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

结果一整天就这么在酒店里耗完了。

中原中也靠在床头,慢慢顺着灯的背,在手机里处理零碎的工作。

灯睡的很熟,呼吸绵长。

出差时的工作量比起在横滨时少了不少,没一会儿就和下属交代完毕。

中原中也低头看了看灯,转而联络起太宰治。

会让太宰治觉得麻烦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大事。

可能会危害到横滨,甚至不只是横滨。

他希望灯能生存在和平的世界里,永远不用再遇见战争、不用再触碰绝望。

就算要和讨厌的青花鱼联手也没关系,他想让这个世界是平稳又安全的。

仅仅如此罢了。

“恐怖分子……?”中原中也盯着太宰治传过来的讯息,微微皱起眉。

当然不是说恐怖分子会在这段时间内过来拍卖会上抢东西,而是在说更遥远的、在暗地里逐渐形成的阴谋。

似乎真的挺麻烦的。

中原中也思考几秒,敲下几个字,[需要报告首领?]

另一边久久没有回复。

过了会儿,手机才响了两声。

中原中也无意识顺着灯背脊的手慢慢顿住,再三确认了一下内容。

……哈?要约个地方谈?

虽然说已经做好和太宰联手的准备了,可是要去见他还是有点……

毕竟灯才刚被骗去拍卖会,他怕他一见到太宰治就忍不住揍人啊。

算了,先睡觉再说。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明天应该就会更冷静了。

他关掉床头灯。

隔天早上,中原中也起床的时候,灯已经不在床上了。

浴室里有细微的动静。

中原中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浴室里。

灯放下毛巾,边打呵欠边说话,“中也、早安。”

中原中也随手摸了一把他的腰,“身体还好?”

“嗯。”灯说,“很好!”

昨天几乎闹了一天,能还好是因为中原中也事后很努力帮他按摩的成果。

虽然灯说没事,中原中也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状况,确认真的没事了,才道,“我们今天出去逛逛。”

“好呀!”灯开心的答应下来,“总觉得昨天过的好快哦,一下子就没了。”

中原中也默默点头。

真的感觉昨天过的飞快。

毕竟几乎都腻在床上,怎么可能过的不快。

……只要想到他让人拿新床单和被褥过来的时候下属的表情,他就——

到现在还是尴尬的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虽然下属已经很努力面无表情、态度自然了,真要说起来他也没做什么,只是身为人类就会发生的很正常的事,但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就是很羞耻啊!

唉。

中原中也迅速洗漱完毕,走出去对换衣服的灯道,“我们十一点去找太宰,地点他晚点才会发过来。”

“哦。”灯从衣领中探出头,想了想,“要说坏人的事?”

“大概吧。”中原中也低声道,“麻烦的家伙。”

可是昨天晚上没有想到,现在仔细想想,如果报告给首领,灯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就绝对会被发现。

但是有可能威胁到横滨的事,总不能只是让太宰或异能特务科知道,港口Mafia也应该要知道才行。

不、等等。

港口好像也已经有人知道了。

就是自己。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会就这么带着灯一起被太宰骗去卖。

灯眨眨眼,好奇的看他,“中也在想什么?脸色变得好快哦。”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会误上太宰的贼船。”中原中也道,“那家伙鬼点子太多了,我们被他卖掉都有可能。”

灯微微瞪大眼睛,“会被卖掉?!”

“就是可能会糊里糊涂做一堆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后果的事。”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什么引导煽动诱劝之类的吧,这种事我实在是做不来。”

“如果不是做坏事。”灯说,“没有做坏事、最后也会是好的结果的话,那好像也没关系?”

中原中也揉了一下天真幼崽的头,“就怕不知不觉做了坏事啊。”

不过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意义。

总之,在找太宰之前,就先出去玩吧!

