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何清溟稳住身形,却发觉景泽天僵在原地,浑身硬邦邦的,一点气息都没有的样子。

“你……”

他刚开口,景泽天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声线有些干哑道:“你抓住我的手。”

“嗯?”

何清溟顿了下,这才发现,让对方扶着后,自身的重压减轻了不少,他立刻就明白了。

“你有办法抵御龙威?”

“算是吧。”

少年还是一副不想多说的表情,转过脸,掩在阴影下,身旁的手却是碰了过来。

何清溟点头,“好。”

他正欲抬手,景泽天先动了,不轻不重地握着他的手腕,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当真减轻了他身上的重压。

何清溟本来有点郁郁,但看这小子还是有点关心自己的,眉宇顿然舒展,唇角带笑,“多谢。”

他照顾了这小子那么多,这小子只要不薄情寡义,总得回馈一下的嘛。不过,景泽天为何能免疫龙威呢?

何清溟发觉这小子的秘密还真不少。

但那又如何,他总能知道的!

两人于是在黑暗中牵着手,继续朝龙巢深处走去。

景泽天一声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清溟偶尔瞥他一眼,看到的都是不变的面无表情。行事野蛮、性格孤傲,像头怎么也养不熟的野狼。要让这小子心动,无异于去驯服一头野狼。

自己真的能做到吗?见面之前,他觉得毫无难度,见面之后,他只觉一筹莫展。

他陷入沉思,这些想法一闪而过,视线定在前方,不管怎样,当务之急应该是龙巢。

此处危机四伏,万不可掉以轻心。

不多时,四处静默,只剩下起伏的脚步声。

景泽天压低视线,好不容易缓下心跳。

从来没有的柔软触感,他是头一次牵着别人的手。

不,或许不算牵,他只是霸道地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腕。真正的牵手应该是十指相扣,紧紧相握,手心贴合,能够肆意摩挲对方柔软的皮肤。

他难免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是龙,就不会只是握手,它们会盘起来、相互纠缠、绞住对方不放。

对了,这个人刚刚亲口说了——敢做龙族的爱人。

“……”

景泽天顿时面色发红,连忙扼住多余的念想。这里是上古龙的老巢,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地方。

自己又一次被龙性冲晕头脑了。

要压制住。自己跟那帮骄傲自大、唯我独尊、性格恶劣的爬行类不一样。

少年到底道心坚定,很快平复了想法,专心感知前方的情况。

一般来说,龙不会在自己窝内设置陷阱之类的东西,它们天生强大,威吓万灵,没有几个生物胆敢闯进龙巢,它们哪会防备。但上古龙的习性还不太好说,万一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也不奇怪。

其次,秘境化过去那么多年,可能鸠占鹊巢,酝酿着外来的危机。

景泽天深吸口气,眸光坚定,边走边内观。仙骨没有完全消化,只是跟他自身的骨骼融为了一体,其产生的仙灵力大部分喂养给了恶体,小部分滋养着自身血肉,要不是仙骨的存在,恶体绝对已经把他吞噬了。

哪怕他放弃坚持自己的道,觉醒龙族血脉,都不一定能摆脱这死命体质,可仙骨却成功地强行吊住了他的命。

在此之前,为深化修行,巩固壮大道基,修炼到筑基的极巅,他不得不到处收刮资源,饥饿时连根灵草都不放过,大半资源用去喂养恶体,余下的才能用来修炼。

得了仙骨之后,他意识到,光是仙骨的能量就能供他修炼到筑基境、凝神境,甚至更高。

然而困难之处就在于,仙灵力太强大,以他目前的境界根本无法化用到修炼上,一旦失控就是爆体而亡。他只能通过外界资源,或是其他手段,淬炼自身,锤炼道基,进一步精进修为,现而今来到龙巢收刮一通,倒是成功确保了部分资源。

当然,这也得多谢送的这枚储备戒,不然他根本带不了这么多资源。

景泽天内观结束,无须盘坐、冥想等平常修士需做的动作,边走路边运行周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完成了平常人要耗一天的修行量。

身负恶体,或许天不绝他,赋予了他一种极其特殊的天赋,让他可以在极其严苛的条件下,通过消耗大量的灵力以及精神力,支配时间的流速。

原来,他极难驱动这个天赋,因为体内的灵力如果不保持充实,恶体就会疯狂反噬,如今有了仙骨,他终于能够试着使用天赋。

想着,他忍不住斜着视线,偷看了何清溟一眼。

仙骨,如此强大的修炼圣物,对方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

是对方那位神秘上师的授意吗?并不是,因为若是,对方不必提醒他不要张扬此事。

给仙骨,是对方的“一意孤行”。

对方口中的“上师”旨意、与对方的个人目的,未必一致。

而自己,并不知道这个人的真正目的,只知道对方心思单纯,没有恶意,可能好意居多,但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对此,景泽天也是疑惑。

