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新娘5

纵使林执再迟钝也能听出元遇卿话中隐意,不免心有戚戚。元遇卿见林执不语,生硬地转移话题:

“是我唐突了,阿寻你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眼看元遇卿黯然地收回发簪,林执捉住他的手腕,娇笑道:

“那以后你要天天为我梳头。”

元遇卿双眼发亮,喜不自胜:

“真的吗阿寻!你当真答应?我不是在做梦?!”

“我骗你做什么……”因为心虚,林执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那我这就替你挽发?”

元遇卿满目期待地望着林执,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像只乞食的小狗,令林执不忍推脱:

“好。”

元遇卿娴熟地用簪子为林执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林执借着水面反光左右打量,窥见一隅春光绽在发间,满意地点点头:

“盘得真好看,这是给多少女孩盘过发才练出来的娴熟手艺?”

元遇卿涨红了脸,可怜兮兮地辩解:

“不是、不是阿寻你想的那样!是我娘说……不过是哄骗幼童的无稽之言,不提也罢。”

林执怀疑元遇卿在跟他玩欲擒故纵:

“哪有说一半不说了的?说来听听。”

“那我说了……阿寻不要笑我。”

“我怎么会笑话你?”

元遇卿轻声低语道:

“我娘说,若是日日为一名女子挽发,就能生生世世都拴住她的心,永不分离。”

“……噗。”

元遇卿委屈:

“你不是说不笑话我吗!”

林执不会哄女人,哄男人可是有一套:

“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笑话你?我饿了,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元遇卿对林执毫无招架之力,他让林执在宅邸里随意走动,他去为林执准备早膳。林执不敢乱跑,就在莲花缸边观赏锦鲤,他有些好奇,锦鲤又不是小猫小狗,叫它们名字,会有回应吗?

林执确认四下无人后,小声呼唤道:

“柿饼、柿饼……”

“好看吗?”

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嘶哑声线冷不防在林执身后响起,林执一惊,刚要转身却被狠狠扯住头发,元遇慈的声音很低,像条蛇在林执耳边嘶嘶吐信:

“我卜了一卦,世外祸水,覆灭上元,你接近大哥究竟有何意图?”

想不到元遇慈年纪轻轻还有这等本事,卦象所示听得林执心惊肉跳,只能佯作无辜:

“遇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有你说那样的本事?”

元遇慈冷笑不已:

“上元村自古与世隔绝,从未有过外人踏足此地,你却无端出现在大哥房中,若非魑魅精怪,还能是天外飞仙不成?”

林执小声抱怨:

“你就当我是天外飞仙不行吗……”

“你真以为糊弄大哥那套对我有用?我跟他不一样,我可不会怜香惜玉,你若不说,我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

元遇慈手上的力道再度加重,恨不得把林执的头皮活活撕下,既然元遇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执索性坏人做到底: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你问我我问谁?而且你不是会算卦么,你来帮我算上一卦,我从哪来、到哪去、想做什么,你怎么不算咕嘟——”

元遇慈竟一把将林执的脑袋按进莲花缸中!林执猝不及防一大口水呛入肺部,酸胀的刺痛在中枢神经里炸开,受惊的锦鲤在被搅得浑浊的水中慌乱游蹿,耳鸣如惊雷隆隆作响,濒死时受求生本能的支配使得林执竭力挣扎,试图挣脱元遇慈的桎梏,偶然摸到脑后的发簪,情急之中他摘发簪一通乱刺,元遇慈不慎被划伤卸了力道,林执趁机得以脱身,却只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地剧烈咳嗽不止。

“哇啊啊——”

女孩撕心裂肺的嚎哭响彻整个元氏宅院,元遇卿火烧火燎地闻声而来,只见元遇慈面色阴鸷地捂着血流如注的左手背,地面上溅开触目惊心的斑驳血迹;林执倚着莲花缸,长发和衣衫尽湿,手里还紧攥着带血的桃花簪,眼睑和鼻尖因落泪而泛出惹人怜惜的红;而无意间撞见这幕的元遇棠被吓得嚎啕大哭,元遇卿匆忙抱起元遇棠,让她背对着两人:

“不怕不怕、小棠不哭了,哥哥蒸了桂花糕,我们去吃桂花糕好不好?”

然而元遇棠吓得不轻,无论元遇卿怎么哄都没用,还是哭个不停,元遇慈将双手背至身后,温柔地吓唬元遇棠:

“小棠忘了二哥所言?若是哭声招来山中的大老虎,把我们统统吃掉,我们就只能在虎肚子里团聚了。”

元遇棠立刻绷起湿漉漉的小脸,哽咽道:

“我不哭了,我、我不要大哥二哥被大老虎吃掉。”

“好好好,小棠乖,你先回房歇息,”元遇卿轻拍着元遇棠的背将她放下,“等下吃桂花糕。”

元遇慈也点头:

“小棠莫慌,二哥只是跟漂亮姐姐玩呢。”

林执扶着莲花缸站起身,狼狈地抹掉脸上的水,附和道:

“对对我们就是在玩而已。”

元遇棠的眼神瞬间惊恐:

“玩?”

