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爱,但高于爱情

临近黄昏,整条老街呈现出一片橘红色的温暖色泽。不同于并盛町温柔的晚风,不管是何种季节,西西里岛的风永远都带着股潮湿和咸味,明明离开的时日并不算多久,狱寺隼人竟也觉得这样的风太过于粗粝和苦涩了。

下午五点算不得什么喝酒的好时间,酒馆敞着门,里面客人稀稀拉拉的没几个,大胡子老板在吧台擦拭着高脚杯,老式吧台上方的小电视流泄出带着“沙沙”音色的电影台词。

“生活是否永远如此艰辛?还是仅仅童年如此?[3]”

“总是这样的。[4]”狱寺隼人轻声道,这一秒,他的声音和电影里男主的回答重合在了一起。

估算了一下距离交易的时间,狱寺隼人转身便进了酒馆,时间尚早,他还能坐一会。

“喝点什么?小客人?”

戴着大金链子的老板放下手里的酒杯,他的面相可以称得上是凶恶了,但他实是个态度和善的好老板,不想吓到这个年龄段的小男孩,他试图放缓声音,努力地自满脸横肉中挤出一抹笑来

——但他显然失败了,这抹笑愈发显得他像个索要保护费的恶棍了。

狱寺隼人目光平静地望了过去,他不笑的时候,不,不该这么说,狱寺隼人其实没有多少笑着的时候,内心无休止怒的暴风雨几乎时时刻刻都呈现在他的脸上,让这个漂亮耀眼的小少年看起来显得格外的冷酷且不好招惹。

“如果还没有想好的喝什么的话。”老板顿了顿,他思索了一番才继续道,“我会调一些适合您这个年龄段的客人喝的酒。”

狱寺隼人点了点头,电影还在继续,杀/手接纳了无家可归的小女孩,但他却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兴趣了,另一种恼怒的情绪强势地占据了他的心头。

骗子。

月见山泠也这个骗子。

已经过去11个小时36分钟24秒了,她还没给他发消息。明明在他走的时候,这个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还要伸出一只手来挽留他:

“把泠也一起装在口袋带走吧,隼人走了家里就会‘刷的’一下没了人气,我会好寂寞的。”

可她并不是个多怕寂寞的人,她不依赖他,甚至......也不算太喜欢他。

“小少爷,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您。”有些熟悉的人声打断了狱寺隼人的思绪,多稀奇,在这个小酒馆,他居然遇上了儿时城堡的管家。

头发花白的老人眼含着泪花,满眼心疼,他声音颤抖道:“您变了很多,这些年......您一定受了很多苦。”

其实遇见月见山泠也以后,狱寺隼人就已经很少回忆起过去的事了,那个麻烦制造机时时刻刻占据着他的心神,打不得骂不得,得好好哄着。

可偏生他已经习惯了口吐恶言,竖起满身的尖刺去保护自己。讨厌我吧,远远地逃开吧,胆小鬼一边试探着对方的态度,却又害怕她就真的被他伤到了,就这么离开了。

可恨那个麻烦制造机明明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口不对心,却还要装出一副又假又夸张的伤心模样,惹得他事后为了哄她不得不答应那些“弹琴给她听”、“给她讲睡前故事”以及“买一柜子蟹肉罐头”的离谱要求

——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尚未学会如何温柔地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但却早已自然而然地将对方护在了自己柔软的刺猬肚皮底下。

“莱昂爷爷,不用担心,我过得很好。”

狱寺隼人缓慢地说道,他其实不知道应该拿出什么态度面对过去的人。

八岁是他人生的一道分水岭,童年时他作为家族继承人之一,读的最多就是《君主论》,“作为君主,如果只是善良就会灭亡[5]”,家庭教师也教他恩威并施,教他藏起自己的喜恶。

他从前喜欢漂亮的小猫,喜欢收集好看的叶子,但后来,他甚至都很少笑了。

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就是“漂亮姐姐”来教他弹钢琴的时候。只有在那个时候,狱寺才会觉得自己是自由的,流淌的音乐声中,灵魂得以喘息。

