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们是不是见过

紧挨着国子监旁边有一座“放榜楼”,这酒楼的牌匾是当今圣上亲笔所题,是国子监监生和各地举人的聚集地。春闱放榜之时,参加会试的考生都会在这里等消息。

二楼十分热闹,国子监率性堂的林夫子临时在此设宴,把来年要参加春闱的监生们聚到了一起。率性堂是监生们在国子监生涯中最后一个学堂,由率性堂毕业的监生可以参加三年一次的会试。

有些不在邀请之列的监生,听闻林夫子在放榜楼摆宴后也自发地过来捧场,直到瞧见角落坐着的国子监承黄广良才仓促离开,生怕久留后被揪住过错惩戒严罚。不过他们同时心里也很讶异,国子监承为人古板严苛素来不与人交际,怎会与林夫子一同来放榜楼呢。

不一会儿,林夫子的仆从跑了上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完仆从的汇报,林夫子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站起身面带笑意地对众人说道:“你们要来一位新同窗。”

“他此番是中途加入,就不单独举办正式的入学仪式了。我们私下里聚一聚,认识一下就好。”

众人惊讶万分,率性堂入学要求极高且足有一年的学业,能在离春闱不到四个月时破格进入,究竟是什么来头?想到这里,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朝楼梯口望去,暗暗将诚心堂和修道堂里那几位背景深厚的监生在心底过了一遍。wutu.org 螃蟹小说网

在国子监修学历来讲究稳扎稳打,因此他们想不到会有人临了升堂,而且以往也从未有过先例。难怪国子监承要来,肯定是怀疑这里边有猫腻,来拿林夫子的把柄的。

万众瞩目之刻,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走了上来,他衣着简朴,穿在外边御寒的夹袍已浆洗得发白,这清贫的模样与众人原先设想的权贵子弟大相径庭。但面貌完全显露时又叫众人倒抽了一口气,雌雄莫辨的脸庞竟然生得这般绝色。

一时之间,整个二楼静得连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哈哈,这就是你们的新同窗,泽州解元。”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着的林夫子,“来,颜远,过来坐。”

“他今年才满十五,你们这些做师兄的往后可不许欺负他。”

率性堂的监生们都要坐不住了,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年岁这般小居然就是解元了,这…这样才貌双绝的人真的存在吗?

颜远走近了他们才发现,这位看着有些孱弱的少年身量倒是挺高的。

国子监承一直没有说话,颜远给他敬酒时他才喝下了来这放榜楼的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酒。饮尽后,他站起身:“既然人到了,黄某就不留下扫兴了。”他看了一眼拘束的监生们,把座位让给了颜远后就带着仆从离开了:“林夫子,告辞。”

确认黄广良走后,监生们霎时间如同猛兽出笼,沸腾起来。

“颜远,我们都以为你是国子监中级堂升上来的,没想到你是从泽州来的。”监生们纷纷朝颜远举杯:“来,喝一杯,颜解元。”

“是啊,那黄监承还想拿你和夫子的把柄,这一看你是靠真才实学升上来的马上就灰溜溜地走了。”

“脸上挂不住,还把颜远敬的酒给喝光了。”

“哈哈哈哈…难得见他吃瘪的样子。”

“是啊,他可是从来不喝酒,以往就算是祭酒大人劝酒他都不赏脸。”

谈笑间,有几个心思重的已经琢磨过味来,这国子监承,恐怕不是来找茬的…而极大部分人都没往深处想,嬉笑着围着颜远起哄打趣。

比如益亲王的儿子殷修文,凑到颜远身旁细细打量起了他,嘴里时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声,像是在观赏一件刚出世的宝物。

“这容貌放眼整个京城都无人能出其右啊。”殷修文末了感慨了一句。

见颜远不理他,殷修文便把手搭到了颜远肩上,低声神秘道:“我姑姑知道吧,辰月长公主,那年轻时可是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倾国倾城!”

“你就是站到我姑姑身边都毫不逊色。”说罢还拍了拍颜远的肩膀。

一直默不作声的颜远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将殷修文的手扯下:“多谢世子夸奖。”

“不夸奖不夸奖,哈哈,你就叫我修文哥吧。”殷修文忍不住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胳膊:“想不到你看着单薄,力气倒是挺大的,放心,以后有我罩着你!”一副俨然把颜远当成他小弟的样子。

林夫子闻言呛了一口,掩饰着朝别处望去。

亭中不欢而散后,关明婥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她令青儿去到大伯母那里打了个招呼后就先行离开了。

关明婥撑着素色的油纸伞,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孙灵儿死时的样子了,瘦骨嶙峋、形容枯槁,肚子却异常膨大,可怖而凄惨。

她赶到时,破败的茅屋中充斥着腐败的恶臭味,入目即是发暗干涸的血迹、来不及躲藏的虫鼠。

孙灵儿至死都睁着眼,没有等来她的情郎,亦没有等来她的孩子。

当时她拿着孙灵儿的信件将苟利人告至官府,却只得了一句查无此人便草草结案了。原是苟利人在东窗事发前跑了,关明婥在安县等了好多时日,没有等到任何线索。

苟利人的老家她也派了人手去探查,希望这回能如愿将那负心薄幸的罪人送上断头台…

“小姐,下雪了!”深陷于思绪中良久,直到身后传来青儿惊喜的咋呼声,她才回过神来。

关明婥移开伞,抬头望去,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怔然间伸出手,接住一片鹅毛般大小的雪花,京地入冬的第一场雪竟下得这般大。

“回去吧。”直到掌心的洁白融化消逝,关明婥才收回手。

“颜远!”

