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呵呵，是山鬼，还是山中有鬼？”白阳喃喃重复了一遍灰衫老吟诵的诗句，也侧身望向了南方的连山。
‘咔嚓！’一声脆雷划破虚空，云层应声而来，蜡黄的空气陡然被灰暗压过，空气更加沉闷，云下的风徐徐变得潮湿且闷热。
‘嗡！’蓑衣客适时拔剑，反手横于胸前，震了一下剑刃，爆散出一道剑气涟漪，嗡鸣在官道上扩散，驱散了好事的围观者，宽阔的官道，繁华的扬州城前，只剩下了三人三剑。
“哈哈，剑名山鬼，以鬼问鬼，再合适不过！”蓑衣客伸手抚摸了一下剑身上刻着的山鬼二字，意有所指地笑看白阳。
灰衫老者没有回答白阳的话，抬手掌伸出凉亭，对着层层阴云说道。
“从你踏进扬州城那一刻起，许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你真的准备好了吗？”灰衫老者心湖涟漪未消，嗓音微颤。
“呦！岳老大出息了，什么时候抡到你管我了啊？”白阳咂咂嘴，也伸出手去接雨滴。
‘哒！’
‘哒！’两朵水花各自在灰衫老者的手心和笑问客的剑上蹦散。
白阳倏然从凉亭内消失，红影电闪袭向扬州城，速度之快，更盛于电光火石。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雨适时洒来，密密麻麻连成水帘，起起伏伏的黄沙尘土登时被雨滴溅起又压下，水雾泥雾交叠在一起，融成了泥浆。
笑问客静静横举着剑，哗哗哗的雨水冲刷着的斗笠和蓑衣，半月里的泥污顺着雨水回归大地，似乎在享受着雨的洗礼。
城墙上，守城兵仍然在往复巡逻，雨滴拍打在铁甲上，四溅的水花碰撞在一起，水幕连成一道比脚下所站之地更加灰黑的墙。
城门洞下，王贵转头盯着笑问客以及灰衫老者，面色凝重，握刀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
‘咔嚓咔嚓……’奇怪的脆响在雨幕中响起，冲向扬州城的红影顿时被雨幕压入泥水中。云下的黑暗成功吞噬了除剑光之外的另一抹光明。
‘扑通！’距离城门下五百米处，白阳毫无征兆地栽倒。
“原来是你的剑啊，不用出剑便能问剑，好贱的剑术。”白阳吐了一口泥水，恨恨不平地咒骂道。半月前，幻梦森林第一棵柳梢顶，曾有一道无形无踪的剑气打断了他的入定观想。半月后的雨幕中，他再次被同样的剑气击伤，不免有些心烦。
笑问客不紧不慢地转身，慢悠悠地向白阳走去，雪白的皮靴在积水上踏出一道道青色的涟漪，并无水花溅起，也未沾染一滴泥污水滞。
“听闻你半月来每逢柳树必然于稍顶盘坐歇息，为的不就是再次感受一下我的剑术吗？滋味如何？”阴恻恻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被萧瑟的雨增添了些许森然和寂寥。
灰衫老者微愕，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为了感受你的剑道？谁给你的自信？不过你再来一次我也不拒绝。”白阳一脸期待地翻过身盯着雨幕中至深的幽暗。
雨滴在笑问客的蓑衣上连成水幕，漪漪成波滑落，如一层暗黑的鳞甲。
“如你所愿！”笑问客前踏一步，轻抖剑身，雨中声波涟漪扩散，凄厉剑光萧然击出，啸声如鬼，撕咬向躺在泥水中的白阳。
白阳周身红影再现，在泥水中打滚避过山鬼剑的剑光，心中顿时生出一瞬的狐疑——笑问客的剑似与声波有关，我在柳梢顶并未感受到任何异响，难道是老道士从中作梗？来不及多想，白阳心知笑问客并未真正出剑，以手掌撑地扭转，借力腾空跃起，欲与笑问客拉开距离。
方才的响声，乃是剑气割裂白阳双腿经脉所致，行动受阻的白阳断难躲过笑问客真正的问剑。
‘哗！’地面上的积水翻滚而至，如海潮一般从四面涌来，当头盖在白阳头顶，挡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雨界？有辱斯文啊！”白阳被水幕当头砸下，闷哼摔在了笑问客脚边，狼狈地蜷缩在水坑中。
哪是什么无形无踪的剑术！
