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一片寂静，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和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你都知道了？”傅庭轩看着陆观，反问了一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朕？有什么意义吗？”
见着傅庭轩承认了这件事，陆观南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晴天霹雳，她就是那个被雷劈中的人！
过了许久，陆观南才开口:“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陆观南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几分悲伤:“成王狼子野心，他犯了错，落得这样的下场那是他罪有应得。可是成王妃做错了什么？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她们被贬为庶人，被流放，永世不得回京，这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傅庭轩盯着陆观南看了半晌，最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问朕为什么要这么做？观南，你是不是忘了，是你教朕的，是你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陆观南蓦然瞪大了眼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傅庭轩站起身来，然后走到陆观南的身前，在陆观南的身前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的陆观南，傅庭轩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陆观南的脸庞:“观南，你还记得吗？朕登基的前一天，你告诉朕，朕做事情一定要果决干脆，也是你说，斩草要除根，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说的这些话，朕都牢牢的记在心里头呢。
所以啊，朕这么做，也是为了杜绝隐患啊！成王是输了，可谁能保证他的孩子有朝一日不会为他报仇？谁都不能保证，那就只能朕自己动手。难道朕这么做，不对吗？”
陆观南直勾勾的盯着傅庭轩，也不说话。傅庭轩微微蹙眉，轻声说道:“观南，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朕，朕不喜欢这种眼神。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在朕面前，你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陆观南张了张嘴，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你学的很好，做的，也很好。”
得到了陆观南的夸奖，傅庭轩并不高兴，因为他能分辨的出来，陆观南的夸奖是不是出自真心:“朕知道，朕这么做，你一时半会儿的不能理解，朕也没奢望你能这么快的理解朕。但是观南，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好再提的？你不觉得，提这些事情很扫兴吗？”
说着，傅庭轩逼近了陆观南，两个人近的，呼吸都在彼此缠绕:“观南，其实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你为朕所付出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观南，不要再去管这些事情了，从今以后，你就安安心心的留在朕的身边好不好？朕答应你，只要你愿意留在朕的身边，朕什么都愿意和你一起分享，皇位、江山，朕什么都舍得！”
说完了，傅庭轩就想去吻陆观南，可是陆观南头一偏，躲开了傅庭轩。傅庭轩皱了皱眉，松开了陆观南，退后了些许，紧紧的盯着陆观南。陆观南侧着头，轻声开口:“当年父亲去世之后，前来吊唁安慰的人有很多，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但是你不一样，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晚上，我刚从灵堂出来，正准备回房间休息，就听到了在叫我。我一抬头，就发现了趴在墙头上的你。
你是偷偷流出宫，特意来安慰我的。可是话才说了一句，你就先哭起来了，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难过。那时候我真的是奇怪，这被安慰的人不是我吗？我才是应该那个哭的人啊！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个时候你的出现，我心里的害怕和恐慌才一点一点的消失。因为我知道，父亲虽然不在了，可我不会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因为你会永远在我身边。
我高兴，你会陪着我一起高兴，我难过，你会陪着我一起落泪，你会和我一起分享我的喜怒哀乐！也正是抱着这个念头，我才毅然决然的进了内阁，为你的前程铺路搭桥！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后悔当初我所做的一切。因为我知道，哪怕事情再重演一次，你还是会爬上那个墙头，还是会为我伤心哭泣。可是……”
陆观南转过头来，静静的看向傅庭轩:“可是，从前那个善良天真的孩子，到底去哪儿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是不是已经杀了那个男孩了？”
傅庭轩长吁了一口，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他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陆观南，再也看不出从前的一丝软糯，有的只是帝王的冷酷无情:“朕已经长大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而这人，都是会变的！
可是观南，你应该清楚，朕虽然变了，可朕待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现在，朕仍旧愿意分享你的喜怒哀乐。”
“可是我不愿意了！”陆观南撑着地站了起来，她不喜欢傅庭轩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哪怕她和傅庭轩是君臣，可在她心里，他们两人仍旧是平等的:“从你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利用我。利用我对付那些反对你的老臣，利用我对付对皇位虎视眈眈的成王，利用我来坐稳你的皇位。
这些事情我都愿意原谅，因为从我决定辅佐你的那一天起，这些事情我就已经想到了。可是，我不能原谅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你说的对，当初是我教你斩草除根的，所以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不能原谅你，同样的，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还有，我也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可能再听的进去了。北征也好，李太傅也罢，你早就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事事问询我的意见的皇上了。你现在，是真正的元晋帝王！
你放心，北征和李太傅的事情我会如你所愿，都不插手。但是，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明白了。
从前的傅庭轩和从前的陆观南，在这一刻都已经死了。你不欠我什么，我亦不欠你什么了。”
说完，陆观南后退了两步，向着傅庭轩行了一个大礼。行礼的时候，陆观南是带着几分决绝的味道的。她的心，在这一刻，真的是已经死了！
行完礼之后，陆观南转身就走了。望着陆观南的背影，傅庭轩大怒，在养心殿里疯狂的砸瓷器摆设，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听到这些声音，陆观南脚步未停，直接走了出去。候在外头的李德喜见着陆观南这个模样出来，也不敢上前去问些什么，只能带着黄双喜进了养心殿，去劝说傅庭轩。
陆观南走出宫门，早就等在宫门口的苏煜立刻迎了上去:“清歌，你没事吧？你说话啊，你可千万别吓我。”
陆观南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苏煜，也不说话。见状，苏煜开口安慰:“好了好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什么都不说了，我们先回去，先回去。”说着，苏煜伸出手去扶陆观南。
“阿煜。”
“怎么了？”苏煜有些担心的应了一声。
“他真的杀了小瑜和她的孩子！”
苏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说，这是我教他的！他还说，是我的私心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如果当初我同意让陆家军去北征，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胡说八道！”听到这话，苏煜很是生气:“清歌，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些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他自己听不进劝，能怪谁？”
陆观南没说话，只是呆呆的抬起了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趴在墙头上的男孩，哭的伤心的那个男孩。喉咙里一阵腥甜，陆观南再也咽不下去了，吐出一口鲜血，软软的倒在了苏煜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