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嘉靖要派冼如星监军后,朝中一众大臣集体反对,认为皇帝简直就是在胡闹,古往今来,哪有让女子领兵打仗的。
“怎么没有,”朱厚熜气定神闲地道出几位女将军的名字,“再说了,冼道长乃是出家人,不受红尘干扰,她又曾经带兵击退宁王反叛,如果她不去,那你们觉得十二监里何人去好啊?”
百官们不讲话了,当日刘瑾负责监军,将大明霍霍得够呛,好不容易倒了,另一个太监钱宁又上台了,如今皇帝才刚开始有些将资源向文官这边倾斜,要是再搞个宦官进去,岂不是又要揽权?
于是纷纷闭口不谈,最后在杨一清的推波助澜下,勉强同意了让冼如星去监军,不过众人借口她经验太少,要再委派一人与其同行。几经拉锯,才敲定了一个大家都勉强满意的人。
与此同时,冼如星几乎立刻行动起来,这次去前线,少说也要几个月,豹房有玄一,工厂商铺有赵似露和一众高层,总的来说还算省心。最麻烦的就是外城的扩建了,虽然自己早已经将图纸交了上去,该规划的也规划差不多,但这么大的事儿放在这儿,心里还是有些发毛。思来想去,又跑到王琼那里交代了两句,还想再去北边监工,结果却被嘉靖拉走。
少年望着女道士,恨铁不成钢道:“还有十来天你就要上战场了,能不能紧张一下自己,多准备准备!还去管这些做什么!?”
“准备什么啊,”冼如星漫不经心道:“如果不是要等粮草兵器准备好我现在就能走。”
事实上,和她一起监军的官员已经先行去往山西,冼如星因为要运送粮草器物,无奈被耽搁在后面。
“你啊!事关性命你哪能这般漫不经心!等明天你拿着我的令牌,去京营调五千人,这五千人算是你的私军,平时不用上战场,专门负责保护你。”朱厚熜忧心忡忡道。
冼如星有些哭笑不得,她知道对方是一番好意,毕竟五千人已经是现在的京城能调动的极限了。但其他士兵在战场杀敌,自己领着一堆人在后面吃干饭,怎么也说不过去。好说歹说,总算将五千人降到两千人。
就这样朱厚熜依然觉得慌,思来想去,又给了冼如星五百战马和一千工匠。
对于这点冼如星倒是没拒绝,不光如此,她甚至直接张口于对方要钱。
朱厚熜一怔,旋即精神大振,询问她要多少。
“你有多少?”
“这钱不能从国库里出,我的私库现在大概有一百二十万两。”
这些年朱厚熜跟着冼如星四处入股,分红没少拿,再加上他本身除了养猫看道经也没别的兴趣,所以赚的钱都攒下了。
冼如星沉思片刻,张口就吐出四个字,“我全都要。”
一百二十万两,这可不是笔小钱。举个简单的例子,当年“成化犁庭”,宪宗派军队走老远去打建州,所用军费也不过十几万两。一百二十万,毫不夸张的说而,这些钱砸下去,就算是个水平普通的将领,也够收复几次大同的了。
冼如星本来以为对方会震惊,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解释,谁曾想朱厚熜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了当道:“好,没问题。”
冼如星愣住了,看着眉飞色舞,莫名其妙情绪高涨的朱厚熜,心情有些复杂,半天,缓缓道:“我不会乱用的。”
少年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
两人又讨论了下战局,直到天色渐暗,冼如星方才离去。
十几天转瞬即逝,在粮草军械准备好后,冼如星终于在嘉靖帝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准备动身,几十车的物资不可谓不显眼,但好在雁门关离京城不算太远。走官道也就几天时间,她这次还特意带上了陈二狗。
在听说能去前线后这家伙一蹦三尺高,虽然如今他每日忙来忙去,进出都是几万两的大生意,但在其骨子里,始终忘不了当日与宁王叛军厮杀的畅快。冼如星也是知道这点,遂叫了他来给自己打下手。
车队趁着清晨百姓们还未醒来便出了城,原本朱厚熜还为她准备了马车,不过冼如星并没有坐,而是选择与许多士兵一同骑马。她身为女人,在这个时代就算再厉害也难免被人轻视,尤其是在兵营里这样弱肉强食的地方,自己要是不立起来,那哪怕是有皇上吩咐,指挥起来也很困难。
果然,在见冼如星面色自若地上马,冷静地安排好一切后,周围士兵们都有些诧异,他们虽然听说过冼真人的大名,但更多的是其点石成金的手段。对于陛下派其监军,朝野中一致认为这是皇帝登基时间尚短,还未培养出自己的心腹,无奈之下只能施展的权宜之计。反正女道士只是做做样子,队伍里已经不少人起了混日子的心思。但见对方如此严肃,倒是不少人将躁动的心收了收。
然而才走了一会儿,便听前方传来喧哗,陈二狗上去查看,回来时候压着个男子,“东家,这小子说认识你。”
冼如星坐在马上,低头望去,只见一道矮胖的身影,回忆片刻,开口道:“甄格?”
