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你不恨我吗

从首长办公室出来,曾元进抬头望着那阴沉的天空,紧紧闭上了双眼。

覃春明站在他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

曾元进看了他一眼,开始慢慢朝前走。

“迦因怎么安排?漱清看样子是必须要去了。”覃春明问曾元进。

“我和文文商量一下,让她带着迦因去榕城住吧,那边环境好点。”曾元进道。

“孩子们呢?”覃春明问。

“念卿就继续在这边读书,嘉漱嘛……”曾元进顿了下,“回头再说吧,要不一起带去榕城也行。漱清去了那边,总得有个人要照顾他的。”

“之前他家里的那个阿姨,就是在医院照顾过迦因的那个也不错。”覃春明道。

“嗯,这个就让漱清自己安排吧!现在最麻烦的是迦因的事!”曾元进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覃春明看了眼曾元进,继续背着手慢慢走着,道:“阿泉呢?你打算怎么办?”

曾元进摇头,道:“我从没这么麻烦过,直到昨晚,我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有多么失职,对家里,对孩子们,我,唉!”

“我们都做的不好啊!”覃春明也叹了口气。

曾元进看了他一眼,道:“逸飞呢?去了江渔还没回来?”

覃春明苦笑了下,点点头。

曾元进也不禁笑了下,道:“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都怪你只生了一个迦因,你要是生两个,给我们家再分一个不就天下太平了吗?”覃春明道。

曾元进却只是苦笑着没说话。

“等到孩子们出了事,我们才会知道自己一直都做的有多么不好,可是已经晚了啊!”覃春明道。

“是啊!”曾元进也叹了口气。

“我家那个傻小子啊,现在迦因出了事,我就怕他连婚都不给我结,让我连孙子都见不到怎么办?”覃春明说着,笑了。

曾元进也是只有叹气了。

要是他家里多一个迦因的话……

可是,即便是来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那也不是她啊!不是他们几个爱过的她!

人的记忆和感觉,是没办法拷贝的!

两个人慢慢走着,刚走了没几步,就碰上了疾步而来的方慕白。

“你们这是……”方慕白看着他们两个,道。

“哦,我们已经谈完了要走,你去吧!”曾元进道。

“这么急?”覃春明问方慕白,方慕白点头。

“希悠怎么样?”曾元进问亲家。

“在家睡觉呢!跟夫人请假了,下午和云期去三亚。”方慕白道。

因为方希悠身份特殊,即便是想去南方海岛度假,也只能去海南。

曾元进点点头,方慕白看着他,道:“泉儿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打电话也关机。”曾元进道。

都是愁啊!

“那我先去汇报工作,今天晚上,你们有空吗?去我那边坐坐?”方慕白道。

曾元进和覃春明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

三个人就分开了,曾元进和覃春明各自去忙了。

回去办公室的路上,曾元进坐在车子里闭上了双眼。

昨晚的情形,又像是电影一样浮出他的脑海。

曾泉说完那番话,拥着苏凡站在屋子里,他说要她幸福,可是,曾元进注意到,他叫她“苏凡”,而不是“迦因”。虽然称呼不同,可是曾元进很清楚这里面的区别,其他人也都清楚,霍漱清、方希悠都听得出来。那一刻,曾泉是把她当成了曾经喜欢的那个女孩的,而不是妹妹。

而那一刻,苏凡猛地就晕倒了,晕倒在曾泉的怀里。

大家都吓到了,霍漱清赶紧抱起她往外冲。

“快,上医院!”曾元进跟出来,道。

曾泉赶紧打电话给前院的警卫,准备车子。

方希悠看到他掏出手机的那一刻,抬手擦了下他的眼角。

是在为苏凡流泪,还是在为他自己?

就在这时,方希悠看见罗文茵并没有出来,她回头看见罗文茵关上了门,把自己和女儿关在里面。

“我去看看文姨!”方希悠对曾泉说完,在曾泉看她的时候,她就赶紧去准备推曾雨的门。

可是,还没推开门,她就听见罗文茵斥责曾雨的声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姐姐身体不好,你是想害死她是不是?”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没做错!”曾雨还不承认。

“实话实说?你知道什么?你这样,让你哥和你姐姐怎么在这个家里过?你是不是想把他们赶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罗文茵道。

“我没想干什么!你们眼里心里就只有他们,只有他们两个才是你们的孩子,我根本就不是!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让那个女人自己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曾雨道。

紧接着,方希悠听见“啪”的一声,不用说,是罗文茵打了曾雨。

这时,李阿姨赶过来了,方希悠便赶紧推开门,和她一道进去了,拉开了罗文茵和曾雨。

“你打我,连你都打我!你们都打我,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曾雨哭着喊着,李阿姨拉着曾雨,劝着她,可是曾雨怎么会听?

