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 63 章

星河在为李绝担心,平儿却恨不能动手打人了。

平儿虽知道小道士向来不规矩,但从不曾当着她的面,这次却是蹬鼻子上脸。

“这、这是在干什么?”平儿眼睛瞪圆的像是一只发现诡秘的猫,却又飞快看向星河,心里估量着如果现在叫人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星河的眼神里,是纠缠在一起的惊急跟关切,但那份惊急,却完全是为了小道士,而半分不在她自个儿身上。

抬眸扫了平儿一眼,那是示意。

平儿立刻迈步往门边走去,先瞧瞧向外看了会儿,见并没惊动人,才将门又掩好。

星河这会儿已经撑不住了,低低唤道:“小绝?”

身后的小道士抬了抬头,却并没有松手,只模糊地应了声:“嗯……姐姐。”

他的头就压在星河的肩窝处,那股酒气直喷到她的脸上,弄得她又心慌,又熏熏欲醉的:“你怎么了?为什么破戒喝酒?”

只隔了一小会儿,小道士喃喃地:“他们讨厌我……都想我死……”

“他们?”星河一惊,不晓得他们是谁。

“姐姐会不会……”他的身体更重了几分:“也讨厌我?不、不喜欢我?”

星河细竟觉着给他蹭着的腮边仿佛有些湿润:“别胡说。我……只想小绝好好的。”顿了顿又口吻坚决地说道:“我也不会叫人伤到小绝的。”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说。

可是听见李绝醉后说什么、有人想让他死,星河心里就觉着极愤怒,恨不得就把那些坏人全都杀了。

平儿走了过来,咬牙帮着她把李绝扶住。

两人合力,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在椅子上。

李绝靠着椅背,微微向后仰着脖子,衣领有些凌乱。

他雪白的脸此刻泛着胭脂红,那股红蔓延到颈间,两只眼睛竟不曾睁开,长睫很无力地垂着。

星河看这个样子,便对平儿道:“去拧块湿帕子。”

平儿要反驳,抗议,并且想要让星河快把他赶出去,可是看到李绝这个样儿,却也惊疑不定,同时还有点不忍心。

当下又不忿又默默地转身,室内响起哗啦啦地水声。

星河仔细打量李绝,他从不喝酒,今儿第一次,看这个样子恐怕喝多了,对身体自然有碍。

平儿将帕子递给她:“呐,果然是蹬鼻子上脸,这都要伺候上了。”

星河把湿帕抖开:“少多嘴,去弄点汤水来……”

“什么呀?这都入夜叫我弄那个?”平儿很不想为李绝兴师动众,藏还来不及呢,万一露出马脚怎么算?

“你就说我之前喝了两口酒,心里不受用不就得了?”星河催促。

平儿唉声叹气:“行行,都听你的。横竖为了他,什么也不顾了。”

她转身出门,自去吩咐人。

星河将帕子展开,轻轻地给李绝擦脸,一下一下,把他的脸擦的润泽有光,眉眼越发清晰可人。

李绝并不动,任凭她温柔的擦拭,只在帕子的冷蹭在脸上的时候,他略把眼睛睁了睁,乌黑的眼珠定定地瞅着星河,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影印在心里。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喝的这样,伤了身算什么?”星河禁不住低声地:“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外公喝醉的样子,你知道我最烦那个了……”

她本以为李绝醉得这样,必然是听不清她说什么。

李绝喃喃:“姐姐别烦,我……再不敢了。”

星河见他竟还能听见,一笑摇头,擦了擦他的脖颈。

心想要去把帕子再过一过水,才一转身,李绝便握住她的手腕:“姐姐别走。”

“不走呢,去洗帕子。”

“姐姐别走。”他却还是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我有东西给姐姐。”

星河已经没忍心再离开了,只好等平儿回来再去洗:“什么?”

李绝直了直身子,整个人一阵摇晃。

星河忙上前扶着他:“小心。”

李绝挨着她,哼唧着说:“姐姐、姐姐对我最好了。”

星河看他这大醉懵懂的样子,又想笑,又想打他几下。

李绝伸出手向怀中摸了半晌,恍惚中竟找不到,整个人急得乱掏乱翻,把衣领都扯开了。

他急躁地咕哝:“我带着的……怎么没了?”

星河见他急得脸色更红,急忙摁住他的手,柔声地说道:“你忙什么?别动,到底找什么?”