时间还早,这次换隔壁的千户和尤莉没起床了。

毕竟这趟不是单纯的出去逛,带着两名少女不太好,吃过早餐之后,中原中也便直接带着灯离开酒店。

“随便乱逛?”灯问。

“嗯,随便乱逛。”中原中也道。

遇见岔路就随意选一边,看见漂亮的建筑就停下来看。

有绿地就进去晃晃,闻到食物的香味就买来吃吃看。

这里的氛围和横滨真的很不一样,即便夜晚多么暗潮汹涌,白天依然平和的很。

今天下着细细的雨。

中原中也和灯一起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慢慢往前走。

或许是因为下雨的关系,路上行人不算多,散起步来特别舒服。

周边的树木大多尽数转黄,带着萧瑟的秋日气息,准备迎接冬日。

除了转黄的树木,也有依旧带着墨绿色叶片的,和已经落光树叶的。

无论是哪一种,树木黑褐色的枝干都浸透了雨水,看着沉甸甸的,依然努力地向灰色的天空伸展。

灯好奇的盯着树看,走路都不怎么看路。

中原中也握着他的手,替他指引前进的道路。

“在看什么?”中原中也问。

“在看树木!”灯说,“有的树木本来就没有叶子吗?”

“冬天的时候,有些树的叶子会掉光。”中原中也道,“等到夏天就会再长回来。”

“好神奇,横滨的树也会这样?”

“嗯,会这样。”中原中也道,“这是自然现象,大概是这些树的过冬方法吧?”

“真漂亮。”灯说,“感觉很……唔、不太会说,就是很漂亮。和都是树有很不一样的感觉。”

“春夏秋冬都会有不一样的景色。”

中原中也道,“春天夏天会有很多不同种类的植物,秋天冬天就会显得比较寂寥,就像阶层都市一样,会有点空旷死寂的感觉。”

“可是也有生命力哦。”灯说,“虽然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可是树木还活着。”

中原中也跟着抬头看向路边的树。

温度很低,还下着雨,整体感觉就更寒冷了。

等到开始下雪,树上也会积满白雪。

在艰难的环境里顽强生长的生命……

这大概就是冬天干枯的植物,也会让人莫名觉得美丽的原因吧。

他们走在大概是郊区公园旁散步道的地方。

一边是辽阔的绿地,另一边是隔着一条道路的建筑。

公园内草地青翠,上头有不少掉落的枯黄叶片,上头盛满雨水。

小径上也湿漉漉的,鞋子踩在地上,就会留下一点浅浅的水痕。

灯往前方看了看,“前面有好多人哦,在一个绿色的地方。不太像公园。”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还看不太清楚,可是看起来有点像篮球场。

“下雨天还打篮球?也太努力了点。”

虽然雨其实下的也不算特别大,只是朦胧的细雨,如果要打球也不是不行。

“篮球是什么?”灯问。

“是一种运动,一群人抢一颗球玩的运动。”中原中也道。

有的下属生活比较健康一点的,休闲活动就是打篮球。

港口总部里有设置篮球场,横滨也有一些专属港口成员的露天篮球场。

不过中原中也没下过几次场。

毕竟他的体术太好,一下场其他人就不用玩了。

……虽然站到场上就特别突出的身高也是原因之一,可是他是不会承认的。

灯想起来,“我们去过篮球的体育场,学校里的那个!”

“是啊。”中原中也笑了一下,“不是每个篮球场都那么大、设备那么好,也有一片空地、两个篮球架而已的场地。”

他们继续慢悠悠的走,过了会儿,中原中也才看见灯说的地方。

“原来不是篮球啊。”他挑起眉,“是足球。”

“足球是什么?”

“也是一种一群人抢一颗球的运动。”中原中也简单的解释,“只是篮球是用手抢,足球是用脚抢。”

灯迷惑的说,“用手抢跟用脚抢?”

“嗯。”中原中也被他茫然的神情逗笑,“去看看就会比较懂一点了。”

几句话间,他们就走到了足球场边。

简单的网子围起一片绿色的草地,里头数个穿着便服的孩子冒着雨在里头踢足球。

说孩子好像有点奇怪,应该说是青少年。

认真说起来,这些青少年有记忆、真正活在世界上的时间远比他们两个都长的多。

可是或许是经历的关系,中原中也总觉得看这些活在光明底下的同龄人,就像在看天真无知的幼童一样。

“用脚抢一颗球……”灯认认真真的看了会儿,“就是那颗球?”

