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实在是无言吐槽了。
如果说，此前嬴政给他安排大house的事情，不过是小试牛刀的话。
那现在直接一步到位，相邦之职都是直接整上了。
这已经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无论是在后世，还是现在的大秦。
陆仁都明白，所谓的德不配位后果到底是有多么的严重。
有多大的能力，就干多大的事儿，就坐在多高的位置上。
自己从后世的见闻，把握把握秦国的大方向，可能还没有多大的问题。
但是要陆仁成为一国之宰辅？
去每日切实的处理那些具体细微家国大事，和那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不知道多久的老狐狸去对位battle？
那就是哈士奇混入了狼群，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从未想当故事里的主角，他是觉得自己是个过客。
“怎么？先生不愿为朕，为我秦国效力？”
嬴政撇了撇嘴，略带玩味的望着陆仁。
然而陆仁也是干脆，不顾一旁扶苏不住暗示的眼神，直接的摆了摆手：“陛下想杀我，现在就可以直接动手，不必拐弯抹角的。”
谁知，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哪个词触动了嬴政的笑点。
不苟言笑的始皇帝陛下，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笑意：“有趣，先生乃是这普天之下，第二个拒绝于朕之人。”
陆仁没有理会霸道总裁病又发作的嬴政，只是自顾说道：“陆仁之才，为一客卿亦难，更何况乎相邦？”
“既无治世安邦之才，而窃居相位，岂不罪乎？”
而嬴政高高的昂起头颅：“然朕以为，普天之下，除却先生与李斯二人，再无一人可居此相位！”
“那陛下为何不使李斯为相？”
陆仁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本事还是有的。
只是嬴政很明显，不愿意给陆仁这个机会。
“先生以为，李斯当真还能为相乎？”
仅仅是一句，陆仁沉默了。
嬴政的言外之意，他又怎么能不知道呢？
在明白了后世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后。
可以说。
嬴政最终没有杀了李斯，而是选择继续任用他，都让陆仁感叹嬴政的胸襟和魄力了。
再让李斯为相？
将帝国的基业交到一个“已经”背叛过一次的人手中？恐怕就是嬴政心再大，想要做此决定，也是不可能的。
嬴政的目光，一直是紧紧的放在陆仁的身上，似乎是不愿意错过陆仁每一个表情变化的瞬间。
许久许久，见得无奈的陆仁。
“先生究竟是不能，还是不愿？”
仿佛是最后一声通牒。
一旁的扶苏已经是冷汗淋漓，连忙是拱手：“父皇，先生不过是……”
但话还没说完，嬴政只是一个眼神，便教扶苏把那没说完的话，尽数的吞回了肚子里去。
扶苏明白，陆仁更是明白。
这位大秦的始皇帝这次定然是动了真格的了。
而陆仁面对嬴政的步步紧逼，深呼一口气便是沉声道：“借用后世一位帝王之言，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陆仁先前与得陛下之言，不过是站在前人之肩膀。后世明史、明秦之人，几乎人人可知也。陆仁只不过是一个博士，是一个寻常读书人罢了，担不得此重任。”
嬴政笑了：“博士，先生于后世亦担此高位，如何做不得相邦？”
无奈的陆仁又开始细细的为嬴政解释起了后世博士于秦时博士的区别：“后世之博士，不过初步登堂入室之士子，如此之人，一国之中，动辄数十上百万人之巨，如何算得上身居高位？”
面对惊疑不定，明显是不大愿意相信的嬴政，陆仁又道：“陛下，陆仁所在的后世，人人皆可读书，人人皆可为士子。”
“虽不明礼者亦有之，然断字识文而明礼者更众，陆仁于其中，不过是寻常之人，连吏都算不上，怎能居得相邦之位？”
没有想象中的震撼。
随着陆仁几乎是掏心窝子一般的话说出来的时候。
现场的嬴政和陆仁，却皆是不以为意。
信，是肯定不可能信的。
嬴政只当陆仁是在骗傻子：“先生所言，视朕少智乎？”
“人人皆可读书为士子？何其谬也！？”
“若人人皆以读书为任，何人事之生产？如此一来，饿殍遍地，白骨于野，天下岂不大乱？”
嬴政不说，陆仁都险些忘记了。
此时的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所用的可一直用的是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这一套。
在嬴政和秦律的规定下。
百姓们就该各司其职。
种地的种地，打仗的打仗，当工匠的当工匠。
而绝对不该有第四种选择。
陆仁短时间内，不知道该怎么向嬴政解释清楚这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关联。
略微思索，直接用最简洁的话说道：“后世之稻米，一亩之地，可产米千斤，十亩之地，种之以稻，可活十口之家。”
扶苏的眼睛有些直了，嬴政只是冷笑。
吹，就接着吹。
他倒是要看看，陆仁能说出什么天花乱坠的。
“有菜蔬如土豆、玉米、红薯者，可亩产数千斤；十亩之地种之，可活丁口数十。”
“故有数万亩之地，可活百万人；百万亩地，可活万万人。”
陆仁眼睛都有些直了，便是嬴政嘴唇都是张大了。
这些他们根本理解不了，什么根本不能想象的事情，眼前这位来自后世的白净书生，怎么敢说出口的啊？
他还真能吹出来啊？
“后世之华夏，坐拥十万万百姓……”
还没说完。
嬴政坐不住了：“十万万人！？先生，朕非猪猡，亦非疯癫！”
爆发的嬴政。
已经全然忘了要强迫陆仁为相邦的事了。
而陆仁只是昂首，用着最为郑重的语气是一字一句道：“后世之华夏，无有饿殍，皆可温饱。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地尽其利，货畅其流。”
“是故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人人，皆可温饱。”
最后四个字，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扶苏抬头，眨巴着眼睛，张大了嘴巴，似乎有几个字想要从嘴里吐出，但到了最后，却也只是一声惊叹：“此谓大同！
“天下大同！？”
激动之余，大秦的长公子甚至眼眶通红，直接泣泪。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他的那些大儒老师们，一直挂在耳边时时教导的话。
圣君施仁政、德政，则至天下大同。
但可惜。
始皇帝不相信眼泪：“天下大同？不过前人所述之谬言罢了。”
陆仁摇了摇头：“虽非天下大同。然陆仁所处之后世，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非妄言也。”
“百姓不为猪猡，若人人皆可温饱，疲民、愚民之策，再无用武之地。”
“若有一日，陆仁可携陛下见之。则陛下当真欲以陆仁为相，且待陆仁有配居相位之才时，陆仁必不推辞。”
这一句答案，似乎是远远的超乎了嬴政的预料之外。
他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时而面露凶光，眼带杀意。
但半晌，终是一声叹息：“若先生不为相邦，这普天之下，朕还可信得何人？”
此刻的嬴政叹息间，身形竟然是有些萧瑟。
反观陆仁微微的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缓缓抬起头来：“或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