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隆多是活人,趴在地上为天使祈祷的八旗众将佐,纷纷从地上爬起来了。
穆里马更是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你小子怎么没死啊?”
阿隆吓得丢了魂,隆多还能回来,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本来高桂英要杀我们的,可是被李阎王给阻止了。”
隆多把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李阎王阻止高桂英?”
“高桂英在上面,相当于咱们的太皇太后啊!”
“不错,李阎王虽然凶猛,在高桂英面前,不过一个半大孩子的小辈,怎么可能敢当她的剑?”
听了隆多的叙述,短暂的惊骇之后,八旗众将佐纷纷疑惑了起来。
隆多所叙述的事情,太不符合常理了。
高桂英可是当年的大顺太后,如果大顺旗号还在的话,李阎王就相当于紫禁城中的小皇帝,而高桂英比太皇太后还要高上一辈。
试想一下,如果小皇帝敢跟太皇太后拔刀,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李阎王敢跟高桂英亮刀,这在八旗众将佐眼里,简直不敢相信。
然而隆多信誓旦旦的一面之词,众将佐也只得将信将疑。
三人组回来两个。
爱星阿挤了上去:“你回来了,那长弓呢?”
长弓是三人组中素质最高的一个,正黄旗下一批参将选拔中内定的一个,爱星阿对他相当的关心。
隆多回道:“长弓本来也可以回来的,可他说他是使者,要见天使,所以就留在了上面。”
爱星阿:“留在了上面,他不怕高桂英的剑?”
隆多:“长弓被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看押着,李阎王好像和高桂英意见不合,他们去后面商量去了,我怕时间长了可能坏菜,就赶紧跑回来了。”
“哎对了,这是李阎王和谈的条件。”
高桂英一双凤目中满含滔天的怒火,她那一剑快如闪电,隆多此时回想起来依旧有些后怕。
不过这货在生死边缘经历了一回,比阿隆的状态好多了,思路言语很有条例,急忙从怀里掏出李阎王的协议,递给了穆里马。
《天使协定》。
最上一行,四个加粗字,相当醒目。
“名字起的还算合题。”穆里马吐槽了一句。
“依照双方共同意愿,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征虏大将军之子少将军李氏破虏,抚远大将军马佳氏图海(或靖西将军瓜尔佳氏穆里马),基于天使……”
“蠢笨无知的闯贼,怎么会知道我和大将军的氏族与名字?”穆里马有些意外。
依照固有的观念,如今关内很少有人能听得懂大清国语,图海和穆里马的名字,别说是闯贼了,就是除李国英张长庚之外的很多汉军将领都不知道。
而且李阎王准确写出了二人的部族明语译名,这令在场的八旗众将佐相当的吃惊。
“难道这李阎王,上辈子也是我女真人?”穆里马喃喃道。
由于语言文化习俗等等全方位的差异,明国向来鄙夷关外女真人,所以除了八旗高层之外,汉人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内部情况,穆里马对此是绝对自信。
此时他只好压下疑惑,看李阎王接下来的条件:
“粮食一千万担,烧饼十万个,黄豆五万斤。”
“牛筋十万根,牛皮十万张,羊皮五万张,猪皮三万张,桐油十万斤,麻绳十万条,硝石一百万斤,硫磺五十万斤,烈酒十万坛,当归十万斤,黄连五万斤,刘寄奴一万斤……”
“这么多物资,怎么不去抢啊!”
这老货还没念完呢,就蹦起了三尺多高。
短暂的惊愕之后,八旗众将佐纷纷又议论了起来:
“一千万担粮食,这该有多少啊?”
“我听户部的朋友说,咱们大清每年从江南搜刮的漕粮也不过三百万担。”
“这么说,他李阎王一开口,咱们大清搜刮三年都不够给他的?”
“瘪犊子玩意,这李阎王也太心黑了吧!”
“牛皮十万张,奶奶滴,咱们满洲的牛加起来也没十万头吧?”
“我听理藩院的朋友说,科尔沁部的牛,也不过八万头,太皇太后还把咱们从中原抢来的一万头牛给他们送去了。”
“你的意思是说,把整个科尔沁都拿出来,也不够给李阎王的?”
“可不,桐油十万斤,硝石一百万斤,硫磺五十万斤,科尔沁哪有这么东西?”
“这李阎王胃口也太大了吧,科尔沁可是太皇太后的老家,他不会连太皇太后也敢要吧?”
“羊皮五万张,猪皮三万张,桐油十万斤……奶奶滴,李阎王这个瘪犊子玩意,上辈子是不是奸商啊,这么多东西,他意思是要咱们把整个天下都抢一遍?”
八旗众将佐议论的时候,汉军众将也在强烈谴责李阎王的狮子大开口。
只是他们的明语用词,相对于大清国语野蛮而直接的抢、搜刮等等而言,是相当的文明和委婉。
李国英:“一千万担粮食,奶奶滴,我四川全省收取十年也不够给他的!”
张长庚:“胃口也太大了,我湖广全省收取五年也收不到一千万担啊!”
成都总兵王明德:“我成都府的百姓再怎么奉献,也奉献不出这么多大米啊!”
重夔道总兵程廷俊:“我重夔道两镇百姓再怎么热心,也拿不出五万张羊皮啊!”
泸州总兵俞奋起:“奶奶滴,我泸州所有酒家的酒全贡献出来,也不够给他的啊!”
叙州总兵于大海;“我叙州的百姓,无论如何也送不来三万头猪!”