“你难道没有听到那遭老头子的话吗？我笑问客若无剑仙的实力如何问遍天下剑士！”笑问客厉声断喝，雨线随着他的声音不停地变换疏密、粗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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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阳突然抽了抽鼻子，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问道：
“剑上有血，你杀过人？”即使在雨水的冲刷下，白阳依然从剑上嗅到了血腥气。
笑问客干冷一笑，将山鬼插入地中，双手落在一起扶剑站定：
“剑士剑下岂会没有死人？不杀人，我哪有剑杀你！”笑问客理所当然，已然把白阳当成了无法反抗的猎物。
白阳恍然明悟，似也没了逃跑的想法，认命似地翻过身来正对天空，以血气阻挡雨水落入口中，继续问道：
“你夺了对方的剑？”白阳盯着天空，暗暗祈祷好心人帮助他拨云见日。
“呵，拖延时间？让你知晓也无妨，我的确夺了三名剑士的剑，更准确的说，是取回了华山的剑！一群腌臜货色，利欲熏心，竟然寻常山民争抢山参，滑天下之大稽！没有资格握华山的剑！”
白阳两眼熠熠放光，正如听到望北楼中有酒待饮般，舔舔嘴唇，嘿嘿问道：
“山参呢？”
“我吃了！”笑问客义正言辞。
“……”妈的，同道中人，这就不好办了啊。白阳幽暗地瞟了笑问客一眼，良久无语，苦思逃跑之法。
笑问客又抬起了剑，对准了白阳的鼻尖，冷冷说道：
“听闻你一连从定北州燃血跑来扬州，难道血气耗光了？”笑问客本以为白阳会拼命挣扎一番，不料这厮仅挨两剑已然倒地不起了。
白阳眯起眼睛盯着笑问客，平静地问道：
“听闻听闻，不知你听的是谁？闻的又是什么？可曾听过我在幻梦森林深处对云层之上的无声呐喊？”
那日，白阳冲着天空动了动嘴唇，云层之上即有人为他拨云见日冲淡了鬼的杀气。
笑问客手中山鬼微抖，发出一声呜咽，斗笠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稍稍偏转瞥向凉亭下的灰衫老者，似被猜透了心事，迟疑着点了点头。
灰衫老者左看看右望望，怔忡地指了指自己苦兮兮地说道：
“稀奇稀奇，明目张胆的栽赃啊，老夫分明刚到扬州城！”
有效果！白阳暗暗出了口气，继而装腔作势地笑道：
“梦……”
“无妨？的确没想真的杀你，不然何必用雨洗刷煞气？老家伙怕杀出鬼来，废了不就行了？”笑问客抢断白阳的话，挥剑斩向后者的右臂。
“……”弄巧成拙了！白阳暗自叫苦，再次燃血在地上打滚远离笑问客。
笑问客轻抖剑身，地面上雨水翻腾，白阳便又乘着浪花咕噜噜地滚了到原地，仍在笑问客剑锋之下，正欲燃血再滚，却被笑问客一脚踩在腿上，动弹不得。
笑问客蓦然扶了一下斗笠，似想起了什么事情，遂问道：
“你似乎很喜欢用拳头打人？”也不管白阳的答案如何，笑问客竟然将剑抛向了身后，落到了他此行所带的三把剑正中。
“你是风家的人？”白阳明白了笑问客对他的杀意从何而来，原来是为风浩出气，有钱人果真得罪不起，竟有这等强悍的打手。
笑问客摇头不语，雨滴拍打蓑衣的簌簌声兀然消失，蓑衣客的身影在雨幕中无声无息地散去，竟是一道剑气留形立在白阳面前，真身早已经不在原地。
白阳汗毛悚然倒竖，强撑着翻身，毛毛虫似地一点点向扬州城爬去
‘轰！’拳风如雷，从天空压下，白阳刚抬起的屁股如被拳风压平。
笑问客学白阳从高空击出了一招从天而降的拳法，在扬州前砸出了一个数丈的深坑，水花飞溅，如同硕大的青莲平地而起！
“你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身为士兵，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应以维持社会治安保护公众安全为几任，怎能眼睁睁看着我这良善之人被人欺负，快来与我一起降伏这以武乱禁之歹人！”
笑问客站立在自己一拳击出的土坑中，右手掌心间漂浮着一团绿色的水雾。
拳风罡卷，龙吟虎啸，甚至逼退了急落的雨，白阳却早已不在土坑之中了。
“好一手移形换位！但纵你有经天纬地之才，通晓天下奇学，没有实力支撑，也不过是花架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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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之时，笑问客翻手一推，绿色水雾激射向蠕动去扬州城的白阳。
