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贱籍”,并非是大明朝独有的,事实上早在唐代,便有不少关于贱籍的记载,不过这些到宋朝末期都渐渐消失。直到元朝推行“四等人”制,一些东西方才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明朝建立后,继承了一些元朝人的制度,其中就有把人按三六九等划分这项。按照规定,贱民主要是由奴仆、娼妓、皂隶等组成。
当然了,这其中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贱籍只要超过三代,便可去申请脱籍,之后与良民无异。所以按照道理,整个社会的“贱民”应该是越来越少才对。
但还有一类人,不是贱籍却胜似贱籍,这其中就包括浙东丐户,九姓渔户。文学家祝允明曾在《猥琐》中记载:“奉化有丐户,俗谓之大贫,聚处城外,自为配偶,良人不与接。”;《万历野获编》也说“明时浙东丐户,男不许读书,女不许裹足。”
关于他们的起源,一直众说纷纭,但可以肯定的是,因为被社会所遗弃,这些人过得非常凄惨。
所以当听闻陈寻出自“九姓渔户”的时候,冼如星与朱厚熜两人都愣了下。不过愣归愣,此时少年明显情绪不稳定,吃酒又吃多了,正是问话的好机会。于是在各种旁敲侧击下,冼如星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没有人一辈子愿意低人一等,尤其是这种无望的生活还要继续延续给子子孙孙。白莲教自来都是从底层吸收信徒,如此自是不能放过。不过与其他人不同,九姓渔户他们并不唯白莲教马首是瞻,双方更像是一种合作的关系。
此番白莲教原本也没打算行刺,只不过自打几年前在蒙古受挫,于朝廷的围剿下元气大伤。再加上最近新兴产业太多,只要肯下功夫,都能养家糊口,所以老百姓就都不太愿意搭理他们,这才是白莲教伤及根本的大事。
正好趁着皇帝下江南,就想着趁机捣乱,要是能抓住几个宫人大臣,肯定在民间声望大涨,重新回到之前的日子便已心满意足。为此,他们甚至动用了在皇宫中的力量,暗中联系上了以泪洗面的张太后,双方一拍即合,遂便有了做法祭祀一事。
因为是靠近水边,所以白莲教派了从小生活在船上的九姓渔户们动手。最开始的计划是与张太后里应外合,在岸上皇室大臣居住的地方捣乱,谁知恰好陶仲文想要表现一番,从船上掉了大批侍卫,导致周围守备异常严密。
白莲教当事人原本想伺机而动,结果九姓渔户们都抱着必死的心态来搞事,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收手怎么可能,领头人一声呐喊,渔民们自作主张登船行刺,所以才有了之后的那幕。
听完事情的始末,冼如星也有些无语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中间差了一步,事情都不可能发生。
现在参与行刺的九姓渔户们都被朝廷拿下,为首的跟着冼如星他们一起掉落水中,少年当日本是去救对方,结果并未瞧见,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他本就是个小孩子,因为需要人去做内应才被选上,现在九姓渔户们跟白莲教也算决裂了,陈寻带着挟
持着当朝皇帝和真人,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巨大的压力与对未知的恐惧几乎压垮了少年,在将心中的话倾吐出来后,他仿佛一匹小狼一样瞪着朱厚熜,愤愤道:“你这狗皇帝,只顾着搜刮民脂民膏,根本就不管百姓死活!哪怕我们过不下去了,也要把你带着!”
罕见的,朱厚熜这次没有嘲讽他,淡淡扫了其一眼,沉默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双方不欢而散,如此导致第二天,陈寻并未出现。
冼如星扶着朱厚熜起身,像之前一样为其上药。
“感觉恢复的还行,我只会一些简单的处理,之后看跟陈寻求求情,看能不能给你找个郎中。”
朱厚熜皱眉,“求他干嘛,逆贼一个,我现在得挺好的。”
冼如星无奈地看着他,“你说你这又是何苦,面子重要还是腿重要,万一以后长歪了,长短脚看别人笑不笑。”
“朕乃天子,谁敢笑把他们都砍了!”
