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此时处于什么状态,要相信,黑夜终将过去,黎明终将破晓……”
讲台上,头发稀疏的班主任指了指教室外,然后继续慷慨激昂的朗读着。
此时的天,就像他口中的课文一样,临近中午,却还是不见天日。
高空一片昏暗压了下来,黑的怪异、莫名。
讲台下,第一排,坐着一个短发少年。
他叫黄炎,是班主任杜明成重点‘照顾’的对象。
黄炎左手支撑着头,昏昏欲睡,口中小声的吐槽道:“又是这些老掉牙的话,太low了,鬼才相信!”
杜明成只是扫了一眼黄炎,继续朗读他的“破晓”。
……
叮铃铃~
终于,黄炎在煎熬中迎来了天籁之音般的下课铃声。
笃笃笃~
杜明成用手指扣响他的课桌,说:“出来。”
黄炎叹了口气,无奈道:“老杜不是吧!又要上‘政治课’?”
他努力睁开眼,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慢悠悠的起身,向教室外走去。
两人下了楼梯间,杜明成随和的说道:“走,先吃饭。”
黄炎站住脚步,说:“老杜,真别贿赂我了,我知道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
杜明成也不着急,自顾自说道:“这样啊!回锅肉买的有点多,看来只有喂阿狸了。”
黄炎咽着口水,果断改口,说:“别啊!阿狸能吃几块肉?浪费可耻。”
两人来到教师宿舍。
十平米的小屋,中间摆着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木桌,右手边靠墙放着一张泛黄的书桌,上面放着各种书籍、资料。
黄炎轻车熟路打开角落里挨着书桌,十年前的旧电脑,输入密码“xrk2002”,看起火影忍者来。
不一会儿,杜明成端着两盘回锅肉从厨房出来。
黄炎嗅到香味,赶忙摘下耳机,扑到桌子上,先塞了两块微微发卷的肉片到嘴里,才去电饭煲里盛饭。
他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老杜,到底有什么企图?”
杜明成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进屋。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盆向日葵走出来。
郑重其事的说:“希望你以后做一朵向阳的向日葵。”
黄炎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心中一阵失落,今天是12月9号,是自己的生日。
还以为有什么惊喜呢!看来是奢望得太多。
生日?
多么模糊的概念!
家人?亲情?
不知道,不清楚,从小就是一个人。
只身一人来到这个平行世界,何去何从?
杜明成将向日葵放在黄炎右手边,说:“就算不上大学,人生的路有很多条,同样可以活出一个样子。”
“为什么要上大学?成为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吗?”
杜明成望着窗外的天,笃定的说:“你现在迷茫、孤独,是因为还没找到目标,你要相信,黑暗终有破晓的一天。”
黄炎也转头看了一眼外面黑的可怕的天,不以为意的说:“破晓是什么东西?黑暗也挺好,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黄炎觉得这些鸡汤没有任何作用,甚至是有毒。
“等等。”杜明成说完,再次起身进屋。
突然,灯光一下熄灭。
啪嗒
按打火机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
一个人,双手捧着蛋糕走出来。
蛋糕上的烛火摇曳,那么美,美的梦幻。
不是说老师都只在乎业绩吗?只喜欢成绩好的学生吗?
眼前的一幕绝对不是因为业绩,更超出了责任的范畴。
这是为何?
