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冰凉的手指隔着胸衣的海绵已将那丝丝清寒之气轻轻传于她的肌肤之上。

运动员的手掌大而有力,手指白且修长,像是最贴心的按摩,海绵体显然是乐于接受这种触压与支撑。可是,这是女人的什么位置!也是你随便用手亵渎的么!

葛薇只觉得一股热血呼啦啦全部涌到自己的脸上,颧骨麻酥酥的,嘴唇也麻酥酥的.

“啪!”

本能地将那只手掌长阔、手指足以包括她的大手打开,用力的。

那只海绵体上的大手便刷地多了五个红印,随着那外力的打击,顺着那柔荑的弧度,从上到下流连了一遍,自由落体垂落到床头的时候,凌欢打量着自己刚触摸过温滑的手指,那温滑似乎粘在了他手上,指尖是,指缝还是,手掌的指纹间还是,滑得他不由得喉结一紧。

被吃了豆腐的人依旧是羞恼而怒不可遏的,大眼睛瞪圆,红着脸指着他的鼻子叱道:“你,你喝奶粉长大的吗!“

凌欢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如果是,难道你要补偿?”

葛薇被这话惹得当即触电一般,挥手便要给这人一记耳光,凌欢却一把抓住葛薇的胳膊:“男人对你的都不感兴趣,那不是爱你。“

“去天上人间的男人都是因为爱吗?”

葛薇口里忿忿反驳着,内心却像是被鹅毛挠过似的。这些年,因为这个,没少吓走多少对她感兴趣的非色狼。她却依旧改不了这个肉洁癖的毛病。曾读过一本书介绍中国的大文豪沈从文和他妻子张志和的恋爱史,说是沈从文读书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天天给张志和写情书,其中有一封相当过分的情书,上书:我爱你的灵魂,更爱你的。“气得张志和将情书送到了校长那里。校长不是别人,却是倡导新文化的胡适。胡适一看,大喜:“小伙子,好样的,继续追!”

就是这个热爱黑俏女人的男子,为他热爱的留下了至今还广为传颂的名句:“我一生中走过许多路,行过许多侨,喝过许多种酒,最爱的却是那正当年华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葛薇脸上的红晕渐渐退散。他爱么?他是喜欢像是在江中水顺手拈起的一朵桃花。他有他心头烧掉蚀不去的朱砂,一个让他病倒吐血,让他飞越栏杆不怕车撞不要命的人。

凌欢的手臂慢慢松开。葛薇只觉得心下一阵不凉不热的,忍不住酸涩地道:“对感兴趣也不见得是什么!尿片要换新的么?”说完之后,却想起,似乎那个不爱自己的人,却在两天前救了自己,导致他被牢牢固定在床上。

从床头的第二个柜子里掏出一张厚厚的尿片,便报复似的要去掀凌欢的被子。

凌欢再次一把抓住葛薇的胳膊。

葛薇本想用另一只手将被子掀开,凌欢用另一只手将她的手腕牢牢扣住。

葛薇打量着那张双漆黑的眸子:阵阵寒光,却是看不情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意味着什么。

葛薇想起了昨晚给他擦澡的时候。抬起他的一条腿时,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果然,他的自尊心还是强得像一块坚硬的冰玉。

正想着,却见凌欢板着脸,一扬下巴,葛薇忙低头,发现自己在凌欢之上的位置恰好将胸前的春光暴露无遗,只得后退一步。

吱呀一声,门被熟练地打开,两人回头,便见一个粗壮得上下一般粗的女人笑眯眯地进门:“凌先生么?我是李主任介绍来的护工。“

葛薇打量着那四十开外的人:朴实的四方脸,粗线枣红色毛衣,宽厚的手掌,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知这护工是本身人,却觉心下少了些什么似的,像是被挖空了一块,黑洞洞的空陷开来,一面对护工笑道:“阿姨,麻烦了。”

凌欢亦是礼貌地冲护工道:“辛苦了。”

说完之后,认真地望着葛薇,似是要承诺什么,话到唇边,却变成了:“这两天不准来。”

葛薇忙问:“为什么?”

凌欢便冷冷道:“明天要开始各种治疗,你来了会妨碍。”

还是怕自己看到他的狼狈相么?不是都看到了么。葛薇端起碗来,凌欢却将头微微一侧:“饱了。你回去吧。“

葛薇便被这炙热之后的冷淡深深刺伤了一下。

忽然想起,自己既不是他的女朋友,而又非好朋友,却又为连累凌欢不安,葛薇道:“那我明天晚上来看你。“

“不用。这两天都不用。“凌欢说,说完之后,摸起自己的黑莓手机,便打电话给BRUCE,被葛薇一把拦住:“不用麻烦他,他够辛苦了,现在还早,我自己回去。”

墙上的钟表显示不过晚上七点多一点。

凌欢看一眼桌上的瓶罐,固执地将电话打了出去,二十分钟之后,BRUCE嘻嘻哈哈地赶来。

葛薇坐在车上时,紧紧抱着凉了的保温杯,想起晚上两人先是先是像置身辣的夏威夷,下一刻却走进冰天雪地的爱摩斯基,心便像被一剂毒药毒害了似的,整个人也定不下神,坐在副驾驶座上怎么也坐不舒服。

七点多他便赶他走,就那么不留恋她么?

