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逐日】

‘救火!快救火!’

肖信起初还在狂奔,随后直接站定在还算空旷的地方。

他屏息凝神,手中握着的霜暮剑有些颤抖。想到和嵇无忧初次相遇,第二招就是由取水制胜。如今,只能试试能不能靠护城河里的水,姑且救一下偌大皇城的无边火海。

只是,正当他拿起手中剑,准备起势的时候,心却突然恍惚了一下。

【无霜阁】剑谱第五重,傲雪凌霜。这是肖信五年前学得的剑法,理应早已牢记在心,刻骨难忘。可是,为何?何为他现在却提剑忘势了!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肖信,你可真他妈争气!’内心自责到无以复加,整条右臂都在颤抖,就在肖信万念俱灰,认为一切都覆水难收的时候。谁料!他执剑的右手上忽然传来了一股暖意。

“心要静,需无杂念,执剑起势先轻后重,中间回腕的时候要快,不可有犹疑。”肖信有些怔,那人声音泠泠,好似高山流水,剑法也一如他十年二来教自己时那般,从未出错。

“第五重傲雪凌霜虽为基本功法,长久不练也会遗忘。”说到如此,肖信好似听到那人轻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道:“阿信,不必自责,为师陪你。”

果然是他,肖信不禁心尖一动。

事实上,每一次都是他......

肖信睁眼时看到自己的掌被那人轻轻握住,空中划出的剑法走势遒劲有力,每一次出剑都极尽功道。他微微摇了摇头,告诫自己确实要凝神静心,跟着身后顾云舟的韵律,二人一同念出心诀:“傲雪凌霜立寒梅,剑风道骨行世间。”语罢!之间空中一声涛响,长安城墙背后忽地掀起千层浪,浪高足有十丈高,远远超过了肖信记忆中上次自己单独打出这招时的势头。

未再多想,肖信趁虚乘胜追击,刚想打出第十重琪花玉树的时候却被人捉住了手腕。

“怎么?让天上那个东西停下来的最好方式就是琪花玉树。”肖信没猜透顾云舟的意思,总觉得那人......好一阵孬一阵。

闻此,顾云舟却微微一笑,轻声道:“阿信,并非是我不信你,而是...只凭你的剑法,就想敌过龙泉?”

肖信:“......”

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那你说怎么办?”

顾云舟看着肖信的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我来。”

“不行!”肖信第一次回绝得如此之快,“绝对不行。”

“我不能去你去就能敌得过了?”

“长空剑法乃青峰派顶尖阵法,他们都难逃一败。我不行,单凭你就行了?!”

身后就是滔天火海,虽被护城河水浇灭了一些房屋,但并未减弱天上那东西的攻势,肖信气得直跺脚,心里又愤又恨,却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天上的黑玄色长剑极尽诡谲,无人指使便可悬在空中,如若神祗般蔑视众生,视一切若无物。肖信仰望苍天,那火光好似太阳照耀,空中一片血红。

“顾云舟。”肖信脖子仰到有些酸了,无奈只好垂首,“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从未变过。”

“阿信!”

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闻一道巨响,“轰!”地一声砸在了肖信脚边,待他缓过神来时发现他和顾云舟双双倒在地上,自己正被人搂紧双臂死死护在怀中,而周围的平地上竟凭空生出来一团烈火,烧得极旺。

“你没事吧?顾云舟!”

“无事,快走!”顾不上被烧焦的衣物,顾云舟牵起肖信就往城楼下跑。

身后的火热还未消褪,另一波灾祸却继踵而至。

这回,长安城里的黎民百姓获得了短暂的安宁,因为战火已经完全被引到了顾云舟和肖信两个人身上。

“那东西...好像,好像盯上咱们了。”

斯时,二人刚疾奔至城楼下,倒也还算隐蔽,肖信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身后就是茫茫火焰,前面又是紧闭的城门,肖信的衣衫全被浸湿了,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杀出去决一死战。

“师父,你说怎么办?”

顾云舟也是大汗淋漓,是时,他两眼紧盯着天空中的那条火龙,右手抓着肖信的手腕不肯松开一分力,生怕那人一个激动就冲进火海里,命丧皇城。

“阿信,你看着为师。”

“啊?怎么突...”肖信边回头边想问顾云舟想要干什么,可是,当他对上顾云舟那双眸的时候肖信却哑然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顾云舟这种表情,细碎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半边额角,此番不仅是身上的白衣覆满泥土,就连脸颊处也沾上了几道灰尘。此间,唯有那一双眼睛,清澈到好似要渗出光来,许是无底洞或者比那更深更遂的东西,否则肖信怎么会毅然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从此处,向北去,挑着狭窄隐蔽的小路跑,一路向北。季云逸会在那里等你,等到你跑出宫殿围墙,自会平安无事。”

“那你呢?顾云舟...你又要丢下我,是不是?”