“我现在恨不得,我,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狠毒的女儿?”罗文茵指着曾雨,流泪道。

方希悠赶紧把纸巾递给罗文茵,罗文茵擦着脸上的泪。

“你后悔了是吧?好啊,你最好一巴掌打死我,你要是不打死我,我就诅咒她苏凡不得好死,我咒她……”曾雨也是火了,口不择言。

罗文茵气得不行,又起身要去打女儿,却被方希悠拉住了。

“好了好了,小祖宗,你别再说了,把你妈气着了。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李阿姨劝曾雨道。

“李妈妈……”曾雨抱住李阿姨就哭,“他们都欺负我,我爸妈打我不要我,他们都……”

罗文茵指着女儿,气的说不出话来。

“文姨,爸爸他们去医院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方希悠见状,赶紧说。

是啊,迦因去医院了,迦因……

罗文茵想起苏凡,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一下就站起身,喃喃自语道:“是啊,迦因,迦因,迦因去医院了,我,我得,我得去医院!”

说着,罗文茵就快步走到了门口,听见了曾雨在身后大声哭。

罗文茵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抱着李阿姨的曾雨,拉开门,喊了一声“来人!”

今天晚上闹的动静这么大,这是这个院子里有史以来第一次,警卫排的士兵便在月洞门口站着等候命令。

罗文茵喊了一声,立刻就跑来一个年轻的士兵。

士兵向她行礼,叫了声“夫人”!

“小赵,你再叫个人过来,守在这个门口,不许小雨出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去,明白了没有!”罗文茵道。

“是,夫人。”士兵领命,立刻拿起腰间的对讲机叫了一名战士过来。

“你要软禁我?”曾雨喊道。

“李阿姨,你出来,让她一个人待着!”罗文茵回头对李阿姨道。

李阿姨看着曾雨,又看着罗文茵,还是松开了曾雨。

“娇娇,你别闹,乖乖听你妈妈的话,你妈……”李阿姨道。

“你们都走,你们都去守着她好了,不要管我,我不要你们管我!”说着,曾雨就抓起屋子里的东西开始砸,朝着门口扔去。

李阿姨赶紧拉着方希悠出去,罗文茵站在门口,看着曾雨。

“你最好祈祷你姐姐没事,我告诉你,要是你姐姐这次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说完,罗文茵转身离开,让李阿姨锁上门。

方希悠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两名警卫执枪站在门口,李阿姨只好掏出钥匙锁了门。

“谁都不许进去,不许放她出来!”罗文茵又对警卫说了遍。

“是!”两名士兵应声。

罗文茵深呼吸几下,对方希悠道:“希悠,你回房去吧!我去医院看看!”

“文姨……”方希悠叫了声。

她想说“文姨,您别担心,迦因会没事的”,可是,今晚,在看着丈夫当面跟苏凡表白后,方希悠已经没办法这么云淡风轻了。

罗文茵也想说“希悠,你别多心,泉儿和迦因,没什么的,你别多心”,可是,这样的话,今晚,她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的尴尬,即便不说,也是在空气中浮着。

“你去休息吧!我去医院!”罗文茵对方希悠道,她拉着方希悠的手,深深注视着方希悠,却是什么都没办法说。

罗文茵松开方希悠的手,就快步走出了院子,李阿姨赶紧跟了上去。

“夫人,部长他们已经过去了。”罗文茵的秘书孙小姐快步走来,报告道。

“我们赶紧过去。”罗文茵道。

在医院的这一夜,对于曾元进夫妇来说,也是极为难捱的,似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度过这样的夜晚了。说是没有,其实仔细想想,好像也是不久之前,就是覃逸飞退婚后、苏凡在榕城出事的时候。而今天,坐在病房里看着女儿沉睡的样子,曾元进感觉到时间好像没有再移动。

为什么,会这样?

