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主角们

介于春花最近的良好表现,纪淮决定出门或吃饭时带它,而把凯撒留房里——毕竟房间里最安全,凯撒想怎么舒展筋骨都行,若是不小心在外面暴露了,麻烦就大了。

对此,凯撒一脸懵逼地看着春花被放进口袋,然后那口袋离它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两扇合拢的门扉外。

期间,春花还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冲它笑得美滋滋。

凯撒满脸问号,许久后才拍桌子,恍然大悟,“这绝逼是只心机鼠!”

……

卫寻阖上门,也隔绝了凯撒眼巴巴的视线,“哎,为什么不带凯撒啊?”

“因为有些事,春花能做,凯撒做不了。”

卫寻不知道纪淮指的是哪件事,她随纪淮下楼,客栈的氛围明显和之前不同,应该是客栈主人对每间住客都通知到位了,所以堂中连一半人都没坐满。

本该热闹的晚饭时间,现在冷冷清清,连中央的桌椅都回归摆放,营造一种从未展示过节目的假象。

看来凯撒说的没错,即使是嚣张的黑猩猩们,也不愿意被视察团抓住把柄。

大堂里的平民不少,干着端菜、收盘、擦桌的活,纪淮的视线从那些平民身上转一圈,收回时,听见身边卫寻问他:“你在找人?”

“嗯。”

他轻拍口袋,隆起的衣料逐渐变扁,那坨黑白毛线球努力钻出来,一溜烟从凳腿肚子滑下,滴溜溜转眼珠子,机警地迈小短腿跑。

很快就不知道钻哪去了。

卫寻脑子转得快,很快想到纪淮带上春花的原因,“你想让春花替你找人吗?”

纪淮点头,“凯撒身上的贵族气息太浓,如果这么走一圈,很容易引起注意,春花的性质特别,算贵族也不算,所以找人的事情交给它,很合适。”

原来如此,卫寻若无其事地夹菜,压低声音说:“让我猜猜,你是突然碰到熟人了?所以临时决定找的,对吗?”

“嗯。不过……倒不是什么熟人。”

大堂中最吵的一桌正喝酒划拳,两个平民站在边上,负责添酒水;左右两边的楼梯,都有平民在擦栏杆;标志着后厨字样的帘子也时有平民进出……

可无论是做什么事,这些平民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双眼无神,没有表情。

“之前在B区,我碰到过一个正被追捕的逃犯,他祈求我带他出去。”纪淮说:“我对他说,想要出去,就保持清醒,永远保持清醒。”

卫寻搁下筷子,双手交叠,认真听着。

“他后来应该被巡卫兵抓住了,作为惩罚,分配到F区。上次黑猩猩表演时,我在人群中见到他,领了端菜的差事,中规中矩,被贵族欺压也不吭声,但眼睛很亮。”

“你是说……”

“他还有意识。”

其实纪淮也很意外,因为提醒归提醒,他没想到那个平民一直坚持着。

“城池里存有意识的平民太少,既然又碰到了,我希望再多带给他些帮助。”

卫寻心里有所触动,“那你想怎么帮他?”

“等找到他,或许可以问问凯撒有什么主意,他被登记入册,盛宴之后规则束缚,不能离开。但规矩是死的,不一定没有别的办法,其中有一种最直接也最困难的办法……”

纪淮止住话,看向她,“凯撒应该跟你说过这座城的一些事情吧?包括城池易主?”

卫寻点头,她还记得是在蜘蛛洞里,凯撒跟她说,夺取城池心脏,杀了法门,这样就可以换主。

“城池易主的那一刻,也是规则松动的时候,新任城池之主有权赦免戴罪的平民,允许他出城。”

“所以……平民也不是不能出去。只不过,这种办法,需要等,而且也不一定等得到。”

因为政权更迭,向来都没那么容易。如果城池之主说换就换,城池早就一团乱了。

卫寻手指摩挲杯缘,迟疑着问:“纪淮……你和凯撒,是不是一直在准备如何对付……法门的事?”

