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再见的第二种含义(中)

那本写着北境大捷的奏疏与江北匪寇与西北边贸出现问题的几本奏疏放在一起,在天昊帝面前放着。那已近知天命之年的天昊帝颇为头疼不已,怎么好事这般少,坏事倒是有一大堆。西北前几年一直安定得很,怎的突然便不好了?还有江北,怎么好端端的出现了匪寇?!一时闹的人心惶惶,民心不稳,这让大楚的江山如何安稳?如今北境大捷,蛮夷还派了使者前来和谈。若是叫使者知道了如今大楚的情况,回去说不得如何与蛮夷的可汗说道呢。

“这都是些甚破事儿啊!”

“天家,虞嫔娘娘处来人问,天家今日可还要过去用膳?”戴权进来道。

天昊帝揉着眉心,头疼的摆手:“不去了,朕今日去皇后处。”

“诺。”戴权看的出来,天昊帝这是烦心的很了。皇后娘娘那边一向是安静的,天昊帝每回为朝政所扰都爱去皇后处散心说话。出来对着自己的徒弟道:“去吧,让皇后娘娘知道。”

“诺。”

皇后燕微,性子恬淡,位居后位,却不曾有争宠之心。这几十年如一日的平静过日子。栖鸾殿安静清净,乃后宫一景。无论皇后燕微是否真的如面上这般的恬淡,在天昊帝心里,燕微便如同解语花一般的,是个能让人放下所有烦忧的善解人意的女子。

“天家既然来用晚膳,那自然是要用心款待的。”燕微一身喜上眉梢妆花缎宫裙,配玫瑰紫二色金刻丝及膝窄袖褙子,一整套黄玉打造的、上面镶嵌珍珠的全套头面,精致细腻,高贵典雅,漂亮新颖。语气温婉舒缓,赏心悦目。

烛萤听见了,道:“娘娘,天家最近烦忧事甚多,来见您,怕也是只想寻一个安谧所在。”

“本宫如何不知道,只是本宫是天家的皇后,天家所想便是本宫所想。天家要来,那便来,本宫会好生款待的。”燕微微微一笑,并不多说旁的话,“烛萤,让厨房多做些天家爱吃的菜。老三这些日子还是不痛快,本宫也是无能为力了。”

“公主还是小孩子性子,驸马也是一般的心性,过的几年便好了。”烛萤笑劝道。

燕微放下手里拿着的书卷:“本宫听闻曲文君的女儿来了京都许多日子了。”

“有好些日子了呢。”烛萤颔首,“娘娘可要见上一见?奴觉着这位姑娘,与别家的与众不同些。”

燕微闻言,笑道:“既然与众不同,那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不过,得等上一等,至少,得等到天家开口。”

“天家也要见么?”

“曲文君的女儿,天家师姐的女儿,天家如何不会见。看着罢,今夜怕就要开口提及了呢。”燕微对天昊帝的性子还算是了解,如今西北、江北还有江南三地都尚未完全归拢到天昊帝的手里,只有北境一地大捷,如何能让天昊帝真正安心地将大楚江山交付于下一任。再者,她也想见见曲文君的女儿可否有她当年那风范。

“这海参靠烹雪里蕼是专给天家做的,天家尝尝,味道可还好?”燕微挟了一筷子至天昊帝面前的碟子里,笑道。

天昊帝抿嘴而笑:“燕微啊,栖鸾殿里的膳食何时不合朕胃口了?整个后宫,也就你宫里的厨娘手艺最好,让朕吃的最舒服。”

“那是臣妾宫里的手艺好,是天家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臣妾这里的家常便饭有些新鲜罢了。”燕微对这话不在意,自己挟了一筷子青豆烧腊肉。

天昊帝看着她那副安静的模样,笑道:“这么些年了,你还是这副模样不曾变过。真好。”

“好吗?臣妾不知道。”燕微没有抬头看他,反而是自己吃的自在,“臣妾一向是这个样子,习惯了,也不知到底哪个好。天家既喜欢,那臣妾便一直这样。天家许久不曾来栖鸾殿了呢。今日怎的就想着来了?可是朝堂之上又有了烦心事。”

天昊帝垂眸道:“大楚自开朝至今,边塞一直不曾消停过。如今曲靖好容易大了胜仗,蛮夷可汗也派了使者过来和谈。跟着护送来的是曲靖的大儿子曲梓培。”