叹了口气,女道士认命道:“行行行,你厉害,那么我的陛下,我求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
有些话她在心中憋了好久,说出来吧,又好像自己狗咬吕洞宾,但当日遇刺,其实要不是朱厚熜突然冲过来,他们也不至于落水。冼如星当时还带着护心镜,就算真被撞到,撑死也就挨上几下子,更何况她还有空间在身,反倒嘉靖过来了,自己要顾着对方,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朱厚熜身子一僵,接着明显有些蔫头耷脑。
无奈地抿了下嘴,冼如星继续低身给他上药,半天,只听上方传来道闷闷的声音。
“我没反应过来。”
“啊?”
“我说,我没反过来,看到有人想伤害你,下意识的,身体就跑过去了。我可以答应你以后想清楚再动,可倘若再有这种情况,我怕是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会呆住的变成冼如星。
很难描述她现在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冼如星自认是个很理性的人,她上辈子也并非没谈过恋爱,从大学到参加工作,这中间有过几段短暂的恋情。她的前男友也不乏社会精英,但无论哪一个,恋爱过程中都各取所需,双方最后也算好聚好散。
正因如此,当年朱厚熜第一次向她坦露心迹之时,冼如星也用惯性思维推己及人,认为对方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而产生欣赏之情。但冼如星也不是傻子,知道假如真就是那点情意,其身为天子,又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平生第一次,冼如星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
看着那张熟悉无比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她情不自禁握住了对方的手。
其实没说出口的还有一句话,那天大脑空白的不止朱厚熜一人,在看到贼首撞向朱厚熜的那一刻,冼如星自己同样惊慌。
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朱厚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冼如星,语气甚至有些结巴,“我我我……你不用、你。”
此时的
他就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见此饶是冼如星铁石心肠也不禁软化,想了一下,刚要开口,突然,门被从外面推开。
“昨天剩菜还有一些,我拿出去热……呃?”少年虽然小,但见两人都要抱上了倒也不是不懂。
朱厚熜顺手抄起一个瓷碗丢过去,愤怒地青筋直跳,“滚———”
陈寻下意识缩头,一溜烟儿逃了出去。
清醒过来的冼如星站起身子,轻咳两声,“有点饿了,我去做饭。”
接着不顾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嘉靖,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屋子。
到了外面第一件事就是接水洗了把脸,拍了拍自己,好不容易心情平复下来,刚要转身,忽地,她注意到不远处的某根树枝动了下。
冼如星一下子紧绷起身子,这时候陈寻也走了出来,看了眼女道士,有些探究地开口道:“你站在外面干嘛,那狗皇帝也骂你了?”
冼如星挑眉,上前一步挡住对方的视线,“没有,我出来透透气,他、他没你想的那么不好。”
“哦——”陈寻拉长声音,阴阳怪气道:“反正你们俩是一家的,肯定向着他说话。但是别怪我没告诉你,那家伙其实有病的。”
冼如星被弄得有些懵了,下意识道:“什么病?”
“就、就那方面的病啊,登基这么久了连个妃子都没有,民间都已经传开了,男的那方面不行性格都古怪。”
冼如星:“……”
察觉到外面的树枝抖得更厉害了,为了避免暴露,女道士连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个,昨天你讲你们九姓渔户与白莲教,那帮人平时是怎么联系你们的?”
“还能怎么联系,就让我们信教呗。”可能是对白莲教印象不太好,提起他们陈寻不由烦躁起来。
“他们这样传教?当地官吏不管吗?”
“管?怎么管?他们就聚集在那几个地方,拿我们县来说,当地不少地主老爷家世代都跟白莲教有勾结,反正也不会在本地作乱。县老爷为了维持自己治期内的安定,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真要有些个好事的想要上报,周围小吏都是白莲教的眼线,随便就能让你死的不明不白的。”
听此冼如星面容也冷硬下来,陈寻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问这些有什么用,明天后天我出去打探一下,要是安全咱们就换个地方,我再联系其他族人,到时候由他们决定怎么处置你俩。”
犹豫了下,他小声道:“你放心,我会帮你们说情的。”
冼如星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但是不用了。”
“嗯?”陈寻纳闷,还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扑到在地上。
徐阶一脚踹开小院大门,急匆匆地跑过来行礼,“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半晌,屋内传来嘉靖淡漠的声音。
“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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