“阿信,你说,为师何时丢下过你?”一抹笑意浮在顾云舟嘴边。笑意是真的,无可奈何也是真的,现下,只有他拖住龙泉,不让他和肖信正面交锋,才能为以后的路做个保全。

闻此,肖信再度默然,张了张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答应为师。”看着肖信逐渐垂下去的头,顾云舟只好去扶他的肩膀,强行让他看着自己,让他直面自己,更直面他的内心。

“阿信,答应我好不好?”

“好...”肖信摸了摸身后的剑,一字一顿道:“我答应你。”

斯时,皇城已经沦为一片焚场,千万被活活烧死的冤魂不散,正在备受煎熬的人们还在哭喊嚎叫,“长安”两个字已经彻底幻化为了泡影。

顾云舟将肖信护在身后,好在他们所从习的剑法为阴性。寒冰属凉,与火性之旺相敌,若想抗衡一下天上的东西,并非没有可能。

于是,当铁马冰河横空出世的时候,就连天上一直纹丝不动的龙泉剑也明显震颤了一下。所有修士皆仰首遥望穹顶上空的那十几匹并驾齐驱的晶透冰马,势如破竹,直冲云霄之上的腾龙。

“是无霜阁的人!清凉峰山上的‘神仙’来救我们了!苍天有眼!”

“竟是顾决!先鹤羽真人座下大弟子!我们有活路了!”闻此,站在一路人身旁的男子借此话问道:“诶不是听说他还有个弟子吗?怎么不见人影?”

肖信掠过那两人肩膀时用余光一瞥,紧接便回过神,并未被这些言语动容。顾云舟使出十成功力为自己开辟一条生路,他不能因为外界的喧嚣就荒废了,更何况还答应了师父一定会平安无事到达,他自会竭尽一切轻功去逃遁。找到季云逸,兴许还能有对策。

事实上,情况并非站在地上旁观之人说的那样简单。

火龙被铁马冰河一招击毙后龙泉剑也没了动静,半空中浮现着一股极为诡谲的静谧。顾云舟没有轻举妄动,他就是要耗时间,最好让龙泉剑一直这样呆上个十年半载,那样肖信身边的威胁就会少一些。

只是,这世间种种,通常事与愿违。

双方没有僵持多久,龙泉剑就如同被刚刚开刃了一般,剑身上的红色纹路越发鲜涌,像是真的滚滚流动的鲜血熔浆,又好似与什么东西合二为一,拥有了灵性。

冲突,蓄势待发。

顾云舟一双冷眸紧盯着那把剑,握剑的手也在逐渐收紧,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那是一个即将复苏的势力,是摧枯拉朽不可抗力的宿命。

“顾云舟,你早知道你我之间必有一战,为何还会如此不自量力?老实交出肖无双,我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声音从龙泉剑发出,是为和音。苍老与稚嫩相融,这把剑到底藏了多少秘密,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动他?你们休想。龙泉,你身为上古神剑,居然与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为伍,不怕有损你的剑心?”

“呵!一派胡言,无稽之谈...”

顾云舟本想用激将法激怒龙泉剑和他现任人主,谁知那人并不领情,甚至用蔑视的口吻回驳了顾云舟所说的话。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不为外界所惑,不被情绪所拖,那此人必是千古难遇的奇人。世间所有武功,心法第一,功法第二。

见状,顾云舟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一战,恐怕又是一场恶仗。’

即便如此,乾坤未定之时,一切皆有可能。

试,还是要试一试的。

顾云舟已经将剑端至面前,眼神阴冷的很,他手腕一转,顷刻间便在肘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以血祭剑是内力发挥之至的前兆,也是背水一战、不论生死的象征。

见此,龙泉却笑了:“顾决,你说,我能接住鹤羽大弟子的几势剑?”

提到师父的名字,顾云舟心头一颤,不过随即恢复冷静,战场中他更不能被敌人言语迷惑,一旦分心走神,很有可能万劫不复。

“废话少说。”语罢,顾云舟长袖一拂,冷刃闪烁寒光,裹挟着层层寒冰,冲稳然屹立的龙泉剑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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