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二奶奶的故事

大黄米包二奶奶跟王娟子都说好吃,但俩人都舍不得吃,一人吃一个,剩下两个让小豆豆吃了。

王胜春心下暗想:既然都这么喜欢吃,我哪天得跟魏丰年娘学着做。

米酒口感好喝了又舒服,二奶奶让娟子炒了两个菜,又切了一块咸肉,让王胜春陪她好好喝一场。

二奶奶喝的身上热乎乎的,脸上也笑眯眯的,就舒服的往太师椅上一靠,拖着长腔说:“春儿啊,奶奶的脚又疼了,该修指甲了,你小丫头小手灵巧的很,给奶奶修的一点不疼。”

王胜春这才想到重生过来还没给二奶奶修过脚,直怪自己粗心。

上一世她可是一直给二奶奶修脚呀,当然那是图二奶奶能贴补她些东西,倒也哄得老太太很开心。

此刻,她只是尽孝心。

姑跟小豆豆在前院代销点替二奶奶守着,王胜春就自己去厨屋烧水。

烧好水舀到洗脚盆里端到堂屋里,她蹲到二奶奶脚边,帮二奶奶脱了鞋拆开了裹脚布,先把二奶奶的小脚浸在水里泡一会,然后再用香皂洗一遍。

因为奶奶三寸莲常年裹着厚厚的裹脚布,那布一揭开能臭死人,况且人老了,腿上也像蛇一样蜕皮,一解开那如白麸般一块一块的皮就乱飞。

王胜春总是很仔细的把那些没褪掉的皮和脚缝里的泥用香皂搓,直搓干净了再把水倒掉,再舀一盆水好好的泡一会。等把脚趾甲盖跟脚掌上的老茧泡软后,她再拿剪子跟针给她该剪的剪该挑的挑。她总能把二奶奶的脚修的舒舒服服的,所以二奶奶最爱王胜春给她修脚。

这时王胜春蹲在地下,捧着二奶奶的小脚揉搓着,奶奶坐在椅子上,俩人一递一声的聊着天,奶奶跟她今个晌午在当街坐着听人家说的一件趣事:咱庄东头的傻百顺昨个三天回门去了,他丈人家客多,摆了两大桌子酒席,上菜时端来一盘子烧鸡,他看了嘟囔了一句这鸡子俺娘好吃,就拿过来装进兜子里了。又上了一个猪肘子,他又拿过来兜住了说这肘子俺爹好吃。笑的人家满桌子人都出不来气,气得他那个歪嘴媳妇嘴都不歪了。来了家他进门就把那些肉给爹娘了,嘴里还说:“哼,都说我傻,也不知道谁傻?我拿过来咱一家子现吃。”

王胜春蹲在地上笑的前仰后合。

忽然,二奶奶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唉,人老了就是讨人嫌,嘴碎,还爱说过去。”

在王胜春眼里,这个二奶奶的过去很有神秘色彩,她就笑着说:“二奶奶,我可爱听您讲过去的故事了,您说吧,我听着。”

二奶奶长出一口气,眯上眼睛缓缓的说:“我这两天老是梦见我奶奶,梦见我大姐……我从记事起家里就住高楼,出门坐汽车,家里用人成群,可谁也不知道当年我奶奶跟着我爷爷出了多少傻力,受过多少苦累。

我爹兄妹三个,他们小时候家里还一穷二白,我爷爷领着几个半大孩子到处游逛着去玩把戏,一月四十的都没个信,我奶奶就独自照顾着四个孩子,两头猪,还有家里几亩地。

哎呀,没法啊,大人受孩子也受啊,我奶奶天天带着孩子下地,天天都是星星来星星走。早上露水重孩子也都睡着,我奶奶黑蒙蒙的就起来了,她把孩子锁屋里下地了。

干活到天明了就慌慌忙忙的往家跑,到了家看见孩子还睡着就赶紧进厨屋做饭,要是孩子醒了就把他屙巴巴尿尿,再抱着他吃着奶做着饭。

有一回,我奶奶贪活多薅了一趟子草,回到家没进门就听见仨孩子扯着喉咙哭,我奶奶一听腿都软了,开门一看:我小叔在地上躺着嚎叫,地下湮着一小片血。

我爹跟我大姑都坐在床上咧着大嘴哭。我奶奶一看啊,又是心疼又是恼,我抱起地上的我小叔,就给了还在床上没命哭着的老大一巴掌,她忘了她手指上还带着做鞋用的顶针,那个顶针正好扇在了我大姑眼睛上,把她的眼打坏了……”

