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02

服过药,林望舒目光稍稍清明了些,她慢慢坐在小椅上。一时间她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是个头。

她别故土弃神位,一身孑然,任由天罚诅咒加身,辗转流浪于大千世界,偶尔和故人的书信往来也不过寥寥数语,多半是问她是否平安。

一封信笺压在镇纸下,上面印有云水环绕的苍鹰纹章,是今早刚送到的,她还没来得及拆。

她伸出手,展开了信:

「二姊:

展信安。

听闻二姊已经找到长姊踪迹,长姊既已入轮回,既定之事不可追,还请二姊勿过度伤怀。

阿留前日炼丹,偶炼得一物,有吸纳天地精华之赋,佩戴上有与万象气息融为一体之效,于疗愈、隐匿二道颇有功效。云天私心采撷二姊残余灵力,已命此珠认二姊为主,还望二姊笑纳。

诸多情感溢于言表,纸短情长,难以赘述,还望二姊携长姊早日回来。云天必设酒果一桌,替二位姊姊洗尘接风。

弟云天

叩首敬上」

林望舒摸了摸信封里,果然摸到一颗清透的琉璃珠,琉璃珠散发着柔和的气息,抚慰着她体内的天罚诅咒。

这种力量不是灵力或者鬼力,而是纯粹的自然之力,是信中那位阿留的权能。想到曾经那懵懂纯澈的少女,如今想来已经成为坐镇一方的上神。林望舒眉眼轻舒,指尖燃起一点墨色鬼火,将信笺焚尽。

每每传书都是如此规矩,此处世界并非阿留所庇护之世界,从那边的一切传书往来都需要及时焚毁,以免留下暗通款曲的证据。

她与阿珏曾经是结拜姐妹,既然是姐妹,又何时升起的情愫呢?

林望舒记不得了。

但她能记得住曾经多少日日夜夜,她易容化形离开统领的鬼蜮,乔装前往人族国度城池,与珏私会。

那时候她们抛开彼此的身份,不再是位高权重的一族统领,不必成为族人眼中的标尺准则,而是两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子,像世间千千万有情人那样相偎相依,交颈厮磨,亲密无间。

可转瞬如同泡影,曾经允诺与她长相厮守的珏死在了她面前。珏死前一直都睁着眼睛,对她说着抱歉,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了。然后化为飞烟缭雾,在她怀中彻底消散。

林望舒擦去泪水,将琉璃珠紧紧攥在手中,她的故人是知道如何雪中送炭。她这具身子其实是撑不了太久的,而碧珏却因为踏入仙途可享永年。她知道珏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滋味,那种锥心的痛,她不想让碧珏也受这样的苦。

所以她要尽可能活下去,要履行曾经的承诺──

长相厮守,切莫分离。

日光洒在鹤熙峰的皑皑素雪上,明光烁烁,山顶的热泉周围烟雾缭绕,周围草丝泛出三分碧色,宛若肃杀之中的点缀。

天一门自古规定凡元婴期以上者皆可自立门户,可收徒授业,传承衣钵,鹤熙峰便是天一门掌门特批给碧珏清修之地。只不过目前灵气稀薄,难以修行,偌大修真界内元婴期以上修者寥寥,处于化神期的碧珏已经能在诸多仙门修为排行榜中位列前列。

“双玉,你为什么非要护着一个洒扫弟子?”流越跟在碧珏身后,想起掌门殿前之事,心有不甘。

她和碧珏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相伴,本以为两人结成道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当碧珏跪在掌门殿前请求退回赐婚时,流越就在玉阶下看着,染着蔻丹的鲜红指甲掐在手心中,掐得生疼。

她一直被娇生惯养着,要天得天,要地得地,实在无法接受她的心上人将与旁人成婚的事实。

只是碧珏依旧准许她上鹤熙峰,踏入这一片旁人不被允许的禁地。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座山峦宝地亦鲜少由二位修者共享,只有身为道侣共择一处清修之所的可能性才大些。这又让流越隐隐升起了些许期待。

闻言,碧珏叹了声:“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天下人会说你骄纵跋扈,任性妄为,于你名声不利。”

“可那个弟子肯定有问题!”流越没忍住抬高了声音,“如果她没有问题,她为什么要用易容术?”

