到车胎会打滑,所幸最后安然无恙。
磅礴大雨暂歇,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退场,空气中蕴含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气息。
没等多久,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停靠在三人面前。
在回程前,白衣男子特意询问了陆平晖需不需要去医院看下。
陆平晖只是婉拒了,见有人来接他了,匆匆道别后就带着陆迟去寻摩托车。
山道上陷入一阵谧静,踩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溅出不少水渍声。
父子俩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视野中,白衣男子略带眷恋的收回目光。
“来了,又来了。”
他蓦地咧嘴一笑,尤其诡异。
......
终于到家时,陆迟心中波澜仍未平复,不停跌宕起伏。
临踏进家门前,陆平晖告诉他今天的事不要让梁梅兰知道。
陆迟自然理解,毫不犹豫做出保证。
客厅内,梁梅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连续剧,陆平晖点了根烟抽,不时用大拇指蹭着烟头,一片云雾缭绕。
“跟你说过几遍了,别在儿子面前抽烟......”
对比眼下的埋怨,仿佛从未发生先前那生死攸关的事。
可就像在不经意间于心底埋下一颗种子,悄然地,生根发芽。
陆迟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呆坐良久。
他的心性早如磐石般坚硬,已经很少有什么事能激起心中动荡。
可是在那一刻,陆平晖真的差点就没了。
但凡不是白衣男子反应迅速,但凡白衣男子不慎松手。
陆迟并不是特别的畏惧生死,与之相比,更在意身边人的安危。
他想了许久,那只能是一场意外。
即便怀着阴谋论的想法,去恶意揣测那位白衣男子。
这世上,真有人会不顾自身安危来算计?
只差分毫,车上三人无一幸免,皆会粉身碎骨。
那是无法去演习的,只能搏命。
况且,最后还是那白衣男子救的陆平晖。
正因为那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意外,陆迟才感觉到了一丝浓厚的危机感。
人为的算计尚且可解,但天意难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