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对弈
薄雾中那一缕黎明之阳穿透海面，将那深海里的一切都笼罩在那层若即若离的浅淡光辉下，仿佛冰封之地才存在的极光，那透明的光膜在水面下浮动，当触及那死寂的深蓝色时便消迹去了。那几条游鱼在海面处徘徊游荡，孤苦而深沉的海洋之穴毫无生物触及的迹象。可在其中一个角落，深海之城始终坐落于此，带着向来无人能寻找到的人鱼传说，独显历代人们的憧憬敞怀。
海神之宫，洁白的砖墙映衬在那海底城镇的柔光下，高大的穹顶式建筑中央，伫立着崇敬者们精雕细刻出的代表海神威严的白雕，洁白的石柱位居在宫殿两旁，天使雕像手持水瓶，做出向下倾倒水流的动作，也更给这宫殿增添了几分虚幻在内。
那违抗神王命令不留于天界的深海之神，不知是因曾经的一次下界而留恋此地，还是因对海天生的依恋，才与那海之生灵定下契约，永远守护这绝美的土地。
在宫殿内，那辗转曲折的一方小径直通向静谧的庭院，海中花园般的景象不禁令人心旷神怡许了，不同颜色的珊瑚丛簇拥那深绿的海草，庭中置一小桌及四张座椅，洁白的印花桌布平铺在桌上，而上恰然摆好透亮的白色茶壶，倒颇具一股西方皇室的高雅特点，红茶静静地淌在杯中，似乎附上了一层轻薄的膜。
海神赫丽莎塞露端坐在其中的一个装饰着黑色标志性纹路的座椅上，似乎暗示了自己主人的身份。对面而坐的是那银白色长发的少女，那发丝中懒散地引出一条麻花环绕在额头上，依稀几缕长发如同月光般柔顺虚乎，她的银灰色瞳孔中独带着天生的戏谑，一身清爽的衣物正是当地的特有的半透明薄莎，隐约之中，或可瞥见那白纱之下的嘴角似乎是在上扬，她用最为随意的姿势坐着那把椅子，完全就是个高高在上的面貌。
而只瞧见海神的左边，那同样拥有一同银发的少年正襟端坐。他身着纯白，一双眸子淡然地注视着两人，冷漠地让人感觉无法接近。
就于此时，那位魔女小姐从蜿蜒曲折的小径中走出，她身穿灰色的哥特系风格长裙，较为松散而略显蓬大的袖口上装饰着花边及镂空的纹样。那细瘦而苍白的手自然垂下，一如既往的黑色短靴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与此同时，她那双死寂的红瞳似乎瞥视到了正在等候的三人，便拉起长裙的一角行了个礼，然后径直走向剩余的位置，坐下时轻声吐露出一句话来，“应您的邀请，雪凌前来拜见。”
“不必太过拘谨。”轻柔而甜腻的女声中似乎丝毫不带有任何神的威严感，倒是意外亲和的样子，赫丽莎赛露那双就如大海般深蓝色的眼眸中、银色的仁瞳温柔地望着周围的种种。那白色的长发在发间引出一条粗劣扎起的麻花辫，由交叉的黑色发带夹于发尾，起到固定头发的作用，一身洁白的百皱长裙泛起如水波般的褶皱，缥缈之中，那裙摆袖口仿佛人鱼的鱼尾，倒更像一只人鱼了。
似乎在对方的话语中沉浸长久，克洛蒂咧开嘴角随而一笑，那银灰色的瞳孔中许藏留恋，又或许是正在回忆着什么古老的往事般，与此同时她伸手向那长桌轻点一下，西洋棋盘随着手臂的缓缓移动，由微光组成，继而完全呈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坐毕时，长桌上已悄然无声地摆放好了那黑白方块底色的棋盘，两色的棋子蓄势待发的放置在棋盘两边——这正是那神之手的完美杰作。克洛蒂坐于此间，就像是这场游戏的幕后展开者，狂妄的语气倒是与神的身份相昭呼应，“来吧，各位，陪鄙人玩一场游戏。”
“奉陪。”轻灵而略显些甜腻的女声传入耳畔中去，海神赫丽莎塞露赞同般的向克洛蒂点了点头，深蓝色眼瞳中那抹银白却似乎是回想到什么般，悄悄一颤。她坐定身姿，双眼静静注视着面对自己一方的黑色棋子，随而示意对方先走，嘴中却因曾经的留恋而低声呢喃，“第一次于此相见，也是在这个时候呢。”