对此碧珏只是淡淡回答:“天一门并没有禁止弟子使用易容术。”

流越一时语塞。

那女子那双邪异的眼睛让流越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她想反驳什么,可话到嘴边始终没能说出来。

片刻后,传信灵鸟如期而至,报明镜堂堂主携少堂主来了。

明镜堂少堂主名镜浅,少年时期曾隐居在湘陵一代,人号镜湘陵,和碧珏流越俱有私交,此次前来是邀碧珏流越共赴一座鬼城游历。

鬼界和仙门的关系虽然紧张,时常互派斥候刺探底细,但明面上交易还要照旧。有不少仙门法器灵药的原材料需要从鬼界采集,因而每年三月中旬到四月下旬,鬼界会对外开放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两界互通有无进行交易,也会有不少仙门弟子进到鬼界探寻奇珍异宝。

“不知湘陵道友说的是哪一座鬼城?”

坐在上首的碧珏幽然开口。

碧珏虽然外表亲和,可骨子里却是疏淡远人的性子,起先镜浅以为碧珏对此事兴致寥寥,便大力邀诱的对象是流越。如今见碧珏起了兴致,镜浅立即解释:

“就是那名字怪怪的鬼城,叫什么来着?”镜浅翻了一下身上的竹片,“对,见鬼城。”

“原来是见鬼城。”碧珏盯着面前浮动的茶沫,目光晦暗不明。

“现在就是担心这新晋的见鬼城主从中作梗。”镜浅道,“这位见鬼……咳,见鬼王是个狠角色,在这个新晋鬼王上任之后,就没听说过哪个仙门斥候从见鬼城里毫发无损出来。虽然我们是以商人的名义进去,可最好不要和这位正面碰上。”

流越看向碧珏:“双玉,你不是去过见鬼城探查么?”

面对流越突然的发问,碧珏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那你……”

“并没有见过那位鬼王。”

流越还想追问下去,但瞥见眼前人浅淡眸色之中透出的不耐,只得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说到见鬼城,我刚好认识一位奇人,自号云凌君,听说她通晓天文地理,对世间万事了如指掌。要去看看么?”镜浅提议。

流越嗤笑:“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现在在外招摇撞骗的哪个不夸大海口往自己脸上贴金。湘陵你可不要被骗——双玉,你想说什么?”

她转向碧珏,只见碧珏正摆弄着供在茶案上的碧桃插花,皎若琉璃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淡漠无痕,只是她的动作迟缓了片刻,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碧珏素手轻展,将碧桃花稳稳掷入了简中,一句话为镜浅的提议定了音:“湘陵道友常与奇人异士相识,此行诸多凶险,多一分情报亦好。”

“难得看双玉道友簪花,莫非双玉道友偏好玉茗花?”镜浅听碧珏如此说,又注意到其头上的玉茗花,本打算投其所好,编造出自己得了盆上好玉茗花要邀请碧珏共赏一事。

“并非偏爱,信手为之而已。若是让湘陵道友误解,这花不簪也罢。”

说着,碧珏将雪白的玉茗花从发髻间摘下,信手放在了碧桃花旁。

镜浅碰了一鼻子灰,耸肩无奈笑笑,流越早已习惯碧珏如此,对镜浅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三人离了天一门,去寻访镜湘陵所言之奇人。梅枝横斜疏影倒映在潺潺清溪之间,五色碎石上青苔柔软,道路尽头竹之掩映之处,一处别院幽然藏匿于此地。黑金匾额上书“云凌别馆”四个大字,低调不失华贵。有一个小童在门口守着,拦下她们盘问来意。

“这就是了。”

镜浅看上去和此处主人极熟,只是出示了贴身玉佩门口的小童便放她们进了去。绕过抄手回廊进了一处耳房,屋子间以屏风一扇百蝶穿花缂丝屏风隔断,只见一女子端坐于屏风之后,纤纤素手研墨,袖袍挽起,雪腕上系着一截大红攒心云纹络子。

碧珏目光不动声色在络子上停留片刻,屋中人已经觉察到有客到来,起身让入。

尽管改了音容形貌,但林望舒身上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幽冷气息,在镜浅看来是高人远尘,孤绝避浊,可在流越看来,只觉得这人冰冷近鬼魅,那双眸子总有种说不出的邪气。

怎么最近总遇上这样的人,莫不是她撞了邪?

流越暗暗想。

“原来是镜湘陵小友。”林望舒眼波流转,跳过了流越,尽数落在了碧珏身上,“不知这位应当如何称呼。”

“碧珏。”碧珏淡声回答。

“我叫流越,是天一门掌门的……”流越见自己被忽视,抬高了声音,但被进来的小童打断了。

小童托着两杯清茶走了上来,像往常一样给镜浅奉茶。可到第二盏时候,小童为难地看向林望舒:

主人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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