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好墙脚

三间上房分别给三个人住,左边是看起来十分迂腐的老夫子掌门,中间是笑眯眯的大师兄裴述之,右边是文文静静的师妹陶雎,合起来就是整个徵山派。

涂斯瞧师妹脸上没什么血色,想着她本就落下病根,多了点心,悄悄道:“夜间风凉,我等下给客官您再抱床被子来。”

陶雎微微抬起头,望了她一眼,感念地笑了笑,道:“麻烦了。”

裴述之将折扇一拢,目光落在涂斯搭着的汗巾上,跟着笑了一笑。

平心而论,裴述之并不是叶钧那种歪嘴战神,笑起来有如春风拂面,但养眼归养眼,在涂斯看来,总觉得对方憋着一肚子坏水,默默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不其然裴述之开口了:“小二,我这边还有一份活,佣金不是问题,你愿意做么?”

涂斯:“……”

不过在见多识广的男二号祝少川看来,这却是很正常。

“徵山门派虽然没落,却因养着一方药圃,尚算阔绰。”祝少川道,“那位师妹据说病得利害,每日须得服药,离不了人伺候,裴述之带着她,花重金找你来照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楼上三位客官被领着各自进了各自的屋子,楼下两个小二和掌柜巴在一起拨算盘。掌柜被裴述之亲自找上门来雇人,又听祝少川说的,言下之意是裴述之找过不少人,颇摸不着头脑:“对未过门的妻子做到这地步……也是个怪人。”

那两锭碎银还搁在柜上,裴述之说是定金,定得涂斯和掌柜都蠢蠢欲动。

掌柜叫提成砸得有些发懵,试探着觑涂斯,问:“你要不去做做看?”

涂斯对着银子咽了咽口水,痛定思痛,义正言辞地朝掌柜表明:“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况且,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有不对劲的地方:“裴述之既然都找过人了,怎么不一直雇着人家?”

虽然照顾师妹她也不是不乐意,但谁知道这钱是买小工,还是买肾买腰子……这等白捡便宜的好事,说什么也不至于先落在她头上。

祝少川被他们两个逗得乐了一会儿,解释道:“这怎么说,也不好怪裴述之。”

硬要怪也能怪到裴述之自己头上,相貌和修为皆是上乘,眼瞧着又是徵山派未来的掌门,纵然行事再有分寸,也免不了惹出些情债,叫之前的小工错生慕艾,因爱生妒,做出些对陶雎不利的事来。

“或许最开始讲得好好的,天长日久的就出岔子了,找来的下人常常要换,”祝少川挑了两道不痛不痒的事说,“总之非常蹊跷,那家伙明明对着他师妹一心一意,命里却一直犯桃花。”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连原著作者都盖章过,裴述之的异性缘是一等一的好。

涂斯嘟囔了一句:“还挺惨的。”怪道,“那他怎么这么放心我?”

祝少川掩着嘴咳了一声,偏开眼,像是要说什么又生生地憋了回去,道:“可能是……你瞧着和一般的姑娘不太一样。”

他说话向来很留余地,涂斯隐隐约约有种被轻飘飘地鄙视了一番的错觉:“……”

“也是,”掌柜倒实在些,实实在在地鄙视她道,“从面相看,你瞧着蛮缺心眼的。”

涂斯忍不住打了个岔,问:“……您还会看面相?”

掌柜:“……”

……差点忘了,祝少川就是掌柜相进来的摇钱树。

但说实在的,在没什么安全隐患的前提下,应下裴述之的聘,做陶雎的专用护工,对她来说不能不算一门难得的好差事,毕竟裴述之给的实在多。

只是裴述之是绝对要参加群英会的,徵山派又只有三个人,师妹和掌门自然也会一道去,那她看护师妹,保不齐也得跟着重回白玉京一趟。

现在大家肯定都知道她已经走了,走了又回去,还是做人家的小工,看起来怪尴尬的。

可话又说回来……谁叫裴述之给的实在是多,面子跟里子,对眼下攒着钱的涂斯来说,当然是里子更重要。

……算了,白玉京的事也不一定会发生,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走着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儿,涂斯稍微安下心来,毅然道:“我去吧。”

“多做一份活而已,”掌柜支着算盘,弱弱地道,“你要不愿意去,我们店里也还有别的人手,说不定能试试看,用不着这么……视死如归。”

一旁抱着臂的祝少川跟着看了涂斯一眼。

不是,你以为你雇的是什么普通的小二吗?你雇的可是一个从白玉京退了学的、有过后台的小二。

思忖着说出来老板得被吓死,涂斯悻悻然地闭了嘴。

裴述之不知道这些,倒很乐意她肯接下这份差事,给面子地说是因为涂斯瞧着比之前找来看护师妹的人都更上道。

“况且,我师妹身子骨弱,”裴述之接着道,“看护也是件琐事,须得找个用心的人来。”

做什么事都并不能算用心的涂斯受之有愧:“……”

师妹陶雎因为灵根受损,根基不稳,需要日日在由八十一种名贵药材泡成的药汤里呆上一刻钟,外加口服十六种珍草熬成的良药,一日都不能落,方能吊着命活下去。

药汤尚还好,只要在灶上将这些药材煮一个时辰出来就行,口服的药就是实打实的麻烦了,十六种草不能一次性放进去,必须要按照裴述之写的方子上的顺序,每隔半个时辰加入一味。

……敢情一天工时可不短呢,这价开得,居然勉强能算一分钱一分工。

天上砸下来的饼露出了里边的馅儿,涂斯彻底地安下心来,窝在后厨,守着一方小灶,专心致志地熬起师妹的药。

后厨里洗着碗的大娘们都是爱聊天的,先前涂斯只呆了一会儿,就被掌柜叫了出去,她们就没顾上跟这小姑娘说几句,这下看她出去又回来,把着破破烂烂的蒲扇煨药,一板一眼地隔半个时辰往里加一味草,也没别的事干,其中一个大娘便自来熟地搭话道:“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啊?”

“啊?”涂斯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抹了把被熏热的脸,想了想,谨慎道,“本地人。”

似乎是打开了大娘们的话匣子,另一个大娘拱过来,问:“多大啦?”

“十七。”

“十七啊,岁数倒也还小,”第三位大娘接过了话头,疑道,“你家里人怎么放你出来做工了?”

涂斯总不好说自己是跟亲爹断绝了关系出来的,显得十分叛逆,左右也没真的认了楚延这个负心汉为爹,就照着最开始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的龙套人设道:“……我家里没人了。”

一个两个大娘都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该不该说,有时候她还真是显得不太会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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