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曾元进对女婿道:“漱清,你陪我在这边坐会儿。里面交给你妈和泉儿吧!”

病房外间的客厅里,霍漱清关上了套间门。

“漱清,今晚的事,你也都看到了,变成这样的局面,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曾元进说着,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这只是一个意外!”霍漱清道。

“是啊,意外啊!意外,也都是以前种的因得来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果。”曾元进道。

霍漱清不语。

苏凡没事,医生说身体没事,关键就是她的精神状态。现在她这样沉睡,很大程度是她的精神原因导致的。而这是最麻烦的!经历了接连的意外打击,苏凡脆弱的神经,似乎已经很难承受这一切了。

“刚才在车上,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如果当初,阿泉和我说要救迦因的时候,我多问一句,多问一句她叫什么名字,或者,我看一眼她的照片,或许,我们一家人早就团聚了,迦因少受苦,事情,也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曾元进说着,香烟夹在指间却不能送进嘴巴抽一口。

手指颤抖着,他直接将烟蒂摁进了烟灰缸。

霍漱清看得出曾元进很是心烦意乱。

别说曾元进了,就连他,心情也都是极难平静的。何况是曾元进呢?

“很多事都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您别怪自己了。”霍漱清道。

曾元进却摆手,道:“这件事,变成今天这样,真的,是我的错!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控制住局面,不让事情发展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我错了,我错了啊!”

霍漱清没说话。

他知道曾元进是想和他说出自己内心的纠结和悔恨,这个时候,他身为女婿,就应该好好听着,当个听众。

“人的感情,真的是这个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最难琢磨最难控制,也最痛苦的!”曾元进道,说着,他看向霍漱清,“漱清,谢谢你能冷静处理,我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了,真是愧对你!”

“曾泉是最痛苦的一个人,我理解他。如果一切都没有说破,大家维持表面的平静,时间长了,他也就处理好了,而且,这些年,我也能感觉到他其实已经处理好了这件事。可现在变成这样,让他今后很难面对这个家庭,面对迦因。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可想象的事!”霍漱清道,曾元进点头。

比起找责任,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善后。而霍漱清和曾元进谈的,也就是善后的问题。继续追究责任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这就是霍漱清的想法。

“至于迦因,迦因的性格,我们都很清楚。她总是喜欢把一切问题都往自己的身上扛,什么麻烦都是她自己去扛,明明,明明她自己根本无力去承受。我担心的是她自己撑不过去……”霍漱清道。

曾元进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啊,现在迦因和泉儿都是麻烦!”

“您别担心,迦因这边,我会好好照顾她。天亮后我和省里说一下,晚几天回去,带上迦因一起走。”霍漱清道。

曾元进望着他,道:“我明白了,首长那边,我去和他说说。家国难两全啊!”

翁婿两个聊了两句,就一起走进了病房里间,罗文茵正拿着毛巾轻轻擦着苏凡额头的汗。曾元进就劝妻子坐下休息会儿,夫妻两个坐在沙发上,霍漱清接过了罗文茵的毛巾。

病房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开口。

霍漱清看了眼腕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爸、妈,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她。”他起身对岳父岳母道。

“我想留在医院。”罗文茵道。

“没事的,妈,迦因现在只会睡觉,等她醒了我再给家里打电话,您别担心。”霍漱清道。

罗文茵看着他。

霍漱清看了眼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曾泉,罗文茵和曾元进都看向了双手支着下巴、视线都在苏凡身上的曾泉。

曾元进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曾泉转过头看向父亲。

“时间不早了,回家吧!”曾元进道。

曾泉看着霍漱清,便起身了。

“爸,文姨,你们先在车上等等我,我和漱清有话说。”曾泉道。

罗文茵虽然很想陪在女儿身边,可是今晚发生这样的事……家里的还需要处理啊……便跟着丈夫一起走了。

“漱清,辛苦你了。”罗文茵道。

“没事。你们回去休息吧!”霍漱清道。

把罗文茵和曾元进送到电梯口,霍漱清和曾泉就走向病房。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曾泉看见走廊里的自动贩卖机,问霍漱清。

