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暴雨前夜

夏雨在长安逛了两天,才在栗楚的陪同下回到塬上,长这么大他还没去过异乡,更没有隔夜不回家的经历。

夏雨也知数,昨天借着栗楚的小灵通,给姑父家打了一通电话,提前给家里做了报备。

即使如此,第三天中午回到家的时候,仍少不了父母一番责备,也将他的自由管的更紧了。

赶上两天后的中考放榜,栗楚没有直接回长安,而是去了塬上她外婆家。

夏雨这才知道,那个和她学校关系最要好的刘衣桐老师,两人竟是娘家表亲,栗楚之所来调来宁立,还夜不归校,便是滞留在离这十多里外的阳郭镇。

夏雨则一头又扎进日复一日的农活中,没有乐趣,没有激情,只有无尽的忙碌。

持续二十多天的高温天气在这天黄昏时分,落下帷幕,空气闷热的像是拧出水。一群不常见的蜻蜓像是大雨前的报信使者,不停地在院子、农地里低空飞舞着。

入夜时分,仍未见下雨,忙碌了一天的夏雨,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雨,要下大雨了,别睡了,赶紧来帮忙!”随着一阵密集的狂风呼啸,母亲不知何时,出现在大门口。

夏雨从熟睡中惊醒,看了看四周环境,下意识的起身将钢丝床折叠,靠放在屋檐下。

“想啥呢,赶紧把水泵关了,都快下雨了,肯定不浇地了!”

一阵闪电划过夜空,将整个大地映照的如白昼一般,夏雨这才彻底清醒,暴雨天气高功率电流不稳定,一般遇到这种恶劣天气,村里都会停电,可是此时,水泵电机还在嗡嗡的运转着。

听到母亲提醒,夏雨赶忙将不远处,墙上木栅子里的电闸拉下。

不多时,狂烈的风啸将院子的家具携裹的哐当作响,那些半大的猪娃也受到惊吓,不安分的狂叫着。

“噗通”一声轰隆隆闷响,犹如天锤砸地,蓦地,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向地面,房顶刚刚平息的石棉瓦,也如同马蹄踩过,剧烈的振动起来。

夏季长寿塬上最猛烈的暴风雨,终于来了!

“哎呀,你爸咋还没回来,这可怎么办?”母亲意识到什么,焦急的站在屋檐下喊道。

话音刚落,大门从外面被一脚暴力的踢开,哐当一声,一扇门应声砸倒在地。随后,一个肩抗铁掀的男人,疾步朝院子奔跑过来。

“久新?”母亲呼唤道。

夏父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跑到母子俩身旁,心悸的喘了一口粗气,望着屋檐外阴霾的天空道:“狗日滴雨大很,还好赶了回来!”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母亲韩秋看清了门口狼藉,不禁埋怨道:“你回来不会轻点,咱那门遭得住你那一脚?现在好了,又得换门扇呀!”

“麻麦皮,人重要还是门重要?”夏父也是十分尴尬,硬着头皮道。“我要是晚几步,被雷劈了咋办,一扇门算个锤子,一天天吹毛求疵,净给不痒处胡挠!”

母亲张了张嘴,只得讪讪回应:“就你有理,就你有理,你说的都对!”

噗嗤一声,一旁的夏雨看着这一幕,没来由笑出声。

“笑啥笑,难道我说错了?”夏父似乎知道刚才的失误,叉着腰瞪了夏雨一眼,结果却是没忍住,不怒反笑道。“你妈就是这点毛病,头发长见识短!”

夏雨连连点头符合。

“去去去,赶紧睡觉去!明天成绩不是下来吗?别误了时辰!”夏父半笑半怒着,冲儿子挥了挥手。

夏雨二话不说,便回到小屋闷头就倒,随即,在狂乱急骤的暴风雨中,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回到二十七岁那年夏天,天色黄昏,人影窜动,一身波西米亚裙,风姿绰约的张爱,站在星巴克的凉亭边,咬着焦糖星冰乐的吸管,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细语呢喃着:雨哥哥,你啥时娶我呢?

持续了一夜的大暴雨,临近天明时,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夏雨起来后,没有打扰父母,拿起雨伞向学校走去。

今天是约定的领取毕业证时间,也是中考成绩公布的日子。

一路上夏雨的心情砰砰跳动着,今天将是改变命运的转折,也是他多日努力初见成果的日子。

刚一到校门口,正好碰上街道另一头一名打着碎花伞的女生,夏雨一怔,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少女也看到他,提着齐膝的橘色碎花连衣裙,先一步跑了上来。

“夏雨?来的挺早啊!”林清露笑着打了一声招呼,显得很开心。

“还好,你家离这有多远,我可是知道了,你说咱俩谁来的早?”夏雨微笑调侃。

少女家在丰原镇,离宁立可有好十多里地,相比自己至少要早起半小时不止,而今天又是雨天,能凑巧赶到一起,可想而知。

林清露眸子一亮,显然没料到夏雨会反唇相侃,不禁噗嗤一笑。

“看你心情挺不错,应该是考了不错的成绩?”林清露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这么敏感的时刻提起这个话题有些不妥,未等夏雨回应,注意到门口方向的一洼积水,转移话题道:“哎呀,门口咋积了这么多水!”