可他后来才知道,“漂亮姐姐”原来是母亲,是母亲啊——

狱寺不愿再回忆下去。

他离开了“家”,在那之后,孤独和痛苦便常伴其身,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和价值,像一只居无定所的流浪猫,茫然而又无措地在这个世界寻找着落脚点。

直到狱寺接到了rebrn的邀请。

这个昔日的世界第一杀手似乎算准了他的心,狱寺并不想当什么首领,这个失去了来路的少年更想得到一个归处。

可惜,他在和沢田纲吉决斗前捡到了月见山泠也。

那是个夜色堪比蓝色丝绒幕布的宁静夜晚,他不过是在河边捡起了两个钱包,就被一只蓝眼睛的漂亮猫咪讹上了。

“麻烦把我也捡走吧。”

那只露在绷带外的蓝眼睛通透又明丽,比他在拍卖会上见到过的最昂贵的蓝宝石还好看,但是里面却萦绕着一层黯淡的死志,这个灵魂也在叫嚣着“好寂寞吧,快拉我一把吧”。

可是一个自己都觉得活着没有太多意义的人,要怎么给予别人希望呢?

狱寺这么想着,他几乎都要甩开女孩走掉了,可最后,他还是留了下来。

万一呢?他这么问自己,万一两个人在一起就能找到了呢?

狱寺实在是太孤独了,以致于当晚他发现这只小猫其实是只一点也不寂寞、又懒又馋还爱闹腾、看着就养不熟的混蛋猫后,他已经舍不得丢掉了。

“我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今天就算天/皇来了也不能让我离开这个家一步。”那个混蛋霸占着他的床,理直气壮。

家?热闹的、烟火气的家?

狱寺隼人被这个字轻轻松松地哄好了,在他反应过来前,他已经和全天下所有猫奴一样,任劳任怨地伺候起了自家的主子。

内心永无止息的浪潮平静了下来,以致于第二天狱寺被沢田纲吉救下来的时候,面对这么一个坚定守护着同伴的首领,他脑子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

或许在十代目的身上,我能学到怎么养好一只娇弱的猫。

是了,怕寂寞的人是他,依赖她的人是他,爱......着她的人也是他。

狱寺隼人垂眸,恰在此时,手中一直握着的手机一闪,11小时40分钟08秒,那个没良心的混蛋终于记起了他:

【今天有好事发生,隼人,等你回来就会发现我的身份地位都和以往都不同了】

【我和你,平起平坐!】

“抱歉,莱昂爷爷,我打个电话。”

不知所云的消息却让狱寺难得地露出了个笑模样来,他甚至顾不上走到店外,就拨通了电话。

“月见山泠也。”电话通了,狱寺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像小孩摔倒了,他还不会喊疼,只能一遍一遍叫着“妈妈”。

“月见山泠也。”狱寺又低低叫了一遍,语气有点凶。

“在呢,在呢。”透过电话,对面的声音总有种失真的温柔,“隼人忙完了没有啊?要记得给我买意大利特产啊!”

“我怎么知道意大利特产是什么?”他条件反射,但后一句却显得欲盖弥彰,“但我给你带了巧克力。”

“好吃吗?”

“我怎么知道。”

“那隼人就先替我尝一颗吧,我们要一起吃啊。”

是甜到发腻的声音,就算是石头做的人,听到这么可爱的撒娇声,怕是也得开出花吧。

老者坐得近,他也听见了。在见到小少爷后,他其实是很担心的,盘桓在小少爷身上的孤寂感太重了,让他看得心惊肉跳——但是现在他彻底安心了。

老者笑眯眯地戴上了西装礼帽,悄悄地离开了。

“没给十代目惹事吧?咳,我的意思是今天过得怎么样?”

“除了没有见到隼人,一切都好得不得了。”刚刚勾搭完山本武的月见山泠也毫不愧疚。

——那就好。

凶神恶煞的老板送来了酒,狱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原来是牛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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