王胜春唏嘘:“这么巧啊……”

二奶奶哽着嗓子抬手抹起了泪,王胜春小心的问:“那你大姑的眼后来给她治好没有?”

“没有。当时我爷爷不在家,我奶奶也没当回事,觉着流几天泪就好了,谁知慢慢的那只眼就小了,最后就看不见了。唉,我奶奶那时候天天骂自己,后悔自己没及时给大姑治疗……后来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大姑每回都被人家挑饬她那只眼,她就天天伤心流泪,后来就郁闷生病死了,奶奶到死都在恨自己。”

王胜春不禁八卦的问:“那你爷爷怪罪你奶奶了吗?”

二奶奶苦笑着摇摇头说:“你这个话问的好,这是我奶奶到死都没打开的心结呀。她当时怕爷爷回来了休了她,就撒谎说大姑那只眼睛是自己碰伤的,这是到我爷爷去世他都不知道。我爷爷去世后,出殡那天,我奶奶实在憋不住了,哭着把当年的真相说了出来。”

王胜春看老人已经深深的沉浸在过去了,就轻轻的安慰她说:“二奶奶,别难受了,都过去了,各人有命。”

二奶奶抹抹眼泪,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组老照片,指着一张黑白照片上的人说:“春儿,你看见这个人额头上那块疤了吗?他就是我小叔,就是那天摔的。”

王胜春点点头。

老人又陷入了回忆了:“后来,我爷爷不玩把戏了,跟人家合伙包了一个窑厂,那时候也舍不得雇人,我爷爷跟我奶奶两个人干,起早贪黑,吃不好睡不好。我奶奶有一回看着火晕在窑里了,要不是旁边那一家窑的女人见我奶奶在里面好久不出来进去看了看,我奶奶就被蒸死在里头了。

后来,干了一年窑挣了一些钱,我奶奶没见过那么多钱,可高兴坏了,她就跟我爷爷说把这钱存起来将来给儿子去媳妇,咱也别再烧窑受罪了,老老实实的搁家种地吧,人家不都这样嘛,也没见谁饿死。

可我爷爷他不干,听说有做眼镜发财的,就又跟人家学了做眼镜的技术,然后买了材料在家里做,开始也是不敢雇人,我爷爷跟我奶奶没黑没白的磨眼镜片子,他两个人那手啊,天天都是大泡小泡的。后来,又挣钱了,我爷爷就雇了人,再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都以为我奶奶可以享福了,可是在外面常年跑生意,又成了大老板的我爷爷就外面有人了,还公然带到家里来,就是当时的二姨太了,接着三姨太四姨太都来了,我奶奶心里有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王胜春又想起自己上一世跟着苏华彪的光景,不禁潸然泪下,嘴里幽幽的吐出一句:“男人都是负心汉……”

二奶奶被她这句话唤回了思绪,她欠身坐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说:“春儿,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好男人多了去了,你二爷就是一个。”

提起死去多年的老伴,二奶奶一脸幸福。

王胜春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在,她脸上也不知觉的浮出羞涩的笑,这时候她脑子里想着魏丰年。

“你二爷他当年可是个帅小伙子呀,穿着一身军装,虽然军装很破旧,但是那英气遮也遮不住,你奶奶我一眼就看上他了,然后就跟着他颠沛流离,最后回到了这里才算安居了下来,可是我没想到,真正的战争才开始了,这战争是冲我发起的。”

“啊,二奶奶,说实话这件事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一点,听说是咱们近门子的长辈叔伯们嫌弃你的出身,说你成分高,是这样吗?”王胜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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