“是,只不过进展很缓慢。”

卫寻愣了下,有些出乎意料“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说。”

在她印象中,为了不让她涉足危险的事情,纪淮和凯撒很少聊起他们的计划。凯撒偶尔会透露几句,但纪淮从来不提起。

坐在窗边的人以手支颌,眼中闪过笑意,“因为有人说,想成为刀锋,让我们不要吝啬地使用。”

这话……

卫寻脸有些红:凯撒这货怎么啥都跟纪淮说啊……

她噢了声,掩饰尴尬地喝水。

纪淮没再打趣她,静静地说:“其实有时候你蒙在鼓里,反倒不好。虽然以我的私心来讲,我还是不希望你卷入其中。所以,阿寻,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他说:“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卫寻看向他的眼睛,说:“好。”

身边有醉酒的猩猩经过,两人默契地低头用饭,等周围再度无人时,卫寻轻声说:“纪淮,告诉你一个秘密。”

“在你跟我说这些之前,我都挺自我怀疑的。”

她盯着木桌上四散的裂痕,“我父亲曾问我,遇到罪犯行凶,我该怎么做?那时候我觉得,要么用武力要么用法律,不外乎两种选择。”

“但进入城池后,我一个都没用到。”

“就连选择武力时的冲动,我都没有了。于是,我安慰自己,因为我要努力改变这里制度,所以才暂时避让。”

她进入城池那么久,看多了此地的荒诞,也有过不少愤怒,每回她都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不能连累别人,若是凯撒决定挽救这座城,那她也要出一份力。

可内心里总有一种声音,在叫嚣着出来。

“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不是吗?”

选择懦弱,选择作壁上观。

就连昨日早上,她跑回房间,难受地蜷曲身体时,脑海里清晰划过的,不是接下来如何做,而是……

“我清楚地知道了……我抛弃了第一种选择。”

年少时,总觉得自己能干很多事,事情也很简单,不是一就是二,她有满腔热血,也愿意付诸行动。

长大后,事情由直线变成网状,一个节点的决定会影响别的支线,它也受到别的节点的束缚,好像走哪步都不适合,渐渐的,磨光了冲劲,囫囵一辈子。

“之前面对很多选择时……我宁可自己冲动些,鲁莽些,让我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赤诚还在……”

“但后来……我却开始害怕,怕对自己说的那句忍住,等你有能力时再反击是我逃避当下、是我懦弱的借口……”

纪淮静静地看着她,问:“那现在呢?”

“现在不会了。”

卫寻抬脸,眉目舒展。她的眼睛很亮,熠熠如明珠。

“我好像突然有了目标和方向,有了力所能及的事情,有被需要、被支持。”

确实,这世上的自我怀疑,大多源于无能为力。可她现在,知道了F区有一个还存意识的平民,或许他们能挽救他;知道了如何改变城池的现状,纪淮和凯撒,也不会因为怕她危险而隐瞒她……

这种有明路的感觉,足以让她心生希望和勇气。

眼前的姑娘明眸皓齿,神采奕奕,与他说起自己的秘密时,灵动狡黠,像一只挠人心口的猫。

纪淮的视线落在她头顶上,觉得手指又有些痒。

一圈黑白毛线团蹦到桌上,瞅瞅左边,瞅瞅右边,最后张圆眼睛叫唤两声。

“吱吱!”

纪淮收回视线,“咳,看来人不在后厨。”

……

春花无功而返,他们只能暂且回房间。

房门一开,就见凯撒盘腿坐在枕头上,双手环抱,嘴巴撅得老高,一副不想理人气呼呼的样子。

卫寻实在想不出以凯撒这小短腿是怎么做出这种姿势的。

相比于凯撒的冷淡,春花的表现则得体许多。它爬上枕头边,冲凯撒亲切地吱吱两声。

“嘿?你还来炫耀?”凯撒瞪它,“怎么着,你是放风惬意了是吧?你老哥我独守空房,已经很寂寞冷了,你的小良心在外头的时候就没有丁点的痛吗?”

“吱吱!”春花一屁股坐下,把枕头压出浅浅的坑。

这两声的意思大概是没有的了,因为凯撒气得炸毛,它伸出一条短腿,万分刻意地画三八线。

“我告诉你小春花儿,今晚上,这里最柔软的部分归我,你要睡…就、就………”

它呲溜滑到边缘,拎起枕头边,把下巴昂到天上去,“……就给你扯点布料吧!”

“吱吱……”

卫寻看不下去了,“凯撒,别欺负人家。”

“?”

身边的春花歪过脑袋,露出似曾相识的呆萌表情。

“吱……”

春花好委屈,但春花不说。

凯撒:……好你个装疯卖傻还卖萌的家伙,特么比窦娥还冤的是我吧?

它气得不行,拍拍胸脯给自己顺气,顺便组织语言。

还没等开口说什么呢,后颈皮就被人提溜起来,眼见着春花胖嘟嘟的身躯在视线中缩小、变远,最后变高,凯撒愣愣地望着那张突然放大的床,觉得脑子卡壳了。

纪淮抛给它小毯子,“今晚你睡地下。”

“为什么?”

它干嘛要和纪淮一样睡硬邦邦的地?它要睡软软的床!

纪淮没给它争辩的机会,毫不客气地灭灯。

还为什么呢,有春花就算了,难道我会同意让你和卫寻单独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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