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长袖善舞

风吟阁内,皇帝与萧棠相对而坐。

正是秋日,帝后面前摆着各色各样的花糕,尚膳监特制的蛋卷,一亭秋色,满园寒香。

周围全是光彩夺目的菊花,二色玛瑙、白牡丹、状元红……

两人坐在阁中往下看去,不由得精神为之一爽。

这是帝后二人的赏菊时光,就连大太监高耽也屏退在远处。

萧棠今日,容颜艳丽无比,凤袍金钗衬得人愈发端庄。

皇帝自从登基以来,平日里成天泡在酒色中,倒是极少见这位皇后。

他抬起浮肿的双眼,看着皇后漂亮非常,难以遏制想和她亲近的冲动,忽然看见萧棠皱着眉,重重叹了口气。

萧棠在皇帝面前总是一副严肃模样,皇帝其实有点怕她,又有点敬畏她。

因为以前他还是不得宠的宋王,多亏萧棠扶持才能当上太子、登上大宝。

萧棠在皇帝眼中是画中仙女,碰不得,玷污不得。

皇帝:“皇后,为何叹气?”

萧棠吃着花糕,漫不经心的说道:“皇上,臣妾听说,昨日京中百姓们给太子做了一块重达十石的孝贤石,搬到了东宫,赞颂太子仁孝。”

孝贤石,便是在极重、极贵的石头上雕刻著名赞颂文章《贤孝论》。

百姓们给太子送这种石头,其意不言而明。

皇帝皱眉。

他自登基以后,性格是愈发多疑,不管怎么说。duwo.org 比奇小说网

太子贤名太盛,对于一国之君来讲,都不是好事。

皇帝目光沉沉,问道:“怎么回事?百姓们为何无端给太子送这样的石头?”

萧棠摇头:“还不是因为,太子前些时,张罗着给皇上修千手观音寺。”

“西儿本就有贤名,乐善好施,待人和善,若是再给皇上修这座寺庙,那更是坐实了‘仁孝’二字。”

皇帝眉头皱的更深:“太子反应如何?”

萧棠:“臣妾听闻,西儿见到此石,很是高兴。”

萧棠也没说谎。

那块石头是萧徇找人送到东宫的,早晨太子看见,还以为真是百姓们拥戴他,欣喜无比。

只是他身边的谋士,公孙柯坚决反对他收这块石头,太子才恋恋不舍的让人把石头砸烂。

但这些事,她懒得说,只是把太子见了石头的反应说与皇帝听。

皇帝面色沉沉。

当时太子提出要修建千手观音寺的时候,他也没多想。

毕竟人的年纪大了,就开始信起鬼神来。

但他没想到,太子为他建寺,反倒是让他的美名传的更甚。

百姓们好好的,不来赞颂他这个皇帝,反而一起去赞颂太子,可见人心向背。

萧棠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就像是这件事只是什么笑话,不值得一提。

皇帝却微微倾身,沙哑着嗓音问道:“皇后看,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理

?”

午后。

高耽被小太监服侍着洗漱完毕,便收到了从外面递进来的两份奏本。

原本大臣的折子,分为题本和奏本。

题本以衙门名义呈送,主要讲的都是日常的工作汇报,一般都送往萧娘子府。

而奏本则以官员个人名义呈送,主要是弹劾朝中官员,直接发往宫中呈至御前。

这封奏折是弹劾张文诈传圣旨的,洋洋洒洒一千余字,看得出攥写者是个文采飞扬之人。

高耽翻开折子读完,眸色微暗。

他让张文诈传圣旨,原本只是想给谢括那老不死的一个小小的惩戒。

高耽在宫中一手遮天,他也没想到,会有不怕死的文臣,敢弹劾他的人。

张文是他的干儿子,更是他在宫中的心腹,他肯定是要保的,也早已想好了说辞。

这个时间皇帝还在和美人同眠,高耽闭眼倚靠在青花紫檀鎏金圈椅上,缓缓摩挲着自己的雀纹象牙玉扳指,沉沉思考。

这个孙成是谁的人?