“零钱有吗?”霍漱清问他。

曾泉掏了下外套口袋,拿出钱包。

“给我一罐乌龙。”霍漱清道。

曾泉便走过去,掏出钞票。

等霍漱清回到病房,给苏凡重新压了下被子,曾泉就拿着饮品进来了。

两个人心有灵犀地走到外面的套间,关上了病房门。

霍漱清接过曾泉递给他的乌龙茶,打开喝了口。

“对不起!”曾泉道。

霍漱清看了他一眼,只是拿着手里的茶和曾泉碰了下,什么都没说。

曾泉为什么说对不起,霍漱清明白,而他现在不需要说什么。这么多年,两个人因为苏凡而建立起来的那种信任,真的是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有这一天吧!只是,只是我……”曾泉说着,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曾泉的心里,一下下抽痛着。

霍漱清轻轻拍拍曾泉的肩。

“我害怕她这样,霍漱清,真的!”曾泉说着,眼睛不禁模糊了。

霍漱清的手,在曾泉的肩膀上放着,轻轻捏了下。

他是在鼓励自己,曾泉明白,可是……

“我这辈子,最不想的就是伤害她,我不想看见她难过,不想看见她……可是,可是,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是我让她这么伤心,我……”曾泉闭上眼,右手扶着额头,强忍着眼中就要涌出来的泪。

霍漱清没说话,静静坐着,手里的乌龙茶,却是根本不平静。

“前几天,我看见她闭着眼睛去过马路,我真的,真的……”曾泉说着,睁开眼,右手在眼镜上抹了一把,“逸飞退婚的事,她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现在,现在她这样不醒来,万一,万一她……”

说着,曾泉看着霍漱清。

霍漱清明白曾泉没有说出来的话。

那两个字,曾泉说不出来,他,也说不出来。曾泉担心,他怎么能不担心?

房间里,一片安静。

“没事,我来想办法!”霍漱清看着曾泉,安慰道。

曾泉望着他。

“不管是什么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在这个时候,我们谁都不要去揣测什么了,也,不要责备自己!总会有办法!”霍漱清伸出手,意思是要和曾泉握手,曾泉看着他的手,却迟迟没办法伸出手。

“你,不恨我吗?”曾泉望着霍漱清,道。

“为什么要恨你呢?”霍漱清收回手,“如果当初不是你,她还不知道会不会活下来……”

曾泉苦笑了下,叹道:“我也不是完全没用的人啊!”

“你对她好,是她的福气,真的。如果不是你在这个家里,我想,她一定没有那么快就融进新环境。她那个人你知道的,真的是,适应环境没那么快。有点傻傻的。”霍漱清说着,不禁笑了,心,却是一丝丝抽痛着。

“是啊,她真的是好傻。”曾泉道。

“所以,我很感谢你让她能不那么排斥新家,因为你在这里,她也不会孤独!”霍漱清道。

曾泉摇头。

“可是,她到现在也不是完全适应她的环境变化,不是吗?”曾泉道。

霍漱清点头,道:“是啊,她有些,不知所措。我想,这是我的问题,我没有,没有帮助她来改变,我总是把她一个人扔在一个地方,然后自己就去忙。我以为她可以做到,而可是,现在才发现,她真的是做不到!”

“现在恐怕爸爸就不会让你去边疆了吧!他是不忍心看着迦因的情况继续恶化的。”曾泉道。

“希望吧!”霍漱清叹了口气。

曾泉不语。

“不过,你要非说恨的话……”霍漱清突然说,曾泉看着他,“我也不是恨你,就是有些时候,男人的心……”

“我明白!所以,对不起!”曾泉道。

“对不起还是什么的话,我们到此为止。你别和我说对不起,我也不会再和你说谢,怎么样?”霍漱清道,曾泉点头。

“以前,呃,我和希悠因为这件事吵过……”曾泉看着霍漱清,“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迦因的事,她一直都是耿耿于怀,我知道。然后有一次,我们两个吵架了,她说了这件事,我生气就走了。现在想想,我真的,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是个变态!”

“因为你和苏凡那点?”霍漱清问。

曾泉点头。

“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不对?”霍漱清问。

“可是……”曾泉道。

“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而且,变态什么的,我想你还真的不至于。”霍漱清道。

曾泉愣住了,盯着霍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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