“天家觉着这不好?”燕微倏地问了一句,“曲靖一共三个儿子,唯有这个大儿子从军。北境之军,多半是曲家在支撑。若是曲家没了人,北境天家不就得重新找人过去。”

“朕自然知道,只是还是觉着不妥。”天昊帝皱眉沉吟道,“南境如今安定了,西北边贸便出了事,江南尚未拿下,江北也出了事。阿微啊,朕有些时候真的觉着好生疲倦啊。”

燕微放下筷子,靠近天昊帝肩膀:“天家耗了半生于朝务,可身子也着实重要。天家不可为了国事耽误了自己的身子。臣妾不懂这边塞事,只知道在其位谋其职,既然曲家立了功,天家赏一赏便是了。安抚人心,也便如此罢。”

天昊帝扶额:“曲家如今还能如何赏。”

“曲家不能赏,别人难道不能赏么?”燕微笑道。

别人?对啊!他师姐曲文君不是有一双儿女么。“林家那两个孩子如今在京都日子过的不知如何。说起来,朕还没见过呢。”

“臣妾也不曾见过,不若找个机会召过来见见。如何?”

闻言,天昊帝转头过去看她:“你今日与以往有些不同啊,怎么忽的想起来见林家的孩子了?之前也不见得你对哪家闺秀如此感兴趣。”

“天家师姐的女儿,臣妾自然是感兴趣的。”燕微起身,“林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荣国府的后人,臣妾倒是很好奇这位大姑娘如今是何情状。”

天昊帝轻笑道:“师姐的女儿,如何能差。何况她祖母乃是江南名门之后,教养在她身边出来的姑娘,不会差的。”

戴着石榴红红宝石护甲的手将额间的碎发归拢到耳后,道:“既然不差,那臣妾便找个时间让这位林家大姑娘进宫来瞧瞧了。”

栖鸾殿虽然静谧,可到底还是有眼线潜伏。这边刚定下要见林乐曦,那边消息便收到了。“殿下,这事儿要传信回去吗?”

“皇后为何会对曲家之事如此关心?”闻立哲有些狐疑,她一向喜欢深居简出,不愿掺和后宫的勾心斗角。后宫也不是不曾出现过只想安生过日子不愿争宠的,可是这为身居后位,兄弟还是在京郊大营做领军的,还这般淡泊的,也是怪哉。

崔云启抱剑而立:“听殿下如此说,难不成皇后入宫前……”

“这倒是不会。”闻立哲扶额,“皇后还不是皇后前,便一直是如此。无论是从前父皇潜龙时还是后来入宫为妃,皆是如此安宁。不过,这里头应当还是有些故事,不然不会对曲家之事如此上心。”

“那殿下,这消息可还是要传?”胡捷笑问道。

闻立哲看着那上头的文书:“那甄家如今可还是安分不是?”

崔云启点头:“回殿下的话,甄家三公子倒是与他二哥不同。北静王世子也与之交好,属下不好随意探查北静王王府,只知道北静王太妃与林家老夫人有些交情,之前去扬州时还从姑娘处拿走了几坛子南菜。倒是那二公子的妾室有些有趣。之前是姑娘身边的女使,后来因错被赶出,被人带去甄家了。如今有传闻言,甄衍离不开这妾室,去哪儿都要带着。”

闻立哲脑中思绪有些繁杂:“这里头事情倒还真是纷繁复杂啊。不惜堵上自己的声名,也要将人留住,我家乐曦可当真有魅力啊。”

你家乐曦,殿下你认的可真快。崔云启腹诽了一句,接着道:“江北那边属下已经着人开始了,只要天家定下人来,这人在咱们计划之内,对江南那边能多些助力。甄家如今只有一个四公子在,还偏偏是个肚内皆是草莽的纨绔子弟,与他三哥又不同。一个装出来的,一个却是货真价实。要是江北那边真的定了,江南那边便算是定了大半。殿下,您当真要展露锋芒吗?”

“从三年前我于勤政殿慷慨陈词时,便已然崭露头角了。”闻立哲冷笑道。

“属下的意思的是,殿下当真要为姑娘闯一闯吗?”崔云启虽然知道闻立哲对林乐曦甚是看重,可却觉着为了一个女子便要将自己的底盘悉数和盘托出还是有些过于草率了些。www.)