夔州守备王定国:“他奶奶滴,老子累死累活带了这么多东西,还不够给他李阎王塞牙缝的呢!”
汉军众将:“这狗日的李阎王,心怎么会这么黑!”
汉军虽然也很生气,但他们只有执行权,却没有决策权。
四川总督和湖广总督都不敢上去提意见,底下的一群总兵参将守备们,也只能跟着发发声,助主子们义愤填膺。
天使协定一式两份,被愤怒的穆里马一把扔向了空中。
犹如两张大号的欠条一般,随着山风飘啊飘。
萨其马放下手里的西游记,往上一跳,犹如扑蝴蝶一般,抓住了一张。
“什么狗屁天使协定?”
“一只海东青,个大了些而已,林海雪原上万里,又不是没有,再去抓一只就是了。”
“给个万把斤粮食已经不错了,李阎王胃口倒是不小!”
“我大清搜刮天下是给别人做嫁衣的吗?”
“千万不能签,签了极有可能要成老赖了,玛法到了地府恐怕也得不到安宁了!”
这货要把天使协定给撕碎,嘭地一声脆响。
孙子捂着脑壳,乖乖地将手里的天使协定,递给了大萨满。
大萨满双手捧着天使协定,又趴在了地上,对着上面又念起了别人听不懂的咒语。
前锋都统吉他,也要把手里的一份撕碎。
正黄旗副都统爱星阿,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你这么撕了,就等于破坏和谈,天使还在人家手里呢?”
吉他瞪圆了牛一般的眼睛:“可李阎王那个瘪犊子胃口也太大了,说我破坏和谈,当初在大本营,就数你反对的最为激烈啊!”
爱星阿:“靖西将军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咱们只能服从,等把天使赎回来,再说其他的。”
吉他:“这不能签,签了和卖国贼有什么区别?咱大清把整个关内搜刮一遍也不够!”
西京驻防八旗杜敏上来了:“你们俩别勒勒了!”
他朝大萨满的方向努了努嘴。
吉他看见大萨满那副虔诚的样子,顿时就不说话了。
众将佐有不少人,又开始学着大萨满的样子做祈祷了。
爱星阿对穆里马道:“靖西将军,眼下咱们的首要任务是赎回天使。”
“不如先把李阎王这份给签了,免得他对天使不利。”
“和谈就是讨价还价,李阎王既然愿意和谈,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咱们再写一份补充协议,按照就近补给的原则,将灯包山驻军的份额先给他。至于以后的部分,那就要看天意了,你看怎么样?”
穆里马不想签。
不是因为老赖的问题。
按照大势所趋来看,李来亨集团灰飞烟灭是迟早的事情,债主全死了,欠账的自然用不着还账了。
爱星阿所说的看天意,指的也是这个意思。
穆里马是心里有气,李阎王胃口也太大了,他感觉那些天文数字,个个都在羞辱他钱多人傻似的。
他42年军事生涯中,向来都是对明人砍砍砍,从辽东一路砍到了缅甸,又从缅甸回头砍到茅麓山。
百城一战虽然被砍了,但他情愿再被李阎王砍一次,也不愿被这么敲诈勒索一番。
“他奶奶滴李阎王,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了?”
灯包山汉军一天一万斤粮食,李来亨五千多人只够吃两天的,喝稀粥最多也就七天。
在可控范围之内。
穆里马正要提笔签名,眼睛盯在了硫磺硝石和铅上面了。
这是制造火药和子弹的原材料。
百城之战,从云南调回来的这支八旗精锐之所以惨败,穆里马认为,就是拜这些东西所赐。
原主摆了火枪挨牌阵,八旗军射上去的羽箭,被挨牌所挡,伤不了人家分毫。
而猛冲猛打的八旗军,又在不断地吃枪子,吹嘘防护力无敌的棉甲,在枪子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
百城山下的山坡上,犹如地狱屠宰场,鲜血将所有的山石草木,全都给染红了。
好不容易连续发动自杀式冲锋,用鲜血和生命,终于把原主的弹药给耗尽了,义愤填膺的八旗军,在荷尔蒙的冲击之下,连续发动了三次自信满满的冲锋。
结果被人家连斩三员大将,连儿子也给送了。
战后总结,穆里马认为自己的失误,还是原主那该死的火枪挨牌阵,当时要是派张长庚李国英这些汉军上去消耗一下,自己也不会败得那么惨。
后来从京师赶来的爱星阿,听说了百城之战的过程,他知道穆里马对火器是相当的忌惮。
他指着补充协议道:“事情我都考虑好了,我们是有铅,不过在大本营,运输困难,所以能拖就拖。他李阎王急着要粮,所以在这件事上,一定不会拖下去。这么一来,他有药无弹,能耐我何?”
“况且给他的这些硫磺和硝石,量少,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即便他李阎王要打上几炮,山间这么复杂的地形也没什么鸟用。即便他射技高超,也由汉军在前面扛着,他的炮也打不到我们头上。”
穆里马对原主的火枪挨牌阵,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在爱星阿的劝说之下,他骂了一阵瘪犊子,终于提起毛笔,唰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自己的靖西将军印章。
孙子插了一嘴:“咦,爱星阿写的补充用的是咱大清国文,我敢保证李阎王肯定看不懂,万一他说我们拿鬼画符忽悠他,怎么办?”
八旗众将佐:“……”
“到底是谁忽悠谁?”
穆里马将天使协定连同补充协议,一起甩给了爱星阿,“我们是大清的将士,写字自然要用自己的文字,他看不懂是他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