“你们！你们良心何安？”白阳用力眨了眨眼，挤出了两滴眼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城门洞下，王贵这才持刀起身，用刀柄挠了挠额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实我们的粮饷都是风家提供的。”王贵身后的一众士兵怔怔点头，很是无辜。
“……”捅了马蜂窝了！有钱人就了不起吗，还真是世风日下！身后锐气急来，白阳再次掏出一片柳叶，欲使出移形换位！
“你似乎忘了这是在我的雨界之中！”笑问客伸出右手一招，白阳手中的柳叶登时脱手飘向了笑问客。
“别打脸！”绿色水雾当头变为一个硕大的拳头，对着白阳的脑袋狠狠砸下。
“轰！”这一次，白阳没有躲开，被四肢叉开地砸进了土坑中，像一只扁平的蛤蟆。
笑问客抛掉柳叶，抬手举过头顶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山鬼拔地而起，主动落入笑问客手中。
“滋味如何？”笑问客冷冷问道。
“咳咳咳，一般一般，用点力我还行！”白阳干咳两声，吐出几口泥水和血液的混合物，摇摇晃晃混地站了起来。
笑问客霎时一怔，双腿经脉受损竟然能站起来？是本就没有受伤还是在强撑？还是说……笑问客暗自揣测各种可能，试探着问道：
“何必勉强自己？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让你倒下！”笑问客轻挥一剑，斩出剑风劈向白阳。
白阳并无躲避动作，却在剑风贴至后背的须臾间横移出了丈许距离，险而又险地避开剑风。
笑问客摇头冷笑，南阁雁凌云又如何，云下之雁岂能雨不沾身？
“我要和你比剑，好叫你知道何为真正的剑仙！”白阳背对笑问客，悄悄掏出一个瓷瓶，用嘴咬开瓶塞，慷慨激昂地说道。
灰衫老者瞥见那瓷瓶，登时瞠目结舌，恍如见鬼，什么剑术能用到这种丹药？稀奇稀奇，真稀奇，笑问客果然听闻得不够全面啊。
“哈哈哈哈，炼体境的你与我比剑，你在说笑吗？你既无实力又无剑，如何与我比剑，大战关头进补丹药，小心爆体而亡！”笑问客认为白阳在装神弄鬼。
白阳听闻笑问客嘲笑不但不恼反而径自灌下了所有的丹药，一字一顿地反驳道：
“岂不闻人剑合一？呜呜，好快！别说废话，你先出剑吧！”丹药甫一入口，白阳全身青筋暴跳，脸色涨红如烧红的铁，鼻孔则呲呲冒出寒气，牙关噔噔打战，不时喷薄出银白的霜气。
“这是什么状态，难道是短时间内激发身体潜能的丹药，是了，怪不得他双腿经脉断裂还可以直立，原来是都是这丹药所致。”笑问客想明白其中关窍，不由觉得自己谨慎过头，与炼体境的小修士废什么话！
“呵呵，如你所愿，小心喽！”笑问客扶了一下帽檐，止住坠落的云雨，省得被人说他笑问客与炼体境的小修比剑还用雨界加持，岂不贻笑大方！
白阳周身抖如筛糠，瑟瑟发抖，语带颤声地说道：
“快来，我快忍不住了！”白阳眼睛胀出了眼泪儿，水汪汪的，楚楚可怜。
灰衫老者本想做那无事一身轻的旁观者，可见到这一幕以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幕，心里委实不落忍，试探着站起来，嗫嚅提醒：
“那个……”
“华山剑法秋字决，秋霜乍起！”笑问客感知到白阳散发出森然寒气，便也以华山秋字诀剑法应战白阳。
笑问客双手握剑竖于胸前，秋霜乍起四字脱口，瑟瑟萧风起于山鬼剑身，震鸣不休抖出森然寒气，渐凝而成四道剑光，白如雪冷如霜，鼓荡斗笠与蓑衣咧咧震荡。
“霜起，剑成！”笑问客松开山鬼，双手掐了几个印诀，右手向前方轻轻横推，山鬼与其余四道剑影带着漫天的寒气水漫金山般压向白阳。
“抱歉，我忍不住了！蛤蟆凫水飞天神功！”
“轰！”
扬州城前，地龙翻身，大地震动，云开雾散了，一层雪白的寒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扬州前的官道上蔓延……
冰冻三尺，一时之寒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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