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我并不如你所料知道那么多。顾明恩的死，是一个意外。至于这个意外究竟是他提前预谋的，还是真的是个意外，我就不清楚了。他出事的前一天傍晚，临离开府衙时，跟我说他和顾明赐要一同陪人吃个饭，可能当天不会回来了，让我早些休息。我追问过他是要和什么人吃饭，他吼了我一句，要我别多过问。”
“当时我只觉得他很是反常，以他的身份，庐阳城里的达官显赫都是哄着求着请他赴宴，从来也没见他能对哪顿饭这么上心，我就怕是朝廷派人下来查他了。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整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见他没回来，就派人去顾府寻顾明赐，想要问个究竟。可是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我，顾明赐昨夜回府后又离开了，我当时就知道可能要出事。没过两个时辰，我就知道消息，说顾明恩死在河边了。”
顾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提到顾明恩的死，她神情之中没有半点难过，好像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cizi.org 永恒小说网
“所以何姑娘，顾明赐躲到哪儿去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想想，他要是逃跑了，能告诉我吗？可我知道顾明恩这些年所贪财宝都在什么地方。原本这些钱我们也是打算等阿箫长大了，都给他的，所以其实也没花过什么，现如今都在顾家的祖坟里埋着呢。”
“他们兄弟二人为了为了藏下这些财宝不被人察觉，就找人将顾家祖坟里的几副棺材刨了，把尸体运出来送去了其他地方埋着，就连他们母亲的尸体都没放过。然后，他们又将那些金银珠宝都藏在了棺材里封好，重新封土立碑。对外他们宣称自己日子过的富足，便将祖坟重新修缮，换立新碑，私下做的却是倒行逆施之事。可就是因为这件事，许多顾家宗亲还念及他们的好，说顾家是祖坟冒了青烟，出了这么一对大孝子。”
顾夫人抬眸看见思月惊愕的目光，不由得低声轻笑。
“怎么，被吓到了？他们做过的恶事远远不止这些。一开始是收礼卖官，后来是收钱杀人，再后来，他们做什么都不眼睛，有些事我听都不敢听，怕做噩梦。何姑娘，其实你说的对，我们这样的人死了，一点儿也不可惜，根本是死有余辜。”
思月努力消化着顾夫人说的这些，告诉自己不要慌。
“你明知道他们做的这些事死有余辜，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在思月看来，如果不能劝阻，顾夫人起码也不该助纣为虐的纵容啊。
“我何尝不想离开？可是我哪有选择？我求过顾明恩给我写休书，可是他不肯，因为我知道太多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了，他担心我会出卖他。他也如你刚才一般，用阿箫的性命要挟我，说倘若我敢私自离开，或是与人乱讲这些，他会当着我的面，杀了阿箫。”顾夫人说的很无奈，在这一段艰难的日子里，她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可他毕竟是阿箫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会杀阿箫呢？”思月难以理解。
“你能相信一个让人刨了自己亲娘坟墓的疯子不舍得杀自己的孩子吗？我不敢赌，我也不敢对顾明恩的仁慈抱有任何期望，所以即使痛恨，我还是留在了他的身边。何姑娘，这话本不该与你说，可我真的无人可讲，便救对你也讲了吧。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他死了的时候，那一刻，我从来没觉得心里这么舒坦过。即使我知道他死期之后便会是我的死期，可我还是觉得很高兴。他终于死了，我终于不用在午夜梦回，担惊受怕到惊醒。这两日在牢中，我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顾夫人像是难得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一讲起来便滔滔不绝。
思月觉得真应该让顾夫人和罗夫人好好聊聊，既有时间，又有故事，绝对比跟她更聊得来。
她没随着顾夫人的话继续聊，而是问道:“那些帮他们刨开祖坟，运送尸体的人呢？你可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若是找到他们，便也是最好的人证了。
可事情过去许久，思月也知道找到他们的概率不大。
“早就杀了，尸体大概扔到什么乱坟岗去了。那些人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他们怎么还可能留下那些人的命？”和顾明恩在一起的年头长了，“杀人”二字，顾夫人早已说的见怪不怪。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近日有许多百姓在朝堂钦差面前帮着顾明恩说话，纷纷讲他的好，说他是个清官？难不成那些人都是顾家宗亲？”思月又问顾夫人道。
顾夫人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觉得这个时候，顾家应该没人敢露头来替一个死人说话。我虽不知内情，可自打来了这狱中，倒是也猜出几分。这监牢上下原本关押犯人颇多，现如今突然所剩无几，极有可能是顾明恩知道朝廷要派人来查，所以提前赦免了一些死囚。这些死囚突然被释放，其亲眷自然会念及顾明恩的好，主动帮顾明恩说话也是有可能的。何姑娘若是有本事，可以让钦差去查查案宗，看看那些死囚家住何方，再命人去家中查看他们近日可否回去，便会知道真相。”
“还有顾明恩行贿、受贿的账本，他和顾明赐手中各有一份。他的那份就藏在我的妆匣内，你一搜就能找到。那账本上是密文，解密对应的书卷在府衙停尸的屋子墙内，墙上有一块空砖，一敲便知，里面用白布包裹，打开便是了。顾明恩的账本记录的是两年之前的，顾明赐的账本记录的是近期的。可我并不知道顾明赐将账本藏在了什么地方。”
她知道的其实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把该说的都说完，她便直起身子跪在了思月面前。
“何姑娘，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我也没打算有命活。但我求求你，帮我救下阿箫，别让其他人知道他是顾明恩的孩子，算我求求你了。”
她说着，便开始向思月磕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