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棠袖没要。

不仅没要,她还伸手把刚倒给杜湘灵的那碗水连着水壶给一齐端走了,完全不着杜湘灵的道。

杜湘灵对此哎呀一声:“连口水都不让喝,还有没有天理了。”

棠袖不为所动:“天理让你拿这事儿故意消遣我?”

杜湘灵:“那不能,必然得是我自己想消遣你。”

尽管一眼看出棠袖并未生气,显见和离一事确实不假,但她跟江夏侯也没到传言里说的形同陌路的程度,两人还是有联系,或者说有感情的,杜湘灵再拿方子逗了逗棠袖,见她老神在在,根本不吃这套,杜湘灵啧了声,甩手把纸扔给她,自己端水喝。

棠袖拿起纸瞧了瞧,是个配合温泉用的药膳方子,针对治疗多梦。

里头的药材大多不常见,甚至听都没听过,也不知这样偏门的方子是怎么找着的。

“想叫你脸红一下可真难,”杜湘灵连喝三大碗白水,方勉强顺过气,“逗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你逗其他人去。”

“其他人没你有意思嘛。”

见棠袖随手把方子搁到桌上,没自己收起来不说,也没叫丫鬟过来收,杜湘灵不免又是哎呀一声:“这方子可精贵着,听说托了好些关系才找到,就这人家还不卖,只准誊抄带走。别跟我说你没认出上面的字迹。”

棠袖当然一眼就认出了。

料想这段时间陈樾没过来,一是忙着办案,二就是忙着找这方子。

——他知道她不寐的症状已经有所好转,只还会经常做梦,便特意找来这方子给她。

正想着,杜湘灵又道:“要我说他是真把你放心尖上,换成别的男人,谁会在意妻子睡得好不好,反正眼一闭一睁就能出门不用搭理了。”

杜湘灵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知多少人,遇过不知多少事,就这她也敢打包票说江夏侯绝对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好男人,待她们藏藏更是一等一的掏心掏肺。

至于藏藏对江夏侯……

杜湘灵清清嗓子,这点好像是不太方便进行比较。

不过到底成了亲结了夫妻,情意肯定是有的,杜湘灵记得两人当初刚相看那会儿,藏藏还跟她说江夏侯这人蛮符合她预想中的夫婿模样。

“你以前可是当着我的面说你喜欢他,”杜湘灵问棠袖,“现在不喜欢啦?”

棠袖眼皮懒懒一抬,语气浑不在意:“你都说了以前。”

杜湘灵摸摸下巴:“我懂,日子长了,再好吃的东西也得腻味。”

说起好吃的,杜湘灵注意力立马就转移了。

便道:“好久没吃正芳斋的点心了,你陪我买去呗?”

“现在?你不休息吗?”

“我不累。走嘛。”

棠袖便让人安排马车准备进城,她则带杜湘灵去更衣。

杜湘灵个子跟棠袖差不多,略高那么半寸,因此棠袖衣服只要不是那么贴身的,杜湘灵基本都能穿。但见棠袖柜子里清一色全是道袍,没多少别的款式,杜湘灵还是嫌弃得不行:“你这品味真是十年如一日,一点都不带变的。”

棠袖哼了声:“有本事你别穿我的衣服。”

杜湘灵也哼了声:“那不成,好姐妹就是要互相穿对方的衣服才叫好姐妹。”

然后随手挑了件就要换上。

因常年在外奔波,杜湘灵皮肤早晒成小麦色,肌肉也很明显,甚至比一些男人都要强壮。她看看自己的胳膊,再看看旁边棠袖的,羡慕道:“要不怎么说天生丽质,藏藏你这也太白了吧。”

肌肤胜雪,柔滑细腻跟羊脂玉似的。

杜湘灵羡慕归羡慕,却也不认为自己肤色差到哪里去。

她要真像藏藏那么白,反而还不好看呢。

于是道袍一穿,头发一束,凤眼明亮有神,长眉斜飞入鬓,十二分的英姿飒爽。

再瞧棠袖,明明是同样款式的道袍,棠袖反倒穿出一股落拓不羁来,加之手里又拿着折扇,那种风格就更明显。

杜湘灵顿时:“我也要扇子。”

棠袖便将手里金丝楠木的给了她,重新拎了把紫檀木的。

哗的一下,折扇打开,杜湘灵率先大步踏出去,棠袖慢悠悠跟在后头。

等上了马车,杜湘灵让车夫直奔正芳斋。她这趟出去大半年,去的地方穷,吃得也不怎么精细,还真怪想念正芳斋那些卖相十足的甜蜜蜜的小点心。

越想越馋得慌,杜湘灵拣车里备的果脯吃了几块,发现好吃是好吃,但不是她想念的那个味儿,只好跟棠袖各种闲聊打发时间。待马车一停,杜湘灵立即掀帘子跳下地,都不带等棠袖的。