忽然,何清溟看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忐忑,说道:“师弟,下界道宗的宗门败类不多时就会被肃清,那些人做的事,由我代替宗门道歉。”

“……你不用为他们道歉。”

尽管光线昏暗,但景泽天仍能看清何清溟的眼神。他才出恶土没多久,看人心思的能力却仿若天赋。

“你是怕我记恨道宗,报复道宗吗。”

“嗯。”

何清溟有想了一下。

道宗是养育他培养他的地方,他不希望道宗覆灭。

另外,据话本所说,他会被景泽天杀死,可是他怎么会与景泽天有你死我活的戏码呢?

原因只可能是道宗,他们只可能因为道宗产生生死矛盾。

所以他想了想,补充道:“我会为你讨回公道,你不要记恨道宗好不好?”

他原以为景泽天记恨在心,说绝不原谅,但没想到,那少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不记恨了?”

何清溟反而难以置信。

“无所谓了。”

景泽天真没在意,“谁害了我,我就会报复谁,不会牵连到整座宗门。”

好精准的报复心态。何清溟略松口气。

景泽天:“你很在意宗门吗。”

“嗯,是很在乎。”

何清溟直点头。

“……”

景泽天定定地望着何清溟的侧颜。

他不太理解这种在乎,他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在恶土天天风餐露宿,过着跟野兽差不多的生活,不曾有过固定的一处栖身之地。

他不理解、也无法想象归属于某一地、某一势力的感觉。

他也很想不透,为什么龙族无比强大,任性妄为,却会喜欢寻找“龙巢”,寻觅唯一的栖身之地。

但他现在好像明白了一点。

想守在对方身边,想亲近对方……就想缠在对方身上,将对方顾名思义地作为“巢穴”栖息。

那些龙一定都是这么想的。

景泽天眸色晦暗,或是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脸色有些复杂。

“龙是龙,我是我。”

他暗默地自我强调。

良久,黑暗褪去,他们即将走到下个区域。

“前面可能有东西。”

何清溟忽地正色,警惕地望着前路。

气息不对,空间在微微颤抖,像受惊的动物,灵气粒子不规则地乱流。

景泽天点头,他也感觉到了。

未必是凶兽,那气息比凶兽还邪门。

想着,他下意识地抓紧对方,他想保护这个人。

嗯,不为别的,只为这个人救过他。

他再次对自己强调。

但何清溟毫无预兆地走前一步,导致景泽天愣了下,五指空虚,竟抓了空。

“你——”

他顿时紧张,这里龙威弥漫,对方没有他的庇护,会出事——

然而景泽天一抬头,却见何清溟一脸灿烂地朝他回眸一笑,“我克服了,不用麻烦你了。”

克服了什么……龙威?

景泽天怔住,便听见对方头头是道地解释。

“差点忘了,我以前得到过一个上古法器,可以免疫各类精神威压,刚试了下,成功减轻了负担,我可以自由行走了!”

说时,何清溟指了指手腕上的古朴玉环。

“……”

“……好。”

景泽天垂眸,脸上好似闪过一抹失落。

“总之,你不用担心了。”

何清溟毫无察觉,转身踏进了前方区域。

他们之前经过的地方,应该只能算门口的通道,现在眼前的才是真正的龙巢。

接着,强光迎面照来,带来实质的温暖。

何清溟眼睛不眨,走入阳光之下,当即被眼前的光景震惊到了。

面前竟是一片荒野地?

大风刮着土地,草木窸窣,沙尘滚动,普通而真实。

不,他立刻注意到,地平线以上或是白雾笼罩,或是看不到底的黑暗。

他看不到“龙巢”的影子,只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

就在这时,黑暗中似有动作。

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瞬越过几百里,扑杀到了他眼前。

他本可以躲开,然而有人却比他更快,好像比他还着急。

他还未动作,那少年就挡在了他身前。

因碰撞而爆开的灵力,绚烂如一朵朵盛开的花。

何清溟微微一愣,头一次在险境差点晃了神。

因为,这是第一次。

有人试图保护他,好像非常在乎他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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