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

“好玩!”

灯眼睛亮亮的,又按了一个钢琴键。

有些厚重的声音响起。

他再次按了一个键,紧接着按了好几个键,“声音都不一样。”

中原中也也按了一个键。

这台钢琴……其实和中原中也认知中的钢琴不太一样。

不只配色不一样,按键也太多了,比普通的钢琴还要多,音调非常复杂,排列方式和钢琴也不太一样。

或许“钢琴”在未来已经消失不见,这是未来人凭着文献做出来的仿制品。

当然,也有可能是觉得这样比较适合他们的使用习惯。

无论如何,出现在中原中也面前这架钢琴,已经和“钢琴”不太一样了。

中原中也本来就不会弹钢琴,这个已经变过模样的钢琴,他更不会使用。

不过,只是这样按着按键玩,也挺有趣的。

两个人四只手,在长长的琴面上毫无章法的按着按键。

无数音符流淌出来,在流线状的装饰边撞击跳跃、在墙角碎裂的石块上滚动,又往大门之外扩散出去,回响在大厅里,去往空旷的城市。

可能因为他们对声音都有一定的敏感度,原先杂乱的声音,逐渐拥有节奏和规律,渐渐地,好像出现“乐曲”的雏形。

是欢快的、像是在跳跃着舞步的曲调。

中原中也望向不知道自己正在创造歌曲,还玩的不亦乐乎的灯,轻轻勾起唇角。

音乐究竟是什么呢?

大概就是这样吧,在玩乐之中随心所欲的哼着歌,随意按动着有音阶的按键,不知不觉创造出来的东西。

如果可以记录下来就好了。

中原中也收回手,让灯独自将最后的一段曲调完成。

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在他离开之后,又按了几个按键,便跟着收回手。

“钢琴好好玩。”灯抬头看向中原中也,“有很多不同的声音!”

“嗯。”中原中也道,“这是以前的人用来演奏音乐的乐器之一。”

“乐器。”灯说,“除了钢琴之外,还有其他的、会发出不同声音的东西?”

中原中也虚虚的摸了摸琴键,接着从左至右滑按过去,发出一连串高高低低的声音,“还有很多,除了像钢琴一样用按的、还有弦乐器、管乐器……很多很多。”

灯想了想,恍然道,“都可以做出很好听的音乐。”

“对。”中原中也道,“搞不好之后还能看见这些乐器。”

他将钢琴盖由下往上推,没花多少力气就轻易地将之合上,让钢琴回到最开始看见的箱子模样。

已经许久没有人触碰过,琴盖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黄色的灯光下,他们两个为了尝试着开启而弄出来的手印特别明显。

像是扰乱了许多年来的沉寂,也像是将消失许久的人气带回来。

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钢琴。

中原中也抬头看他,“在想什么?”

“刚刚我们按钢琴弄出来的曲调,很好听呢。”灯随意的哼了几个片段,“有点忘记了,好可惜。”

“是啊。”中原中也道。

“所以才要记录下来。”灯若有所思的说,“因为忘记了会觉得很可惜。”

“啊。”

他们静静地站了会儿,便离开原地,往楼梯走过去。

楼梯是回旋向上的构造,二楼的回廊隐藏在毫无章法排列的水泥柱后面,无法从一楼看见,

不过,从二楼能清晰地看见一楼的模样。

从高处往下看,一楼已经有些破旧,虽然都只是灰黑色的水泥,不过能看的出顶部天花板斑驳的痕迹。

二楼回廊的情况比一楼要差一点,不少碎石块掉在地上。

灯转头看向就在回廊边的水泥柱,又看看另一边的墙壁。

墙壁整体同样是流线状的,如果一直往前看过去,有点像是波浪。

灯看着看着,就有点头晕眼花,“起起伏伏的。”

中原中也侧头瞥了眼正在东张西望的灯,提醒道,“慢慢走。”

“好。”灯乖乖应声,认真看地板。

往前走没几步路,就能看见第一个门。

中原中也看了眼旁边的牌子:[第1剧场]。

果然是剧院。

旁边的灯已经先一步跑到门口探头探脑,张大嘴巴,回头道,“里面有好多椅子!非常多、很多!墙壁上也有!”

中原中也带着他走进去,“当然多,毕竟这里是剧院。”

灯注视着眼前的景象,茫然的问,“剧院是什么?”