棠袖也不叫她,任她风一样地冲出去。

及至棠袖也在正芳斋挑好点心,杜湘灵已经跑没影了。

方才跟在杜湘灵身后的丫鬟这时独自一人过来,同棠袖禀报说杜姑娘不让跟着。

棠袖见怪不怪地点点头。

杜湘灵打小就是个野猴子,成天窜来窜去,让她老老实实地逛街比让她坐书房里写大字还难。

“随她去吧,”棠袖拈块正芳斋东家送的还没开始售卖的新品尝了尝,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杜湘灵应该会喜欢,“她若玩够,自己就会回西平侯府了。”

且杜湘灵还会点拳脚功夫,在北京城里人脉也广,只要不瞎折腾,出不了什么事。

叫人把余下的新品送去西平侯府,棠袖自己带着丫鬟们逛起来。

这会儿正是申时,街上店铺全开着,各种摊子也不少。棠袖不差钱,伺候她的人也不差钱,有想买的只消跟棠袖说一声就好,棠袖并不会拦着。

反倒是棠袖一圈逛下来没买什么东西,然后看天色快暗了,棠袖准备吃顿饭就出城,不然戌时城门一关,她没法回庄子。

选了家酒楼,棠袖正要进去,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嫂嫂。”

循声一看,是陈樾的庶弟陈檖。

——瑞安公主只生了陈樾一个,陈檖是驸马纳的小妾生的。

以往棠袖去公主府时,总能碰见陈檖给瑞安公主请安,两人的叔嫂关系还算尚可。

“这么晚了,嫂嫂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互相见过礼,陈檖直起身来问,“母亲说兄长手头的案子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他没来找嫂嫂吗?”

棠袖心说差不多不代表完事,能让皇帝吩咐陈樾办的案子岂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结的,口中却道:“这我哪知道。”

陈檖闻言笑笑,也不多问,只道既然碰上了,那就一起吃个饭,等吃完他送嫂嫂出城。

棠袖无所谓地点了头。

左右杜湘灵不在,陈檖跟她一起吃还能有个伴。

进到酒楼靠窗的雅间,陈檖让棠袖点菜,棠袖没推辞,问过陈檖忌口便点好菜,顺带还要了壶酒。

陈檖欲言又止。

他大约是想提醒棠袖,兄长没来,所以哪怕在他这个小叔子面前也别喝酒的好,结果等棠袖望向他,问他喝不喝酒时,陈檖嘴一秃噜,说了句喝。

等反应过来,酒已经先上了,棠袖亲自给他倒酒。

陈檖:“……”

陈檖此前努力维持的彬彬有礼的壳子立刻裂了。

他盯着酒杯的眼神简直苦大仇深。

棠袖见状,没忍住笑了:“你不会喝?”

早知陈檖不会喝,她就等吃完饭再要酒了。

这得怪陈樾。

要不是他那张方子里要求必须是特定的某种春酒,否则庄子里那么多酒,哪还需要她在外面买。

然后就听陈檖语气沉重道:“……会。”

他和兄长一样都习武,习武之人哪有不会喝酒的。

棠袖说:“这不就得了。”

她举杯,朝陈檖敬了一下。

陈檖只得端起酒杯回敬。

然而等陈檖一气闷完,对面的棠袖还在不紧不慢地品她的第一口。

好容易品完,她放下酒杯,竟是没有再接着喝的打算。

这回轮到陈檖问了:“嫂嫂不会喝酒?”

说着回忆起之前在公主府一起吃过的那几顿饭,不对啊,他记得她能喝的。

果然,棠袖答:“会倒是会的。”

只是那方子要求少量,想来一口就够了吧?她喝酒容易上脸,这在外面还是注意着点。

话音刚落,就注意到陈檖目光投来,不动了。

“怎么了?”

陈檖呼吸滞了下,才说:“嫂嫂,你,你脸有点红。”

“是吗?”

棠袖抬眸。

刚刚还很清澈的眸子此时似盈了雾,烟水丛生,波光潋滟,双颊亦微微泛起红晕,明艳非常。全京城怕是再寻不到半个像她这样有韵味的。

陈檖目光渐渐有些惊叹了。

他不禁道:“嫂嫂,你可……”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打断。

“陈檖。”

这声音低沉微凉,听得陈檖陡的一个激灵。

转头一看,推门而入的人身着大红飞鱼服,腰佩御赐绣春刀,不是陈樾,还能是谁?

四爪飞鱼纹鲜明夺目,陈檖直接傻了。

兄长这很明显是才进宫见了皇帝,然后一出宫就立马赶了过来。

而他好巧不巧,背着兄长单独和嫂子吃饭,可不被当场抓个正着。

待陈樾解下绣春刀,在棠袖身边,同时也是陈檖旁边坐下,陈檖已然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他想解释,可眼角余光一望陈樾那张脸,别说解释了,他嘴压根都张不动,只能等死一样地等陈樾先开口。

“你刚才说你嫂子可什么,”陈樾淡淡道,“说出来我也听听。”

陈檖咕咚咽了口唾沫。

哥你信不信,我刚才只是要夸嫂子可真漂亮,别的我什么都没想。

哥我绝对没有觊觎嫂子的意思,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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