高耽脑海里闪过萧徇的名字,但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虽然和太子的关系颇为密切,但和萧徇的关系也还算是友好。

萧娘子为皇上办事,和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萧徇犯不着,为了谢括这个老顽固,得罪自己。

而且孙成只是户部一个小小的给事中,萧徇独揽大权,吏部都是她的人马,想提拔个小官是轻而易举。

若他是萧徇的人,恐早就受到了提拔,不会只是这样一个小官。

孙成是天玺二十四年的进士,曾经是秦王的僚属,后来受到推荐进京为官。

高耽眯眼。

难不成是秦王的人?

忽然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老公公,皇上喊您,说是要去花曹阁听戏!”

高耽本想先把这讨厌的本子压着,又看到小太监怯生生道:“皇后娘娘问,今日朝臣有无奏本呈上?”

高耽心里骂了一句。

现在军国大事都是萧家姐妹打理,萧徇主外,萧棠则是负责给皇帝读大臣呈上的奏本。

原本是每日都会遣人来问他,但此时此刻,高耽听起来就觉得格外刺耳。

高耽无法,只能带着奏本来到龙啸宫。

自从开始服用左徽的汤药,皇帝的精神好了不少,可眼窝深陷,整个人脸色铁青的吓人。

他怀中抱着美人,懒懒倚靠在御座上,抬眼看着高耽进来。

萧棠端坐在他身旁,问道:“高耽,今日有何奏本呈上?”

高耽微微躬着身,微笑道:“只有两个奏本,一本是弹劾张文诈传圣旨疏,另外一本是……”

高耽料想这些迂腐文臣也只会将这“诈传圣旨”当作头等大事弹劾,今日只读了弹劾张文的本,其它的奏本还没来得及看。

如今翻起来看了看,只是极其平常的内容,也没有留

心,直接读了出来:“桑乾、吴郡水患治理情况。”

这看似不相关的两个奏本,并没有引起高耽的警惕。

萧棠坐在皇帝身边,眸光微闪。

皇帝皱着眉,满脸的不耐烦:“你且读来。”

高耽沉稳的捧着奏本,一字一句的读出来,皇帝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脸色阴沉的问道:“这是谁给张文的胆子,让他诈传圣旨?”

高耽急忙跪了下来,说道:“老奴有罪,老奴该死!”

高耽在皇帝做宋王时,就陪在他身边,皇帝对高耽,很是信任。

皇帝看到高耽惶恐的模样,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高耽:“太子看万岁爷病体未愈,十分忧心,故想修建千手观音寺,为陛下祈福。论理,这修建寺庙的钱,得要工部出,但太子爷找工部拿银子,工部尚书谢括却不肯,导致这为皇上祈福的美事一拖再拖,现在也还没有动静。”

皇帝表情沉沉,嗯了一声,示意高耽继续说下去。

高耽急忙道:“万岁爷息怒,都怪老奴。”

皇帝皱眉:“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高耽:“老奴看这桩美事一直不动,担忧得罪了观音娘娘,误了万岁爷的圣体,好、好生焦躁,便在张文面前发了几句牢骚,谁知他年轻气盛,居然恨上了谢括,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皇上恕罪。”

高耽聪明无比,知道这诈传圣旨事件,只要和皇上的龙体安康挂钩,皇上必然不会追究此事。

皇帝并未生气:“你对朕倒是忠心,但这张文诈传圣旨,胆子未免也太大。”

高耽垂眸:“奴才该死。”

萧棠早就看出高耽在为张文开脱,便淡淡说道:“你再将关于水患的奏本读给皇上听。”

这个奏本无关紧要,高耽便一气呵成的读完。

这是吴郡治水官冯宪呈上。

他在奏本中,着重描述了吴郡当地百姓如何饱受水患灾难。

水患导致吴郡十室九空,百姓妻离子散,不少人背井离乡,路边都是灾民的尸体。

皇帝虽然不关心朝政,但也有些动容。

高耽继续读,接下来的内容,是一份清晰简洁的预算,详细说明了工部派人修建河堤、雇佣工人所需要的银两。

一共是二百万两白银。

若是能建好河堤,能极大程度上降低水患的危害。

皇帝点头:“这个冯宪倒是个干实事的。”

皇后惆怅的说道:“二百万两是工部所有的工程银,若是拿来给皇上修建寺庙,那百姓们,便要再忍受一两年水患灾害了。”

皇帝沉下脸:“建寺要那么多银子?”