“是我的、月俸……”李绝恍惚看着她,眼神有些凝滞,显然是醉的狠了:“白天、想给姐姐的,忘了。我要给姐姐送来……”

说了两句,他支撑不住,又靠向椅背,不解又难过似地嘟囔:“怎么会没了呢,我……我没说谎,给你,都给姐姐……”

星河怔着没动,他脸上的醉红像是染到了她的眼眶。

平儿回来,因没听清楚便问:“他稀里糊涂说什么呢?” m..coma

“没……你去把帕子浸一浸。”星河清清嗓子,借取水的机会转过身。

去桌边倒了一杯水,她本是想喂给李绝喝的,手却莫名地有点发抖。

平儿弄好帕子回来,看的稀奇:“怎么了?是不是他又说什么没道理的混话了?我就说不能留他的。”

星河不语,给李绝擦了双手,又喂他把那杯水喝了。

外头的汤也送来了,平儿急忙过去接了,翠菊小声道:“姑娘怎么样了?若是不舒服的厉害,不如去告诉太太,请个大夫。”

平儿忙阻止了:“小事,姑娘最不想的就是惊动太太,只是头约略有些晕,想吃口热汤罢了。你叫小丫头们别往这里乱碰乱窜,闹出声响姑娘不喜欢……去歇着吧。”

端了汤进内,平儿道:“我特意吩咐他们不要加别的,只用萝卜,加了青笋雪菜,调了点香油。赶紧叫他喝了,清醒了可快走。”

星河已经闻到香味了:“你就是口硬心软吧,要真不喜欢,怎么想到给他弄素的,又弄的这么好。”

平儿偏不承认:“我只是看在姑娘面上。想快点打发他走罢了,你瞧瞧他,什么也没学会,先学会喝酒了?等他清醒了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得好好骂他一顿,问他敢不敢了才行。”

主仆两个齐心,星河连哄带劝,李绝也终于把那碗汤喝了,只是仍不见清醒。

星河道:“他恐怕要睡一会儿。”其实,李绝这个样子,她哪里放心叫他再跑出去,宁肯留下。

平儿震惊:“怎么,还要留他睡在这里?”她赶紧出主意:“要不然我去叫二爷来,让二爷把他弄回自个儿房里去?”

星河道:“这倒是个法子,但是一来一回地必然惊动人。”回头看看无知无觉的小道士:“这样吧,叫他睡我的床,我同你挤一挤?”

平儿听了这句,比她刚才一掠而过的那可怕想头却好的太多了,当下道:“哼,白便宜了他!”

于是两人扶着李绝,拐到里屋星河的榻上。

小道士倒下之时,袖子里似有东西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平儿看的可疑,隔着衣裳摸了摸:“是什么?”

星河忙说:“别去乱动人家的东西。”

谁知李绝自己一抬手,冷不防一枚雪白的银锭从袖中滚了出来。

平儿震惊,忙去拿起来:“这、他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星河突然想起方才他忙着在怀中乱翻说什么月俸的情形,应该就是找这个了,可惜醉的厉害,竟不知自己放在袖子里。

星河看着那银子,眼圈竟又红了:“给他放回去吧。”

平儿的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别的,果然把银子又给小道士塞到袖子里,心想原来他袖子里放了两锭银子,就是不知哪儿得的,要干什么的。

安置了李绝,星河带了平儿到外间炕上。

星河原先已经有了困意,但经过这番折腾,却再不觉着困倦。

叫平儿把灯花剪了剪,便又借着灯影去做绣活。

平儿陪了一阵,期间到里屋门口瞅了半天,见小道士并未动过,也不似冯老爷子一般喝醉了就大吵大嚷的发酒疯,她才放心。

回来又劝星河安歇,星河只说不困,催了她去睡。

平儿实在熬不住,自己先回小榻上躺了,又嘀咕:“姑娘快来啊,别……熬太晚,已经不早了呢。”

可这一宿,星河竟是没有睡过,那灯花明了又暗,剪了又剪,只在窗纸上泛蓝的时候,她趴在炕桌上,睡了过去。

倒是平儿最先醒了。

平儿猛一睁眼,发现身边没人,她打了个哆嗦,赶紧地翻身下地。

抬头才见星河就趴在炕上,显然是熬了一夜。

平儿来不及去唤她,赶紧先到里间。

床还在,但是原先睡在上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平儿大惊,四处打量,并不见小道士的影子,刚要冲出去告诉星河,突然看到床头似乎有东西在。

冲过去一瞧,竟正是昨晚上她摸到的那两个银锭。

清晨,容霄就来到了星河房中。

“三妹妹叫我来做什么?”容霄笑嘻嘻的,“是不是想到要去哪儿玩呢?”

星河看他无忧无虑的,叹道:“霄哥哥,我还担心你今儿去上学,怎么不用去吗?”

容霄得意洋洋道:“说起这个,我正想跟妹妹说呢,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着,京城这边官场上震荡不安,连国子监也受了牵连,之前那教我们的先生,连日称病,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我白得些空闲呢,只要老爷不来催我习武之类的,就更好了。”

星河听他果然无事,便道:“那我问你,小绝……他现在在惠王府当差,情形怎么样,你可知道?”

容霄微怔:“这两天道兄没来找我……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星河道:“我是担心,那惠王府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他初去乍到,万一有个不妥当,或者被人欺负了呢?”