难道是一种叫作关心的东西。
十六年来,第一次过生日。
黄炎心中升起丝丝温意。
“生日快乐,许个……”
轰隆
剧烈的撞击声从头顶传来。
屋子剧烈摇晃。
两人都摔倒在地上。
“跑出去。”杜明成一声大喝。
黄炎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向屋外跑去。
天花板上的灯罩掉下来,打在黄炎后脑勺,鲜血直接冒了出来。
杜明成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向门外跑去。
黄炎刚刚升起一丝温暖的心再次冰冷。
果然,所谓的关心不过是虚情假意,做做表面功夫,给人看的。
他无力的垂下头,眼中的一丝神采也暗淡下去。
“快,这毛巾嗮过太阳,杀过菌。”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
原来他不是要扔下自己逃命。
黄炎看着眼前的人,眼眶泛红,说不出话。
“发什么呆,走。”
杜明成话没落地,就冲过去将毛巾包在他头上,拉着他往外跑。
起初,两人以为是地震。
结果是一块巨大的陨石落了下来。
两米大的陨石,击穿五层楼板,直接砸在隔壁。
黄炎站在走廊上,看着隔壁的景象,惊魂未定,准备跑下楼去。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焦急的大吼“小心。”
接着他被一个人飞扑在身下。
一块天花板直接掉下来,砸在后背上。
准确的说,是砸在杜明成的背上。
很快,黄炎感觉自己的后背被热乎乎、粘稠的东西打湿。
他忍着快要昏厥过去的剧痛,转动脑袋,看到杜明成那张苍白的脸。
脸上带着笑容。
笑容很假,太过僵硬。
他终于确定,那份关心是真实而纯粹的。
又看见身边猩红的液体,铺满一地。
“啊!”一声哀嚎响起。
“老杜,你特么的搞什么,小爷不怕死,反正无亲无故,了无牵挂。成绩又差,救我太浪费了。”
杜明成很想伸手拍在这个可怜的孩子头上,真的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叛逆、迷茫、孤独。
当初是他的老师将他从走向歧路的边缘拉了回来。
所以他也选择成为一名老师,选择回到这里。
他没有力气动手,只有虚弱的说道:“傻子,正因为身处黑暗,才应该更努力的去改变、去创造,如果连破晓的光明都没见过,这一辈子岂不是很不值?”
“小爷拿什么还你?拿什么还?”黄炎撕心裂肺的大吼道。
“挺住,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流点血没事,他们说女同学每个月都流血,一样没事,坚持住啊!”
黄炎好一阵摸索,找到杜明成的手机,赶忙拨打电话。
嘟嘟
直接挂掉。
怎么回事?
连忙又拨出去。
嘟嘟
还是直接挂掉。
原来根本没有信号。
黄炎快疯了,大骂出口:“他妈的,居然没信号。”
“小子,别怕,我杜明成生于此、长于此、埋于此,也算是值了。”
“咳咳……”他无力的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鲜血,顾不得喘息,继续说道:“小……小子,我有个女儿在市中心上初中,叫杜婉月,记住你欠我的,照……顾好她。”
“要照顾自己去,我他妈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该死的快给我通啊!”
黄炎把手举高,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电话,急得额头上汗水直冒,混和着眼泪、鼻涕一起流淌而下。
“婉月才十三岁,照顾好她,你要是敢乱来,我诅咒你以后吃……吃……回锅肉尝不出味……道。”
这是黄炎第一次听老杜说不正经的话,一点也不好笑。
“老杜!”
黄炎完全慌了,老杜一脸疲惫,双眼无神,眼皮耷拉着,说话有气无力,断断续续。
背后的天花板压住两人,他怎么挣扎都爬不出去。
“救命啊!救命啊!学校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他们哪儿顾得过来。
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
不时有大块的陨石,无情的轰击下来,摧毁所有敢与它接触的东西。
小的碎片就像下雨一样,倾泻而下。
天色一片灰暗。
黑暗和恐惧笼罩着所有生灵。
轰隆、砰砰的声音不断响起。
各种高亢的绝望、手足无措的尖叫声。
无数惨叫,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
……
教学楼被砸出一个又一个大窟窿。
有些地方已经塌陷。
操场上也是被轰出几个数米的大坑。
滚滚浓烟冒起。
入眼满目疮痍。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恐慌。
黄炎拨打了无数遍电话,永远都是那个无情的“嘟嘟”声。
电话被摔得老远。
十多年过去,终于感受到一丝丝温暖,就又要失去了吗?
啊……
压抑了十六年的咆哮声响起,低沉、嘶哑。
饱含对坎坷命运的满腔愤怒、就要失去仅有一丝温暖的万分不甘和锥心痛楚。
“咔嚓”
黄炎的身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裂。
砰!
那块近千斤的天花板被摔飞出去,撞在墙上,在轰然声中四分五裂。
黄炎抱起杜明成,一步两米的距离,向着楼下奔去。
终于。
无情轰落的陨石停了下来。
哀嚎、惨叫声还在继续。
黄炎抱着杜明成狂奔到医务室,一脚踢飞铁门。
“医生、医生。”
“小子,听……听我说,带……带上阿狸和向日葵,找……找……找……”声音越来越虚弱、无力。
杜明成话未说完,四肢无力软了下去。
“老杜……老杜……”黄炎摇晃着杜明成,疯狂的吼叫着。
四肢无力的晃动着。
再也没有了回应。
“破晓……破晓,破你妈的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