龙啸宫内安静非常,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高耽愣了愣,实在没想到话题会往这上面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太子爷仁孝,想给万岁爷修建规模庞大的千手观音娘娘庙,确实是找工部要了

二百万两白银。”

皇帝沉默半晌,缓缓道:“二百万两白银,几乎是工部所有,也难怪谢括不愿意。”

高耽急忙道:“这谢括,心中只有水患,没有皇上,实在是……”

皇帝却摆摆手,宽宏的说道:“若是朕为了修建寺庙,让百姓们受苦,那和昏君有什么区别!”

圣心难测,皇帝的话头忽转,高耽脸上笑容僵硬几分,急忙顺着话说下去:“万岁爷圣明!”

萧棠微笑,说道:“万岁爷圣体重要,娘娘庙也不能不建,那些奴才,未免也太不知变通了。”

皇帝皱眉,嗔怪道:“皇后这是什么话,朕认为,还是饱受水患肆虐的百姓最重要。”

萧棠从座上起身,朝着皇帝屈膝行礼,说道:“臣妾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说道:“皇后,你说。”

萧棠:“二百万两白银,未免太多。万岁爷不如下旨,先让工部去实地勘测,出一份明确预算,再让工部派人建造,这样也能让百官心服口服,免得有人说西儿将多余的银子贪墨了去!”

皇帝颔首:“甚好,高耽,你便给朕拟一份旨来。”

高耽额头上直冒冷汗,只好说:“是。”

皇帝听说吴郡的百姓如此,终究是不忍心:“如今国家如此,朕还让工部去建造这无关紧要的东西,未免让天下百姓寒心,

不如朕亲自从内库中取出银两,在京郊建一座观音娘娘庙,也算是为天下百姓祈福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高耽顷刻间傻了眼,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见皇后萧棠含着泪,跪了下来:”皇上爱民之心,天地可鉴!

高耽迷迷糊糊,急忙跟着跪了下来:“皇上圣明!”

皇帝脸色一沉,忽然呵斥道:“谢公是治理水患的能臣,为国为民,却遭到张文如此报复,那奴才胆大包天,今日便拖下去杖毙吧。”

皇帝打算自己出钱,为天下百姓修建寺庙的事情,很快传到萧府。

林琛雪听说这件事,开心的说道:“姐姐是帮皇上一个大忙。”

萧徇批阅奏折的手一顿,笑了笑:“什么大忙?”

林琛雪:“皇上生活奢侈,喜好美色,太子却颇有贤名,皇上虽不说,但想必心知肚明,应该也是不高兴的。

可是姐姐这样两个本子,相当于是给了皇上一个当贤德之君的机会,太子倒是成了不识时务的。”

“顺便,还让高耽损失了一名马前卒。”

萧徇看着林琛雪,眉眼中有笑意:“七郎分析的极是。”

林琛雪兴奋的说道:“储君名声好,对皇上没有任何好处,皇上想必,也对此事耿耿于怀很久了,姐姐将主动权给了皇上,倒是在皇上面前,表示了自己的忠心!”

……

最近天气都很好,虽然已经是秋日,气候微寒,但却是阳光明媚。

萧徇是愈发的懒,成天倚在床

上看书。

她平日疲惫时,也睡不着,除了将闲情付之于书本,并没有其它娱乐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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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琛雪便不打扰她,将屋内的保暖措施做好,然后从房中出来,刚好看见太医纪斐。

纪斐三十岁年龄,生的沉稳大度,她早就识得这位萧徇身边的小面首,便朝着林琛雪行了一礼,笑着说道:“郎君。”

林琛雪还礼,心中微微一动:“不知纪大夫来做什么?”