容霄立即摇头:“不会吧?道兄不像是个会被人拿捏的性子。”

星河道:“霄哥哥,我们在这里也猜不出什么来,你好歹在外头走动,消息要灵通些,你留心打听打听小绝在王府到底怎么样,好不好?”

容霄立刻答应:“这有什么,交在我身上,我今日即刻就去,实在不成呢,我就编造个由头,看看能不能混到王府里去亲眼看看,岂不好?”

容霄虽去过王府,只是多是靖边侯带着,逢年过节请安而已。

但现在他也记挂李绝,竟浑然忘我。

这日容霄往外头打听消息去,他还没回来,星河却又得了另一个消息。

原来庾清梦竟病倒了。

星河听后,心里很担心,又过意不去,知道是昨儿走的那一趟,不知怎么竟让四姑娘害了病。

她禀明了苏夫人后,苏夫人便派了两个嬷嬷去宁国公府问安。

下午嬷嬷回来,说是四姑娘受了风,正在请医调理。叫不用担心。

星河正记挂此事,容霄跑了回来,却兴冲冲地拉着星河:“三妹妹,我打听清楚了,我一位朋友,跟王府当差的一个侍卫相熟,他很清楚道兄的情形。”

星河没想到容霄办事这么妥当,忙问究竟。

容霄道:“据那人说,道兄在王府很受王爷器重,差事也是很清闲的,王爷大概是因为他是陆观主的弟子,所以格外优待,据说……道兄还支取了三个月的饷银,一个月仿佛有六两银子,比王府任何管事的月俸都高呢!可见王爷待他不错吧?”

平儿在后听见饷银,立刻想起小道士放着的那两锭银子,虽星河没提小道士醉中的话,但平儿听到容霄说这个,哪里还猜不到?

本来对于昨晚上李绝突然闯入的事,平儿非常不快,可是听了这个……敢情小道士是故意地支取了银子来给星河的。

而且看样子他是一文钱都没有藏私……这个却击中了平儿的心坎。

星河在意的不是这个:“没细问问,有没有人为难他?”

“哪能呢,”容霄断然否认:“那侍卫大哥说,原本戚先生是王爷身边的,如今竟拨给了道兄随身跟着,这般宠幸,人人都不相信呢。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听说昨儿……好像是王爷带了道兄进宫去了。不知是做什么。”

“进宫?”星河简直匪夷所思。

小道士去王府当差,已经超乎她的想象,怎么这么快突然进宫?

容霄却给出了解释:“早先陆观主也常常奉诏进宫,想必皇上是听说道兄是陆观主的弟子,所以也好奇一见罢了。哎呀,这么看来,道兄将来可算是前途无量的了。”他说着又瞧着星河,意味深长地笑说:“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虽然容霄说的都是好话,花团锦簇,但星河昨晚上听小道士亲口说过那些耸人听闻的,所以心里竟无欢喜之意。

所以也没注意容霄最后那不同寻常的眼神。

原来,容霄因为隐约地窥知了小道士对星河的意思,容二爷自己虽不是个俗人,但想来以靖边侯府的规矩,若是要嫁女儿,总要寻个门当户对的,道士却是不成。

可如今见李绝在王府如鱼得水,将来若真的要跟星河议亲,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所以他才真心的高兴。

星河浑然不知容二爷心里想的什么,但她清楚,容霄打探的到此为止,便没有再追问,只能再另外想法儿,或者等李绝来的时候,再亲自问他。

平儿因知道那银子的来历,私下对星河道:“没想到念经的月俸这么高,连我都真的想去学这个了。”

星河瞪了她一眼。

平儿笑道:“要是这样,一年就是七八十两的银子,就算身份上差些,有了这个怎么也可以。”

星河突然说:“要是没了这些呢?”

平儿怔住:“什么?”

星河道:“要是他……不在王府当差,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呢?”

平儿张了张嘴,终于撇嘴道:“又试探我呀?哼,问我做什么,自己心里不是都想好了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算说破了嘴又能怎么样?对了,明明他在王府好好的,怎么说这话?又特意叫二爷去打听,难道有什么不妥?”

星河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轻声道:“我在想,实在不成,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儿,仍旧回县城里去。”

“什么?”平儿大吃了一惊。

星河看着她骇然的脸色,欲言又止:“现在还不好说,回头我想好了,再打算吧。”

平儿却知道星河绝不是那种心血来潮随口说说的,她既然开了这口,就应该是认真想过回县城。

但是,这才在京内立足,又不用去嫁老头子了,好好地怎么又要回去?

何况小道士也在京城,难道她又要抛下小道士?

平儿一叶障目,哪里想到,星河这般打算,正是为了小道士。

本来星河想明儿去国公府探望庾清梦。

谁知傍晚时分,宫内突然派了数名内侍,原来是皇后娘娘的口谕,传苏夫人以及三位姑娘,明日进宫谒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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