映入眼帘的第1剧场,场内的灯光全亮,像是在等待着宾客鱼贯入场,也展示着里头同样看久了会头晕的设计。

和外头一样不规则的水泥线条凌乱的排列在墙壁上,线条上有着一排排椅子,底下一层通往舞台的楼梯也是波浪一样的形状,从他们的位置看下去蜿蜿蜒蜒的。

空间非常广阔。

从二楼的门往下看,几乎看不见底下的舞台,如果简单计算,光是一层就至少有五千个座席。

放眼望去便是无数深红色的座椅,软垫朝着椅背收放着,椅子上、楼梯上都有不少掉落的水泥块。

中原中也率先踏下阶梯,“剧院……就是表演的地方。”

“表演?”

“嗯。”

中原中也站在剧场中间的位置,看向因为上头的支撑的挂钩锈坏,一半掉落在木制舞台上的暗红色帷幕,“以前的人会站在那个地方表演,唱歌、演奏、演戏之类的。”

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那个木头台子上表演?”

舞台上也亮着灯,将之照耀的一片光明。

“嗯,那个是舞台。”中原中也道,“这些椅子上都会坐着观赏表演的人。”

灯微微瞪大眼睛,果然有点偏离重点,“这么多椅子,都会坐着人吗?”

如果是能吸引很多观众的热门表演就会坐满,冷门的就不一定了。

不过中原中也没有解释那么多,只是点头道,“会,全部都会坐着人。”

灯环顾四周,连墙壁水泥线条上的座椅都跟着收进眼底。

“会有好多好多人啊。”

他静静地说。

中原中也轻轻应了一声,“嗯。”

高高的舞台旁边有两个可以走上去的楼梯,就隐藏在帷幕后面。

帷幕上也已经积满灰尘,稍微撩起来,就有不少灰尘扑簌簌落下。

灯揉揉鼻子,跟着中原中也踏上阶梯。

不是表演者的话,其实很少有机会走到舞台上。

中原中也也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剧场。

好像能将所有的座位都纳入眼中一样,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角度。

这么看起来,这里的座位真的很多,最上面的座位看着都只是一个小点而已,想从上面观看表演,大概得自备望远镜才行。

嗯,灯除外。

中原中也默默想着,默默道,“鼻子会不舒服就别玩布幕了。”

灯在他看座位的时候跑到舞台掉落下来的布幕那里绕来绕去,偶尔伸手碰碰,还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他走到灯旁边。

灯指着上面层层叠叠的帘幔,“这些是做什么用的?好多布。”

“表演开场之前,或者表演中途需要换场,布幕就会放下来,把舞台遮住,不给底下的观众看。”中原中也简单的解释。

“观众为什么不能看?”

“……大概是,会没有惊喜感?”中原中也不太清楚原因,“我也不确定。”

灯又摸摸布料,“好厚。”

中原中也跟着摸了摸。

确实非常厚,可是还挺轻的,好像不是普通的布料,也不是中原中也知道的舞台布幕材质。

“要不要带走?”灯抬头看着布料,犹豫了会儿,自问自答,“带一点走好了。”

他说完,又看向中原中也,“感觉能拿来搭帐篷?”

中原中也捏捏他的脖子,“行,带一点走。”

虽然只是舞台布幕,不过似乎防水防火也防风,晚点再来测试看看,耐用的话确实能拿来搭帐篷。

因为厚度够,在雪地里用的话,应该会比简单的防水布帐篷还保暖。

他们合力将布幕扯下来,简单的折了折,绑在背包上面。

“那里还有路。”

灯指向舞台两侧有些阴暗的门,“去看看!”

舞台后台……中原中也也从来没去过。

虽然从舞台上看后台有点暗,不过真的走进去,其实还算明亮。

后台整体呈现灰黑色,光线是白色的,比中原中也想像中还要大,非常宽广。

无数机械仪器林立在两侧,顶上有巨大的吊臂、一些滑索和升降机,中间的路上,有无数个方方正正的灰色铁盒子散落。

整体呈现长方体,有点像公事包,可是又比那个大的多。

两边宽面的一角各有一个圆圆的凹陷,上头覆盖着大概是玻璃的东西,还有一些其他同样微微凹陷的小圆点,看着都像是能发光。

灯捡起一个端详了会儿,“这个、好眼熟。”

中原中也同样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啊、”灯忽然抬起头,“是那个吧!书上画的……机器。”

中原中也一愣,认真打量几秒,“好像是啊。”

名为“自律机械”的机器,在休眠时收起脚和头,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这个世界的机器,似乎不会做成人类的外表。

至少中原中也之前在书上没有看过。

“呐、中也。”灯道,“机器原本是会动的,对不对?”