纪斐:“我来给娘子治腿。”

林琛雪微微蹙眉,想到萧徇的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心中莫名升起了淡淡郁结。

林琛雪问道:“娘子的腿,还有救么。”

纪斐:“天寒蛊只会让人腿部在夜间产生些许刺痛的感觉,但并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林琛雪猛地愣住了,急忙问道:“既然如此,娘子的腿,为何动不得了?”

纪斐:“只是因为中蛊后,人的精神愈发惫懒,再加上因为疼痛,人经常是不想走路,就渐渐的失去了走路的能力。

我也只能通过施针的手段,让娘子的腿,不至于完全废掉。”

纪斐说完,言简意赅的评论道:“萧娘子就是懒。”

“……”

林琛雪进房时,萧徇还睡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正看书。

林琛雪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姐姐,起来走走罢。”

萧徇正困,但是闭上眼睛,又睡不着,虽然在看书,但也是止不住的疲惫。

萧徇听见林琛雪这样一句,有些诧异的抬起眼看她。

林琛雪眼中的笑容更深了些:“今天难得的好天气,出去走走罢。”

萧徇原本是大小姐脾气,看书时不喜人打扰,不由得有些许不耐,懒懒的垂下头去,没有理会林琛雪。

林琛雪看着窗外阳光不错,才提议让萧徇出去走走。

现在正是秋日,再过几天恐怕要下雨,就不能走了。

“……”

林琛雪看到萧徇不理她,试探着将萧徇书中的书抽走。

萧徇冷不防被林琛雪把书抢走,淡淡抬起眸:“七郎,你的胆子是愈发大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琛雪还真觉得自己就是个霸道的后妃,因为主子的宠爱,愈发的恃宠生娇。

萧徇原本就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带着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林琛雪咽了口唾沫,执着的说道:“姐姐,起来走路。”

“……”

林琛雪:“就走一下!”

林琛雪见萧徇还是不理她,急忙说道:“我有办法让你晚上好睡觉!”

萧徇睡眠不好,林琛雪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

这个条件开的非常合理。

再加上平时纪斐三番五次提醒她一定要多走路,萧徇似淡淡看了林琛雪半晌,虽然还是不太情愿,但还是动了动。

林琛雪松了口气,急忙过来扶

她。

萧徇很长时间不走路,双腿虚软无力?_[(,勉强被林琛雪扶着下地,已经疼的倒吸冷气。

但要走到那边换衣服,还是有些勉强。

林琛雪帮她拿了外袍,迟疑了一下:“我让立春姐姐进来。”

萧徇双腿自然垂下,没什么精神的坐在椅子上,笑了笑道:“不必,七郎来就行。”

林琛雪:“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以的!”

萧徇看她半晌,莫名想要逗她,温声道:“无妨,我很喜欢七郎。”

林琛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目光乱飘,不敢看她:“除非我是太监,否则,污了娘子的名声,如何是好?”

萧徇:“……”

萧徇凤眸幽深。

秋日下午,阳光甚好。

林琛雪扶着萧徇,走出房间。

金色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温暖流淌全身。

萧徇已经太久没有走路,汗水很快打湿了中衣,墨发浸湿紧贴皮肤。

萧徇内心郁闷,神情愈发淡,心中又涌起一种,自己没有用的感觉。

萧徇侧眸,看到林琛雪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一面还不忘鼓励道:“姐姐真厉害,已经走了十步了。”

萧徇:“……”

萧徇垂着眸,又往前几步。

林琛雪松开了她,萧徇没有习惯,踉跄一步,差点跌倒,林琛雪一惊,急忙扶住她。

立春和孟秋看着庭院中忙忙碌碌的两人,面面相觑。

她们没看错吧。

娘子居然正跟着薛七……

练习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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