经少女提醒,夏雨也发现了面前将近三米宽的雨水,瞥了瞥她脚上套着两只透明塑料袋的帆布鞋。袋底由于磨损早已出现破洞,帆布鞋的边角也被泥水浸湿,契合她上身那件光彩夺目的裙子,显得很滑稽。

夏雨来时的一路上都是泥地,临出门前,他特意换了雨鞋,自然不在意这片积水。

又借着半掩的校门缝,发现门内前院也被一层积水覆盖,几个男女学生挽起裤管,小心翼翼的跳着朝教学楼方向努力前行,还有几个女生更是光脚三三两两的牵着手挪步着。

这时,门口也聚集了几名同年级的学生,夏雨也都见过,只是彼此都不太熟悉。

大多都穿了雨鞋,基本没做停留,踩着积水进了门,只有两三个学生穿着常规鞋子,一个个唏嘘的围在校门口,显得不知所措。

“要不我背你过去吧?”夏雨看了一眼同样面露难色的林清露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夏雨之所以主动开口,并非对少女心怀不轨,而是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总不能让女方提出,何况上次他还承了少女一个情分。

果然,林清露也没料到男生会提出邀请,正进退两难之际,看到男生投来真诚的目光。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瞥了瞥旁边几个认识的同学,红着脸道:“那麻烦你了!”

夏雨收起雨伞,走到少女身后,弯下身子,示意对方上来。

片刻后,在周围几声惊呼中,只觉肩膀一沉,后背隐约袭来一股挤压感,双手环过少女的腿弯。

触手滑腻,心旌飘荡,在握住少女腿弯的一瞬,夏雨分明感受那柔软的身子在背上颤抖了一下,耳边随之涌出一股温热的呼吸。

“你放心,没事的!”夏雨认真提醒。

“我知道!”

听到细声袭来,夏雨迈开雨鞋,向面前积水踩去。

也许两人带了头,身后几个穿雨鞋的男生也跃跃欲试,其中一个男生看向旁边几个女生,一拍胸脯道:“谁来,我背她过去!”

没有想象中的扭捏,一个性格开朗的女生首选站出来。其他学生见样学样,很快队列自行分配,结伴背着一起迈入校园,气氛说不出的纯洁,友爱。

过了前院,积水浅了许多,也清明许多,夏雨的步子也加快起来。

“夏雨!”耳边传来少女的呼唤。

由于踩积水声的干扰,夏雨一开始以为是幻觉,没再当回事。当第二声袭来,夏雨正要回应,那一直安分在肩膀处的小手,忽然将他脖子环绕过去。

清凉的肌肤,贴上他温热的脖颈,一种与刚才呼唤不一样的情愫袭上心头,夏雨步子一滞。

“怎么了?”

“你还记得上次吗?你也这样背着我!”少女柔声道。

夏雨犹豫了片刻,继续缓步前行,少女的话他听清了,只是反倒将他给问住了。

“露露?你们?”一声突兀的声音打断夏雨的思考,两人下意识向声音方向望去。

一个女生狼狈的靠在圆盘花坛边,一手打伞,一手提着两只溅湿的平底鞋,两只白嫩的小腿没入混浊的污水里,挽到膝盖处的牛仔裤已然浸湿,女生正是宁夏。

此时,宁夏愕然的看着两人这亲昵的举动,这一幕似乎超出她的思想范畴,一时间,三人静立雨中一动不动。

“夏夏?”林清露红着脸开口,似乎意识到什么,将环住夏雨脖子的胳膊收了回去。

短暂的惊慌后,夏雨也适应了现状,便低头自顾自的缓步前行。

“我、我今天没穿雨鞋,正好碰到夏雨,就让她背我过去!”林清露说到一半,见身下男生头也不回地经过,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窘迫道:“夏雨,你先等等!”

“噢噢!”宁夏愣愣的点了点头

夏雨也没再停留,继续朝前方走去,两人空气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头一次陷入短暂的失语中。

随即,夏雨只觉肩头被少女用力抓了一下,便迈起了脚。

目送着两人从面前经过,宁夏有些恍惚,内心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尤其触及那羞红脸的闺蜜和低头不吭声男生的侧脸,直到两人一伞跳上不远处教学楼的台阶,她这才清醒过来。

刚走没几步,瞥见远方那个向来不起眼的同桌,竟比好友高了半个头。

宁夏惊愕,自言自语道:“他怎么长那么高了?”

随即,她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竟期待男生返回来也将她一起背过去。

可惜,她这念头刚滋生出来就被无情消灭,男生头也不回地离去,没多久消失在拐角。

“夏夏,你小心点!”远处林清露踮着脚招手。

宁夏答了一声,走了几步,可是越走,心里的那股异样越发浓郁,尤其望着那个渐渐靠近的橘色的身影,台阶上不断挥舞的手,她原本应该开心回应的手,竟迟迟伸不出来,甚至一股隐隐不舒服的情绪蔓延到浑身每一寸肌肤。

“你快走吧,不用管我!”宁夏生硬回应道。

“你可以吗?”远处的林清露似乎察觉到她语气的僵硬,热情的劲头一下子弱了下来。

“我可以的!”宁夏答了一声,又有些抵触道:“咱俩又不在一个班,你别等了!”

话音刚落,宁夏张了张嘴,也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不善,她想解释些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逃避似的低下头。

“那好吧!”空洞的声音响起,

宁夏没再回应,将伞遮在头前,她不不知道好友是否在等她,直到上了台阶,她才装作不经意抬起头,却发现完全多虑,偌大的通道间早没了林清露的身影,只留脚边一处积着水渍的区域,证明刚才有个人影滞留过。

宁夏沉默了片刻,也不顾脚上的污渍,将鞋子扔向地面,仓促的蹬上,向二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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