“嗯。”

中原中也稍微以里面的人当例子,解说了一下足球的规则,“……大概就是这样。”

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感觉好像战争。为了抢一个有限的资源打架。”

中原中也顿了顿,“啊,确实很像。”

“如果战争都能变成这种运动就好了。”灯说,“就不会有伤心的事情发生了。”

若是真能如此就好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吧。

他们撑着伞看了会儿,便离开原地,继续往前走。

大概还在公园的范围内,附近都是绿色的草地,道路不算大,两个人并排着走就已经占据了整条路。

“以前很少下雨。”灯说,“现在常常遇见雨天。横滨是,在不同的城市里也是。”

“喜欢雨天吗?”中原中也问。

灯快快乐乐的点头,“雨天散步可以靠的很近!”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耳朵有点红起来。

靠很近什么的、也太犯规了点吧——

可是、他其实也挺喜欢的。

雨天的时候散步,无论是同撑一把伞或是用异能力让雨水弹开,距离都会自然而然的比晴天时散步来的更近。

即便没有牵手,只是肩靠着肩往前走,伞内和伞外也会像两个不同的世界。

雨水从弧形的雨伞边缘滑落,一下子融进湿透的地面上。

周边已经看不见其他行人。

经过围墙般的树林之后,眼前是一片石碑林立的广阔空地。

石碑是灰色的,高度都差不多,上头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灯反应了几秒,转头看向中原中也,“这是……”

“嗯。”中原中也轻声道,“是墓地。”

灯踮起脚尖看了看,“这里有好多人。”

“即便是下葬、设置墓地,也不是可以自己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的。”中原中也解释道,“一般来说,现在都会把墓碑设置在这种大型的墓地里。”

他能把兰波的墓放在海岸边,也是因为那里是港口Mafia的地才能这么做。

这里很安静。

雨水落在伞面的声音回绕在耳畔。

他们没有顺着路走进去,注视着雨中的墓地一会儿,便转身往回走。

阶层都市当然也有墓地。

失去土地之后,阶层都市的墓地有些类似灵骨塔,但似乎又不太一样。

中原中也和灯恰好没有遇过,这是听千户和尤莉说的。

几乎走不到尽头的辽阔的空地上,宛如石板一样的黑色窄柜架整齐林立,每个都有一层楼高。

柜架上是整整齐齐的抽屉,大部分都上了锁,只有少数能打开。

能打开的抽屉里没有骨灰,大部分都是空的,有东西的也是纽扣、碎布、弹壳之类的物品。

尤被不明生物吃掉的收音机就是从那里拿来的。

一排排的柜架旁边有个神明的雕像,像是在守望一样,静静注视着沉默的石板。

那大概就是阶层都市曾经的墓地。

不过,生活在终末的人们已经没有墓地的概念了。

“会像我把博士放在舒服的房间里一样放着哦。”灯说,“找个漂亮的地方放着,过一段时间之后,如果还有回去看,就会发现不见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见?”

“嗯!”灯说。

该不会是被饥饿的人拿去吃了吧?!

总觉得不是不可能啊……

“不少被吃掉,就是消失掉。”灯说,“虽然大部分都会放在很远的、没有人的地方,可是也有放在家里的。听博士说,都是醒来就发现不见了。”

中原中也突然想到,“……该不会是被不明生物吃掉了吧。”

“有可能哦。”灯说,“这样大家都在神明的肚子里!”

中原中也回想起那个他们待过的黑沉沉空间,再想想可能有很多尸体也在那边被分解过,总觉得有点微妙。

他默默抛下这件事,看了眼震了两下的手机,“国家歌剧院。太宰在那里。”

而且不看不知道,没想到逛着逛着不知不觉也快中午了。

中原中也随手查了一下从他们的所在地到歌剧院的路线,“不远,走吧。”

会约在歌剧院,中原中也并不意外。

不是因为他们任何一个人喜欢看歌剧,而是在那种地方“偶遇”非常正常。

座位旁边本来就很容易是不认识的人,观众的心思也都放在舞台上的表演,极轻的说话声几乎不会被在意。

“下着大雨的天气也是接头的好时机。”中原中也道。

灯迷惑的说,“可是我都听得见哦。”

中原中也无奈的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只有你听得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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