“没错，我的小塞露。”克洛蒂戏谑般，随口向那海神道出一句话语，她同时伸出右手轻轻触碰其中那一棋子，十分随性地下了第一步。可对方也不甘示弱，果断表示了对此举的反击，于是在那辗转曲折的棋局游戏中，两人就如那黑棋及白棋中掌握着万上权利的国王，似乎已沉迷于这场长久而短暂的游戏中了。
“很抱歉，你输了。”当话音毕落之时，克洛蒂便随手将对方的王击败，她的嘴角呈现出胜利者般的笑容，银灰色的眼眸中竟许还显现出一抹令人畏惧的疯狂。
“甘拜下风。”赫丽莎塞露只得一摇头，她对于这次游戏的失败似乎还有些惊异，随而她便听闻到对方那连贯的笑声，依稀之中似在轻佻地说着，“不如再和我玩一场吧，雪凌。”海神顿时只觉自己及那座椅被一股力量转移到长桌的另一边，深蓝色的眼眸恰恰瞥见到那魔女与克洛蒂对奕的景象，却不由使她的神色微弱地一变。
“第一次下棋，技艺不佳，请见谅。”雪凌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暗红色的瞳孔中随带着犹豫，甚至是一股从心底而来留恋之情。那深粉色的长发披散于身，发尾似乎因深海固有的浮力作用而不受控制地漂浮而起，她注视到对方将那白棋在棋盘中熟练地走了第一步，便轻触其中的那个黑棋，却似曾经已下过般，微微移动了一小格。
“试图想起……”克洛蒂空灵而略显诡异的嗓音似乎是在引导着对方一样，银灰色的瞳孔却因一处细节而猛然触动，她好似已经明白了对方的下法，恍然大悟似地摇了摇头，那声线却自然地压低随带着几分沙哑在内，“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连那棋也是……”
接待宾客的房间中。梳着墨绿色高挑马尾辫的女孩慵懒姿势地坐于那深色的柔软沙发上，暗绿的眼眸或许痛楚而阖，那眉头有些吃痛地紧锁着，悄无声息地舒展开来。身边赫然是一个拥有着一头金色波浪卷发的碧蓝眼眸的人鱼少女，此时此刻对方正小心翼翼地为她缠绕绷带，不过似乎这一做法太过亲近的样子，阿丽西雅嫌弃地摆摆手，想要表达自己缠绕绷带的看法，却被对方所硬生生地阻止了。
“呃……我想问下，晨曦那家伙跑哪去了？”似乎是刻意想要引出话题般，阿丽西雅对着那为自己缠绕绷带的少女自来熟地询问道，暗绿的眼眸中虽冰冷已逝，但隐隐之中还是略带着几分傲气，她随而试探般活动了一下身躯，同时低声喃喃一小句话语，“这药效还不错，几天来疼痛也消减了不少。”
“晨曦小姐的话，应该是在海神之城内闲逛吧。”对方机械般地回复着阿丽西雅的话语，那碧蓝色的眼眸就如那海水般透彻，金色的波浪卷发松散地披散在身上，而那条如在梦中才可视见的鱼尾上竟是微泛着浅金色的鱼鳞，鳞次栉比地分布在尾部及身躯上的几处位置，倒是让人感到了极不真实。
“哦，是吗？不过还真是有些无聊呢。”桀骜不驯的话语于耳畔久久回荡，阿丽西雅言说着，同时直望着天花板发愣，她的双手懒散地放在脑后支撑着头，暗绿的眼眸中仿佛在回想着什么地闪着浅淡的光芒，随而双眼就这样紧闭，许是小憩去了。
就于此时，那繁华富饶的街道上，依稀可见那好几条人鱼结伴穿行，他们的面庞上明显带着期待与欣喜，甚至是根本不对外人感到奇怪的样子，对那红色长直发的人类少女及她身边的两人也会随口攀谈一小句。或许只要在那深海城镇中，就不再有任何怨恨及痛苦存在，他们的灵魂也会如那海洋般透彻而深邃。
“今天下午，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将会遵循海神的指令，带你们前去海之墓穴。”魅惑般的男声骤然于耳畔徜徉，海妖塞壬静静地叙述道，那深蓝的眼眸如重回故地般，略带喜悦地注视着那繁华的街道，他同时对身边的蓝发侍从告诫了几句，随口喃喃，“雪凌小姐，是去宫殿朝见海神了吧。”