林执低头一看手中还握着染血的发簪,赶紧把发簪藏到衣袖里,笑得柔情蜜意:

“这是大人之间的游戏,等小棠长大就明白啦。”

元遇棠年纪尚小难辨其中真意,便云里雾里地走了。

待元遇棠离开,元遇卿正视面前各怀鬼胎、眼神微妙的两人,明显是等谁先开口给个说法。林执不做任何辩驳,他到底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元遇卿相信元遇慈的一面之词也无可厚非。

沉默凝结成一层透明的油,沉重得让林执有点呼吸不畅——也可能是他缺氧,最终是元遇慈率先发话:

“是我先动手。”

元遇卿的视线移向林执,就像大部分时间奇美拉看自己那样,以至于林执产生一瞬间的怀疑:这个元遇卿是不是奇美拉演的……执不得不说点什么了:

“他问我一些问题,我答不上来,所以他就用了些偏激的手段,我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他了,不过他也没想杀我。”

“不,”元遇慈斜了眼林执,“我是起了杀心。”

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想杀掉自己,林执真心敬元遇慈是条汉子,他含口脂似的抿了抿嘴:

“总之事情就是这个样,先让遇慈去包扎吧。”

“惺惺作态。”元遇慈嗤之以鼻。

“小慈。”

元遇卿难得摆出长兄的姿态板起脸,元遇慈这头倔强的小牛犊,从鼻腔里轻蔑地吭了一声,故意走过林执身畔时重重地别了他的肩头,差点把林执撞进元遇卿的怀里。

“簪子还是还给你吧,”林执取出藏于衣袖中的簪子,用手掌仔细擦净簪尖的血迹,交予元遇卿,“我不配拥有它,只是……我做这一切也有自己的苦衷。”

“是与你所寻女子有关吗?”

“……”

林执根本无从开口,只是摇头,元遇卿并未强迫他,收回发簪后体贴道:

“你不是饿了吗,你先换身干净的衣裳,然后我们吃桂花糕去,好不好呀阿寻?”

林执听着有些别扭:

“你几岁?怎么跟我说话也像哄小孩?”

问起年龄元遇卿似闺中女子忸怩,羞于启齿:

“我年方二十,阿寻可是嫌我年纪大了?”

“……闭嘴。”

饭后元遇卿将正房让出给林执,然后强行拉元遇慈外出,避免他和林执共处一室徒生事端,又千叮万嘱林执的活动范围不能超出元家宅院,生怕他被村民们发现招致杀身之祸。

上元村怕遭外来者泄密,被世俗侵扰这片净土,因此有不慎迷途的樵夫、猎户,亦或是战乱逃难深山的流民,无关人等误入上元村一律格杀勿论。

近百年间都没有外来者踏足上元村,到元遇卿祖辈一代,规矩已演变为传闻,沾染着一层蒙昧血腥的色彩,待元遇卿接任族长之位时,除了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已鲜少有年轻人知晓这个野蛮的陋俗。

两人前脚刚走,林执的房门就被人敲响,黑影堪堪半门高,看影子还以为是米老鼠。林执开门,元遇棠面带羞怯地望着他,黑葡萄似的大圆眼睛眨呀眨,嗲声嗲气地说:

“漂亮姐姐,我也想跟你玩,我想玩跳皮筋。”

小姑娘听不懂元遇慈的阴阳怪气,也有样学样地叫林执“漂亮姐姐”,林执对小孩向来没有抵抗力,欣然答应——然后两人跳了一早上的皮筋。

待晌午时分兄弟俩归家,元遇棠和林执已是形影不离,此时林执在元遇棠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从狐狸精摇身一变成为漂亮姐姐了。

见此情形元遇慈心生不忿,又不忍责备年幼无知的元遇棠,吃过晚饭便撂下碗筷扬长而去。林执不好意思在元遇卿家白吃白住,殷勤地提出要负责洗碗,元遇卿不同意,怎么能让你干这种粗活?放着我来,你去陪小棠玩吧。

不知是否由于手部受伤的缘故,元遇慈总算消停了,他刻意避开林执,不愿与他共处一室。

是夜,林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道其他试炼者会不会也会遭遇某种突发情况,他该如何才能回到原来的时间线,要是留在上元村超过五天,试炼不就失败了吗……林执越想越焦虑,拿脑袋撞了两下枕头,感觉有什么东西硌着,掀开才发现是那只上锁的木匣。

究竟是元遇卿对自己不设防备之心,还是木匣内所放之物并非贵重珍宝,总之现在它摆在林执面前,他很难不动心思。于是林执蹑手蹑脚地起身,就着透过窗户纸的皎皎月色翻箱倒柜,可惜没能找到类似钥匙的物品。

不过林执并不气馁,他还有试炼道具【所罗门之匙】,虽然用来打开这个木匣上的锁有点大材小用,但只要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林执都愿意尝试。

林执用意念呼出系统界面,打开【道具背包】,【所罗门之匙】和【提灯女神的绷带】都是可选择状态,他选中【所罗门之匙】,一枚细长的铜钥匙凭空出现在手中。

接着林执将钥匙对准锁孔,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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