“嗯。”中原中也道。

不仅会动,按照他看见的书上所说,自律机械还有共感的设计,拥有情绪和感情,某种意义上,大概已经能称之为“生命”了。

灯低头看看地上其他的机器,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接着蹲下身,把机器放回原位。

“和同伴在一起,会比较开心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是自律机械而产生的幻想,地上无数个散落的机器,仔细看看也不太像散落,更像是走到这个地方,安静的陷入沉眠。

有的直立着,有的斜斜依靠在旁边的同伴身上,静静的正对着舞台的方向。

不知道原先这些机械的用途是什么,或许是后台的帮手,也可能是表演者本身。

“啊。”中原中也轻声道。

他们又看了会儿躺在一起的机械,便绕过他们,走到旁边的机器前面。

什么声控、灯光的,每个不同的设备都有一台机器控制,一列排了长长的好几个。

灯转头看看中原中也,“能按按看吗?”

不是什么有杀伤力的武器,也不是会让人受伤的工厂机器,中原中也没有不让他按的理由,“按吧。”

灯毫不犹豫的按下面前的按钮。

有点沉重的轻微“喀哒”声突然响起。

并不像是灯光打开的声音,也不是声控、吊臂、滑索的声音,中原中也一愣,定睛看了看灯按的按钮。

上头没有写字。

“那里、”灯拉拉他的衣角,“墙壁打开了。”

中原中也抬头看过去。

伴随着逐渐传递过来的明亮光线,舞台与后台之间的隔板,正在缓慢的降到地板底下。

明明都过了这么久,除了最开始的喀哒声之外,没有发出任何噪音,安静的往下降。

沐浴在暖黄灯光底下的深红色观众席,一点点的再次映入眼帘。

“原来这个可以打开。”

灯望着黑色的通道前方红色的坐席道。

中原中也当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有点愣愣的应道,“啊。”

舞台凌乱、布幕散落。

走道上碎石遍布、红色的座椅上积满尘灰。

在依然明亮的灯光底下,剧场的衰颓与空寂,似乎被打上了聚光灯。

他们站的地方像是观众席,而清冷空旷的坐席才是正在上演着戏码的舞台。

不、应该说,无论哪里都是正在表演着“衰败”的舞台,他们两个就是唯一的观众。

中原中也的手下意识在身侧摸了摸,握住灯的手。

灯反射性的回握住他,茫然的侧头看他。

“……没事。”中原中也低声道,“我们走吧。”

“嗯。”灯道。

说着要走,中原中也却没有立刻转身,而是把目光收回来一点,注视着沉眠在后台中央的机械。

舞台与后台之间的挡板关着的时候看不出来,不过,现在看起来……

机械不仅是在后台正中央,他们望着的,也是舞台正中央。

“中也?”灯回过头,唤了他一声,“中也想玩其他的按键吗?”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冲淡,转过身无奈的道,“不想玩。”

“可是感觉很好玩。”灯说,“这个会让墙壁降下去,其他的会不会让更多墙壁降下去?”

中原中也无情的打破他的幻想,“你指的这个是控制灯光的。”

灯的眼睛亮起来,“灯光!”

“……嗯,灯光。”中原中也默默道。

果然下一秒,灯就迅速放开交握的手,蹬蹬蹬跑到控制灯光的机器前,随便按了一个按钮。

舞台上的灯光一下子暗下来,紧接着变成浅蓝色的光,将整个舞台都变成蓝色的。

“蓝色的!”灯道。

“嗯。”中原中也道。

虽然是简短的回答,但是他也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舞台。

很漂亮。

明明看起来是很普通的浅蓝色,顶多带着点渐层,却能将整个舞台都染成像是天空,又像是大海的模样。

灯又换了个按键。

这次连整个观众席都被染成了蓝色。

灯微微眯起眼适应了一下这片蓝,忽然道,“大海是蓝色的。”

“是蓝色的。”中原中也道。

“如果站在大海里面,就会看见这样的蓝色吗?”灯问。

“会,眼前的一切、周遭的一切,都会变成一片蓝。”

“真好啊。”灯看着蓝色的灯光,“海里一定很多鱼,想要吃鱼的时候就抓一只……”

中原中也哼笑一声,“哪有那么好抓。我看你在抓到鱼之前,会先被鱼吃掉。”

灯震撼的说,“鱼会吃人吗!”

“当然啊。”中原中也道,“就你这小身板,根本不够给鱼塞牙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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