男子害怕得缩成一团,听冼如星叫自己连连点头,“是、是我!真人,求你带我一起走吧!我娘还在大同!我爹是大同武官,我能派上用场的!求你带着我吧!”
冼如星被他的惨叫弄得心烦,微微皱了下眉。
陈二狗直接给了甄格一下子,厉声道:“闭嘴!再吵把你舌头拔下去。”
甄格吓得连忙捂嘴。
沉思片刻,冼如星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对大同府熟悉的,于是对甄格道:“我们现在去雁门,行军艰苦,你要是能跟上就跟着吧,剩下的等到了地方再说。”
“是、是!谢谢真人!”甄格忙感激道谢。冼如星让手下给他一些干粮和水,旋即便不再管了。
队伍重新前进,因为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他们走路的速度比想象中要慢一些,最后用了整整十天方才到雁门关。明朝也算山匪众多,但这一路上却很平安,主要是沿途的大小地方官知道前线吃紧,皇帝极为重视这次战事,害怕耽误了事儿惹得龙颜大怒,特意提前扫清了障碍。
因为护送得十分顺利,以至于他们到达营地的时候,虽然有些疲惫,但精神气却很好,而且路上冼如星有意边走边训练,战斗力提没提升不谈,但队伍是真的整齐,士兵们也腰板挺得笔直。这使得来迎接他们的官员有些诧异,以为这些都是皇帝身边最精锐的兵马,不由在心中重新估量了下这位女道士,面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了。
“哎呦!真人这一路辛苦了,快快,军帐内酒菜已经备好,就等您来了!”打头的是个青年,身材高大,通体环臂甲将其衬托得气宇轩昂。
此人名叫仇鸾,乃是除了冼如星之外的另一个监军。虽然刚刚及冠,但来头却不小。他的祖父仇钺本是宁夏当地一普通大头兵,后来因为骁勇善战被封了个小官,恰好碰到安化王朱寘鐇造反。仇钺急中生智,用最小的代价平了战乱,避免银川城生灵涂炭。为此正德封他为咸宁侯,几乎是明朝中期武将能达到的最高点了。
而仇鸾作为名将之后,新一代的咸宁侯。虽然是武官,但却与许多文臣交好,不光如此,他还是当时在“大礼议”中,朝中少数支持皇帝认爹的人。之前因为油印的发展,使得京中出版刊物一下子暴增,许多人都趁着这个机会出书。仇鸾就是其中之一,他命人整理了从宋末到明初这一段时间的兵书,再附加上自己的心得体会。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大明虽然重文轻武,武将地位比较低,但对于仇钺这样的传奇人物,人们还是十分追捧的。听闻他的孙子竟然出了本兵书,也不管看不看得懂,总之仇鸾将门虎子的名号就这么打出去。
朝廷选监军人,本来是想从文官内部推选,但朱厚熜担心文臣会拖冼如星后腿,将送上的名单一一划掉。大臣们没办法,挑来挑去,最后将与自己这边关系十分亲密的仇鸾报了上去。
此时也要说一嘴嘉靖本人的毛病,无论是正史还是现在,也许是因为刚即位之时那种被人拿捏的无助感深入骨髓。朱厚熜对“大礼议”上支持过自己的人永远戴上一层厚厚的滤镜。再加上仇鸾的各种外在条件实在唬人,犹豫了许久,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便有了现在冼如星面对的场景。
军帐内,她有些无奈地坐在中央,旁边仇鸾正自觉巧妙实则油腻至极地恭维着她。
按理说前线将士们埋头苦战,连大同府都失守了,他们在后方应该也十分艰苦才对,可接风宴上的菜肴却无比精致,甚至连海鱼都有,也不知是怎么运过来的。
冼如星大概只用了十分钟,便已摸清对方大概是个什么人了。和酒囊饭袋共事她也不是没经历过,不过此刻面对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口还是觉得有些荒诞。
正当她心中不耐,想要找个借口开溜之时,帐内某个坐在后方的青年突然开口:“梅将军在前线杀敌,物资吃紧,既然粮草送到了,那能否让下官先带着人前去补给。”
仇鸾面色微变,有些不悦道:“俞大猷,今天是个真人接风的,有什么事儿不能吃了饭再说吗?”
“不能,”俞大猷回答得硬邦邦,接着在一片惊诧的目光中起身,面无表情道:“俞某人出身卑微,这一桌的山珍海味也吃不习惯,既然仇将军坚持,那下官也不打扰了。”说罢大步离去。
仇鸾气得破口大骂,周围人连忙相劝。
而冼如星在这一片混乱中,望着俞大猷的背影,陷入沉思。:,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