“或许是吧？嗯……塞壬，你和海神塞露小姐又是什么关系呢？”晨曦似有似无地询问一句，那双红瞳继而从长发中显现。一身黑袍内，那洁白的衣物隐约被遮掩荫庇，在无人注意之中泛起丝丝褶皱。
对方似因此话而有些呆滞了小许，随而微微一笑，深蓝色的瞳孔中隐约现出回想的意思，于是就以舒缓的语气回应晨曦的话语道，“曾经还没有这海神之城时，我们的海神殿下来到人间，第一眼望到的就是我们所在的这片海域。我……也许是她在这广阔海域中第一个相识的人吧，从此呢，就辅佐海神殿下建立了这海神之城至今。”
“海神吗……”晨曦似有似无地低声呢喃，她微微颔首，那双红色的眼眸静默地注视着整个海神之城的种种一切，语气里似乎在感叹这城的辉煌，伴随着一声轻叹，那头长发的发尾慢悠悠地漂浮起，因浮力的作用而兀自摇动着。
这时，宫殿中那激烈的对奕似乎已经进入尾声，克洛蒂猛然移动那颗洁白的皇冠棋子，对方的王在瞬间化为黑雾扩散消亡，那棋盘也逐渐变作点点微光，消失在了周围的空气中。她似乎恢复神色，无奈地一晃头，银灰色的眼眸中辗转出不知是留恋还是苦涩的感情，那空灵而略微颤抖的声音骤然传出，“啊，你终究还是输了呀。”
身边的少年静静注视着克洛蒂于此的反应，处事不惊的银色眼眸竟因此而有所触动，带着对于眼前少女同样的感情，他微微颔首，细想到自己没有可开口的余地时，便静默地垂下了那双紧握着十字架的手。
“今日下午，塞壬将带领各位前去海底墓穴，这便是我为身为旅行者的你们带来的礼物。”这时，海神赫丽莎塞露端重神色地对雪凌说道，那声音清美恬静而不由令人的心灵舒坦，同时她向克洛蒂两人耳语了几句，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似乎是于此回想到了长久的往事，兀自微阖。
深邃的海底，黑幽幽几乎没有任何光芒可以透射入其中，张牙舞爪的嶙峋怪石因受到深海永久的禁锢而呈现出可怖的色彩，那深黑的海穴几乎将一切都掩覆在它庞大的身躯下，海水在似乎了无波澜，唯有那洁白的海中小径从远处缓缓延伸至这深海的底部地脉，远方蓝发的少女提着一盏小灯带领着众人向深海之中走去，那双淡蓝色的眼眸被灯光映照出点点斑斓。
“深海墓穴，应该就在这里了。”塞壬悄然停驻脚步，那男声中却隐隐带着些诱惑之感，深蓝色的瞳孔望着那幽黑的海底，如再次见到那长久无法涉足的故地，微微充溢着留恋的情感，随而他便用那正颤抖的绝美的嗓音低声喃喃，“我们第一次见到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是个美丽，又很悲哀的地方。”雪凌只是呢喃，她静静地站在那处注视着整个深海海底中幽暗的景象，孤寂的红瞳却因此而现出了些微薄的光亮。那深不见底的海底为那灯的光芒所映亮，柔软而细腻的沙沉积在水下，古老而已然破损停滞的三桅帆船在沙中沉寂，却于无形中多了些悲苦及死寂，几条结队而伴的游鱼在那破弃的三桅帆船中如玩耍般曲折游荡，这船似乎已经沉浸了几千年的样子，几乎微微抚摸就会立即支离破碎而倒下。
“这个地方，看样子是深海中的坟地啊。”似乎因此而有些迷惘的样子，阿丽西雅兀自怅惘了一小刻，那暗绿的双眸望向周围一片死寂之景，好似又重回了曾经的冰冷，如一个审判者般窥视着这为残酷的时间所洗刷的种种一切，同时向塞壬似有似无地询问道。“所以说，这不仅仅是船的墓地，也是......”
“人鱼之墓。”那魅惑的声音充满着果决，就这样应了对方的话语，那深蓝的瞳孔流露出如留恋般的深刻情感，海妖塞壬将双足踏入那泥沙之中，随而望了望头顶那嶙峋的怪石之景，轻叹一口气，却又再次低语道，“我的孕育之地。”
海神与塞壬的邂逅，那迷惘而懵憧的初生之神，因那偶然之中的下界造就了怎样的辉煌？
一切似乎都掌握在一个已完全编著好的剧本之中，根本无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