葛薇不知道,她之后,凌欢是如何沦陷了一场最后尊严的保卫战。凌欢足足和护工僵持了近一个小时,固执地阻拦着粗壮的手臂,固执地死死护住被子,最终结果,一如十四年前一般尊严扫地。因着怕感染,腰以下全部毛发都要剃掉,包括最隐秘的部分,当护工拿起明晃晃剃刀的时候,他便想起饭馆里为动物剃毛的场景,剃刀霍霍,他只觉得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也被赤XX裸裸地剥夺掉。当那个女人费九牛二虎之力将高大的他弄入浴缸的时候,温热的水没过他的肩膀时,他只觉得自己像豫园里毫无意识的金鱼一样被所有人观赏着,无论动还是静都是一场死景,没有人想知道那金鱼是喜静还是好动,哪天真的翻了肚皮,便还是一道死景。

葛薇却全然不知。望一眼天上的残月,一直潜伏在内心的自卑感潮水般涌来:是自己说他的身体状态伤了他的自尊么?还是她的矜持让他寡味了?他要她这样的女人,多少都是有的,或许,那道弧线只是调戏,调戏是追求,追求也是调戏,

BRUCE将车驶入外滩隧道,路过时候,没有看到那夜景,在隧道左右无间的包围中,左右不是墙便是车,葛薇只觉得心里像蒸笼里蒸熟了的馒头,发酵得慢慢的,她透不过气来,便让BRUCE提前停在一个小路,抱着保温锅下车,缓缓走过一条河时,一阵凉风吹来,葛薇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葛薇穿的是小路,走在路上,昏黄的灯火稀稀落落的,一家家户户晒在门外的内衣内裤湿哒哒地滴着水,巴掌大的米店、饮料店、迷你小超市不知多久没擦洗的门面便在暗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凄凉,路面上的泔水味道,刚泼出的带着白泡沫的洗衣粉水、黑乎乎的廉价餐馆。不远处,却是一片繁华,夜之虹一直燃烧到月亮上。一道道光束撒满整个深蓝色的天空。

葛薇摸出手机,播出小洁的电话,小洁的铃声欢快着伤感入耳:当你在翻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喂,薇薇,我男朋友今晚又不回来了。“小洁接起电话,第一时间向她报告了自己的孤独进程。

“没事可以看电影啊,聊天啊。男人是这样的。“葛薇安慰着。

小洁的未婚夫在苏州工作,小洁却是在上海,男人一周回家三四天,每次回家,小洁忙前忙后,有时候洗脚水都给端上。

“薇薇,我们明天唱歌去吧。”小洁说。

葛薇一怔,知凌欢不让自己去便有他的理由,便答应着:“好。小洁…我告诉你一件事。”

答应之后,便将自己的凌欢的事一股脑倒给了小洁。

小洁听完之后表示了强烈赞同:“不错啊,先交往着吧。女孩子有个这样有钱又英俊的男朋友,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他有点冷。“葛薇喃喃道。

“冷啊,那你就让他热起来呗,你身材那么好,穿得小性感一点,好好画个透明妆,肯定让他眼前一亮。“小洁在电话那边道:“不过,如果他真的瘫痪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夫妻生活怎么办啊?”

“不性感了。”葛薇想起自己胸前的那只理直气壮的凉手,摇头:“夫妻生活的话,随便好了。反正我也是那什么…”

小洁笑的格格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处女,你都多大了?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好好相处,不管怎么样,好好谈一次,别去想后果。别一交往就想着结婚,都成结婚狂了你。”

“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才要结婚啊。”葛薇说。

“也好,你这几天趁着照顾他多学点广告的东西。你不是要转行嘛。有这个资本,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他父母在么?见了他父母一定要嘴甜,记得哦。”小洁十分实际地说。

葛薇依稀记得自己读书的时候,也曾仗着自己长相问一些男生借资料或者是社团活动的时候找活动教室与别的社团沟通以及其他,直到某人出现之后,她便洗心革面了许多年。

“肯定要让他教我。不过,如果我们能走下去最好了。”葛薇固执地道。

“那你明天去不去唱歌?去淮海路的好乐迪还是南京路新天地的上海歌城?”小洁问。

葛薇刚来上海的时候,小洁第一次带她去南京路的上海歌城,随着透明观光梯上楼时观瞻着十里洋场的南京路,她觉得上海歌城这名字起得十分大气,比起北京的“好乐迪”“麦乐迪”则更有地方特色。进入之后,发现其实K歌房都是没有差别。

“嗯,什么时间?”葛薇问。

“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想照顾那个广告精英么?“小洁问。

“他说不让我去。“葛薇回答:“我想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吧。”

“笨啊,他不让你去你就不去啊,男人对女人的体贴很心动的,你不如熬一点靓汤什么的带去。听我的没错。他不是胃不好么,男人的胃还不好哄么?“小洁建议道。

“可是,我已经炖了排骨汤了。“葛薇自认这方面实在是没有贤妻细胞。

“鸡汤啊,鸡汤才是最补的。“小洁说。

葛薇便一大清早起来炖了鸡汤,出发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穿上了那件肥大的迪斯尼白色帽衫,帽衫上的红桃皇后妖艳的眼影是桃色,然这帽衫却是异样清纯的款式,遮了锁骨,掩了女性的特征,下摆盖了臀部。扎高了辫子,镜子中一看,果然如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葛薇看一眼窗外的晴天,心情晴朗着。

然而,当她抱着鸡汤,小心翼翼地拎到医院时候,病房的门却是关着的,拧一下,才意识到门已被反锁。葛薇便抱着一本案例书坐在门口。待到医生模样的人出来之后,门又被反锁上,葛薇便敲门。敲了一阵子,却无人应答。

“凌欢,是我。葛薇。“葛薇鼓起勇气道。

依旧无人开门。门内,一点声音都没有,死寂。

“喂,凌欢你怎么了!”

葛薇心下一慌,手上多了些分量继续敲门,良久,从门里传来那昨天的女护工的声音:“姑娘,你回去吧,这几天别来了。“

葛薇只听得心下一疼,究竟是怎么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