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历史继续沿着原来的轨道前进,那么儒家也会继续沿着前世的轨迹发展下去。
可惜就像孔颖达所说的那样——“当今之世已然改变”。
儒家想要在这个世道中占据一席之地,就必须要随之一起改变,为儒家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否则,只要等到墨家做大,以墨家和儒家天生的理念分歧,那时候他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
稍稍沉默几息之后,人群中一个蓝衣青年霍然起身,慷慨激昂道:“《易》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依我之见,当此之时,吾辈应上溯先王之道,下察当今之政,皆用于我身,推陈出新,方为图强之道!”
“吾欲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史记·太史公自序》),诸君可有愿从我者?”
在场不少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听到他的话,立马起身应和道:“吾等皆愿往!”
孔颖达坐在一旁,看着这些脸上充满朝气的后辈,心中老怀大慰。
他虽然已经老朽不堪,没办法继续带领儒家前进,但是只要有这些年轻,充满干劲的血液存在。
儒家,就永远不会有断绝传承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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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儒家感觉到了危机,开始“救亡图存”的时候,边疆之地,战争的火药味,前所未有的浓烈起来。
元新六年二月癸丑(初十)。
晋王李治的王驾抵达了松府。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和内地迥然不同的社会风貌,给了晋王殿下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透过王驾马车的车窗,李治看到街边来往的人里,十有七八都是做商人打扮。
晋王殿下心中大为不解,对前来迎接他的松州刺史尹太平问道:“尹刺史,这松府之中,何以有如此之多的商贾聚集?”
尹太平骑在马上,拱手道:“回大王的话,这些商人,都是奉了陛下的圣旨,向前线输送粮草的。”
......
【让商人负责运送粮草?】
李治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家那位大兄这又是开的什么脑洞。
好在尹太平很快就给出了解释,将李承乾“纳粟授爵”和“依功退税”的旨意向他复述了一遍。
听完尹太平的解释,李治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些商人运粮的速度,莫非比朝廷更快?”
在李治想来,朝廷管理着整个天下,可以随时调集徭役,怎么着也应该比这些社会地位低下,除了钱之外一无所有的商人要更加便利才对。
可事实却给他上了一课。
听到李治的问题,尹太平苦笑一声:“不瞒大王,彼辈商贾动作之快,远非臣等可以比拟。”
“当日,虎贲卫并大王亲军抵达松府之时,松府官仓仅余存粮三千石,即便有朝廷输送粮草,却也无济于事,仅只半月不到,府库之中便再也调不出一粒粮食。”
“然,陛下圣命既下,不过旬月之间,彼辈商贾,便将两万余石粮草输入府库,已足够大军数月开销。”
“眼下距西突厥大军来袭尚还有一段时间,据下官与几位僚属估算,至战前,运抵松府的粮草,约在五万石上下,足够支应大军半年所需......”
......
听完尹太平的叙述,李治陷入呆愣之中。
他没想到,那些在他看来一无是处、唯利是图,被士林舆论贬斥为“国之蠹虫”的商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年少时,他去劝谏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大兄不要和商人走得太近,皇帝大兄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雉奴,你要记住,这个天下,迟早有一天,是商人们的天下。”
当初的李治只觉得这句话太过离经叛道,可是眼前的情景,让他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或许大兄才是对的,王朝总有一天会灭亡,世家门阀总有一天会衰落,可商贾之辈,却前仆后继,绵延不绝。】
沉默片刻之后,李治继续问道:“尹刺史可知,这些商贾为何比朝廷的动作更加迅速?”
和李承乾身为穿越者兼从小在市井间摸爬滚打不同,李治虽然一直没显露出什么坏毛病,但事实上,他就是传说中那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废柴。
以他的小脑瓜,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这些处于社会底层的商人,为什么会拥有比朝廷更强的组织能力和行动力。
......
看着一脸好奇的李治,尹太平有些欲言又止。
他倒不是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怕自己如果告诉了李治,会带坏小孩子。
晋王是皇帝最看重的弟弟,也是现如今皇帝唯一还在世的同母兄弟。
如果皇帝因为这件事怪罪下来,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刺史能够担待得起的。
眼见对方似乎知道什么,却又不愿意告诉自己,李治便又问了一遍。
如此几次三番下来,尹太平最终还是没能拗过李治,老实交代道:“不瞒大王,这些商贾之所以动作如此之快,概因‘利’之一字而已。”
李治有些不解地看着尹太平,等着他给自己解释。
既然说都说了,尹太平索性破罐子破摔:“大王,彼辈商贾所恃者,唯钱财而已。”
“彼辈先于地方收购粮草,再大肆招募人手,许以重金,凡提前完成任务者,更有额外赏赐。”
“那些受雇之人为了酬金,往往日夜兼程,不知疲累地赶赴目标,纵然途中有千难万险,也难阻其分毫。”
“相较之下,朝廷以徭役转输粮草,自然是多有不足......”
等到尹太平说完,李治默然半晌,最终学着他的太傅那样,慨然长叹一声:“果真是礼乐崩坏,人心不古......”
只是在眼前这种情境下,这句话说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李治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惋惜,还是在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