“颜远,你看什么呢?”放榜楼二楼是暖阁,众人饮酒后都热出了汗,就想着把窗开开透透气。但颜远去了却跟被粘在了窗边似的,呆呆地看着外面,喊也不应声,跟失了魂一样。

殷修文好奇地走过去,原来是下大雪了,“没事,一会儿我派马车送…”未等他说完,就见颜远惊慌失措地跑了下去。

眼前像被疾风刮过,殷修文眨巴着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了指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又指了指外边,“他这、他怎么外衣都不穿就跑出去了?”

众监生也是一头雾水。

“颜远怎么了?”

“不会出事吧?”

雪已在地上积了一层,街上的行人都走得很慢,生怕一个不小心滑倒了。忽得见一个人速度极快地从身旁奔过,都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噔吱、噔吱…”关明婥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仿佛在追赶什么一般。

她迟疑地停下脚步。

“小姐?”青儿不明所以,跟着自家小姐朝身后瞧去。

只见一少年穿着单衣,踏风雪而来,临到她们面前时才克制地缓下了脚步。待青儿看清来人模样时,惊得张开了嘴巴。

这、这究竟是人,还是雪妖啊…

眉若云雾青山,眼似星河流光,容貌出尘,不似凡人。

关明婥也短暂地恍了一下神,心生自恼的同时眼底滑过一丝戒备。

此人风雪天却只穿了件堪比纸薄的粗布麻衣,乌黑的头发上落满了雪,虽然他竭力压制着,但关明婥能看出来他整个人在微微颤抖,想来是被冻狠了。

看着挺可怜的,她记得京城好像有官府设的安济坊,供贫苦之人领些厚衣御寒。

“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少年说话有些微喘,应该是刚刚跑过来还没缓过气,瓷白的面庞上透着淡淡的红晕。

呵,此话一出,关明眼眸中残存的几分疑惑彻底被冷意替代。本来还想让小青给他指个去安济坊的路,没想到此人这般迫切的样子只是要为了与她搭讪。这种陈腔烂调,怕是苟利人都不会用吧。

只着单衣的颜远过于扎眼,许多打着伞的行人朝这里张望过来,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在你梦里见过?”关明婥反讽道。

要是个脸皮薄的,听她这般说早就羞愧地跑了。而眼前之人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长长的羽睫扑扇着,竟是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人越聚越多,从放榜楼下来的林夫子和一众监生也走了过来。

“颜远,我说你怎么跑这么快呢。”殷文修见状高声打趣道:“原来是去追弟妹去了呀!”

“哈哈哈哈…”

青儿急了,虽然她也被这少年的颜色迷昏了眼,但她家小姐根本不认识这位颜远啊。这些穿着国子监学子服的人怎么瞎起哄。“不是的,不是的,我家小姐不认识他。”这么多读书人在这里围着,可千万不能有丝毫误会,不然小姐后面还怎么议婚。

关明婥心底的冷笑已溢到了脸上,“颜远…”这是一定想要当着这么多人面跟她攀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啊,但她的便宜可不是这么好占的。

像这种攀图富贵的男人,就该身败名裂。

“你是什么东西配我认识你?”

“一个穷鬼仗着有几分姿色便想吃软饭是吗?”

“有这功夫不如躺到那小倌馆里去挣些银钱!”

看热闹的百姓一下就听明白了,这少年郎原是个死缠烂打的穷鬼,一时之间大伙都对着颜远指指点点。

少年的唇失了血色,身形踉跄了一下,像是遭遇了重大的打击。眼中的期待也黯了下去,雾蒙蒙的。

林夫子和监生们看不下去了,特别是殷修文,他对着关明婥指责道:“你这女郎讲话怎如此刻薄,什么吃软饭,小倌馆…”

“他可是泽州解元,现在是我们国子监的监生,虽然是穷了点,但将来说不定能中状元呢!”

关明婥冷笑了一声,“那等他中了再说吧。”话毕,便转身离开。

没走出多远距离,身后就传来阵阵惊呼声,小青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犹豫道: “小姐,他好像晕倒了…”

“与我何干?”

青儿不敢再吱声,跟在关明婥身后一路回了府里。

殷修文与几个监生手忙脚乱地颜远扶了起来,“你没事吧,颜远?”

“快,把外衣穿上。”林夫子将颜远落下的夹袍裹在他身上。

而颜远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罩子隔绝了,完全感受不到周遭的声响和动作。他怅然地遥望这那抹月白色的倩影,眷恋地喃喃道:“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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