闻立哲笑着摇摇头,摆手道:“她早在扬州时便瞧出了我尚有底牌,闯一闯倒也不是全然为了她。她只是叫我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自己想要的是甚。若是不闯出去,她怎么在我身边永永远远的。我想护着她,可她却想着自己单枪匹马的打出去。既然她想自己打,那我便要在她的身后为她筑下一个稳稳的靠山,无论是风吹雨打还是日晒雨淋,都塌不了的靠山。”

崔云启低头:“既然殿下决定了,那属下定然办妥。但凭殿下吩咐。”

“胡捷。”闻立哲眼神一定,脑海里的思绪已然全部清楚。

“殿下请吩咐。”胡捷立时上前。

“传信过去罢,时日也差不多了。既然北境大捷的消息传来,邸报自然会刊登。邸报一出来,江南那边怕是会传信出来。这时候见面怕是最好的时机了。”闻立哲道。

“诺。”

林乐曦看着底下站着的德信,道:“他的原话?”

德信讨好一笑:“原话,原话。不是原话,奴也不敢瞎传。主子还说,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由姑娘安排。时间、地点,全交由姑娘打理。”

林乐曦垂眸,看了眼手中茶盏里起起伏伏的茶叶,默然良久,笑道:“既然他如此说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回去与他说,我消息放出去了,让他自己想法子去。”

“诺。”德信听见了,尴尬一笑,答应了。

簿颖看着德信退出去:“姑娘如此,殿下那边当真能成?”

林乐曦淡淡一笑:“为何不能成?他要是有心,自然会好生查探。他信我不会骗他,他信我会信他,因此即便对我有所保留也不会将我置于险境。即便其中有几分利用之情,也不会真的以我为饵。这是我能最肯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确信之事。”

“那姑娘可还放心,倾林家全族之力扶持殿下上位?”这是簿颖一直以来担心之事,她怕林乐曦的决定下的过于快,过于肯定。要知道这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这男人的一颗真心。

林乐曦明白她的意思:“姑姑与我想的如出一辙。我确实不信,父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一个男人,可以为了很多事情放弃许多东西。爱情是,亲情是,友情亦是。所以我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他,即便他是殿下,我也不会。姑姑放心,我的肩上放着的是林家的重担,是母亲与祖母的期待,我没那么多机会,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姑娘误会了,奴并不是这个意思。说实话,奴其实是想说,若是姑娘真能找到一个真心爱姑娘的,呵护姑娘的,其实奴是期待的。”簿颖还是希望林乐曦能找到一个值得她托付终生的男子的。皇家无情,亲情在皇家格外弥足珍贵,父亲会亲手杀了儿子,逼死发妻,儿子亦会为了那把椅子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杀兄弑父,如何还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妥协让步。

林乐曦点头,惆怅道:“姑姑所想,只怕亦是母亲与祖母所想。也是我心中所想。这些年,好些事情皆是我一人在撑着,委实有些乏了,想歇歇。可每当想起固也仕途未定,底下两个妹妹还要慢慢成长,而身为家主的父亲与主母为着自己心中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却将她们就这样留在我这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家身边。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与难过。

可是就这样想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日子久远了,有些事情便淡了,就忘了。一如从前般,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你便是费尽了一切心思也得不到。看开了,想通了,有好些事也就不如从前那么执着了。”

簿颖无奈叹息一回,到底还是小时留下来的疮疤,哪里这般容易能好。“既然姑娘决定了,那奴自会陪着姑娘走下去。”

“这些个话说的有些伤感了,这回去慈安寺我会去见妙善师太。祖母当年留了东西交给妙善师太妥善保管。这回我去,亦是为了弄清当年之事。姑姑,你可要想清楚了,那些话您还要守口如瓶多久。”林乐曦将事情扯了回来。

簿颖垂眸,不开口。

林乐曦微微一笑:“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只是姑姑也该知道,西北边贸此事一发,配着江北一事,江南那边该有消息传回来了。里头有好些事情我不会再让它一直埋藏于地底的,等到了揭开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揭开盖在它上面的那层部,让世人都看见。”

“姑娘,您当真要如此?!”

“等西北边贸稳定,四大家族,怕是也要面临分崩离析之势了罢。”林乐曦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洋溢的笑容甚是寒凉,“西北啊——若我记得不错的话,这四家里有一家当初也在西北任职过罢。不是还折了一人进去么,唾手可得的东西就这般拱手相让,也不知是可悲不可悲啊。”

簿颖看着眼中那跳跃着的火苗,林乐曦还是下了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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