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九十三章

虽然只是他的猜测,但他之前从不在意,他在意的也只是她本身,但是眼下她特意提及,那么接下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他仍然定定地看着她,升不起丝毫杀意,眼神是毫不掩饰地深沉与缱绻,或者说,是执迷不悟的深情,他眼中希冀尽数冷却,却尽数化为一片浓墨情意。

宋蘅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厉沉云孤僻自傲,怎么会有如此柔软的一面,堪称温和,难得柔情,哪怕她露出獠牙,他也不为所动。

但是她没有因为这一眼情意而动摇。

“噗——”

一点热烈星火自他心中破体而出,带出道道血迹,又从心间裂痕流下,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修为在不可遏止地倒退,大受打击,瞬间濒死。

“我所赐予,为我所有。”

宋蘅冷眼旁观,看着他孤傲的身影颓然倒下,只是他却还仍看着她,眼中一片赤忱,他嘴唇颤抖,勉力撑着身子,顾不上汩汩流出的心血。

她亲手剜出这缕本命星火,连带着他的大半修为,被她尽数取出带走,这些时日的生死一线全部奉献于她,枉做嫁衣。

厉沉云哪里还不明白,宋蘅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计代价地让他飞速突破,一路势如破竹,而后坐等收取成果,这便是他所付出的代价。

“宋蘅……”

可是他始终不甘心,执着地要求一个结果。

那缕蕴含了庞大力量的最为精纯的星火,承载了厉沉云苦修多年的灵力,宋蘅看着它,将星火缓缓吞下,贝齿轻合,将它完全吞噬,灵气流淌,她久违地感觉到了力量,这种感觉令人沉醉,仿佛挥手间便可颠倒山河。

她的心情舒缓,多少驱散了些由席玉君所带来的阴霾,宋蘅低下头,看着狼狈至极的厉沉云,眯着眼问道:“你不会忘了我是个魔修罢?”

厉沉云死死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抓住她轻飘飘的裙角:“你对我当真没有一丝一毫情意吗?”

“没有。”

她没有迟疑,一口否决。

从始至终,都是利用。

“那么席玉君呢?”他已经窥见一角真相,忍不住问道:“你也是如此筹谋的吗?”

厉沉云固执地抓着她不放,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了现在还同席玉君较些什么劲,只是恳切地、迫切地追寻一个答案。

但宋蘅只是淡淡地看向他,沉默不语。

在这最后关头,他幡然醒悟,通透非常,眼神澄澈如旧:“所以就连利用,我也不过是第二选择,纵是傀儡,亦不是你手中最至关重要的那枚棋子。”

“咳咳——”

他蓦然松开手,惨然一笑,嘲笑自己的那些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对于宋蘅的心狠无情,他虽讶然却毫不意外,她本就这样的一个人,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不知悔改,落得如今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宋蘅。

“咳咳——”

失去了本命星火及修为,他便是废人一个,比之从前更甚,厉沉云大口咳血,他的心脏处破开一道缝隙,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液,等待他的,只有陨落。

他仰面栽倒于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原来云端之上什么也没有。一袭裙角在他眼角余光中飘摇,一块镜子被宋蘅毫不留情地丢下,正是坤阴镜。

“天玄宗的东西我并不稀罕。”

她面无表情,看着赶来的天玄宗弟子们,明笙笙既然找了个借口,那么她便归还这形同虚设的坤阴镜,让她彻底失去这个理由。

光滑明亮的镜子落在奄奄一息的厉沉云身畔,映着稀薄日光,竟也熠熠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渐渐地,他的身躯变冷,眼眸暗淡,再无半分希冀,在眼睑合上刹那,他莫名想起昔日程芸所言。

“你以为凭着一把破剑便能破开万物,以为凭着一腔热血便能青云直上,以为凭着一颗诚心便能达成所愿,实在可笑。”

他的剑已然折断,再无星火可凝,他的血也许已经流干,彻底变冷,所有温度都被宋蘅夺走,就连他的诚心也已被剥夺,再无念想。

厉沉云眼前彻底黑暗下来,他想,确实可笑。

“厉师兄——!”

“快点——”

“快通知长老们——”

“……”

弟子们愤愤追击,高声叱骂道:“妖女休走!”

“你伤了厉师兄,定要将你于此斩杀——”

“该死——”

“……”

一部分人紧急抬着厉沉云往宗内赶,另一部分人自恃修为高强,向她杀来,个个面色愤恨,下手毫不留情,灵力扑面而来,直击要害。

宋蘅怡然不惧,面色淡然,妖丹内厉沉云的修为正在燃烧炼化,层层修为涌上,被她任意取用,她抬手击溃攻击,黑雾弥漫显现,将她包围遮掩,她的身形开始变得虚幻,但是那双眼睛仍然清亮,勾人地紧,无风自动的面纱越发惑人。

“砰——!”

平地一声炸响,剑声铮鸣,她终是捏碎了席玉君所赠的护身一击,不过对象是天玄宗,剑气拂面穿行,当即杀伤数个弟子,弟子们惊惧地停下脚,不敢再上前。

“两清了。”

她这么说着,最终消失于原地,踪迹难寻。

熟悉的剑气豁然爆发,纵是一刹,却也被席玉君感知到,远在天际孤峰,他不禁沉下心神,极力思索,这一剑分明是他自身所为,却被他人所持,难道他同宋蘅,当真有些什么?

可是那些过往到底是何模样呢,是他非得记住不可的事情吗?

见他沉思,明笙笙心下担忧,怕他突然记起宋蘅,于是她急切地开口道:“大师兄,该修炼了。”

他的修为十分不稳定,是突破之兆,于他而言,修炼即可,其他事宜都无须记挂。记得与不记得,都无甚关系,也没有差别。

“沙沙——”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轻纱裙角飘摇而过,一袭宽大的黑纱笼罩而下,神秘莫测,层层叠叠的黑裙掀起些许弧度,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宋蘅眼睑微垂,黑纱兜帽形似莲花冠,她神色平静,无悲无喜,庄重而慈悲。

只可惜她全无善心。

魔域内只有被放逐的魔。

垂落的轻纱拂于颊边,她透过轻柔面纱投来一瞥,通透澄澈,带着看破人心的凉薄,照进人心底,引得人不自觉追随她的脚步,心底蠢蠢欲动,想要抓住这抹飘忽不定的纱,向她寻求一些什么。

“留步!”

术法毫不客气地打在宋蘅前方,一位修士看着她曼妙的背影,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位仙子生得如此水灵,何故蒙此面纱,莫非还如凡人那般守节不成?”

说罢他便哈哈大笑,黑乎乎的手二话不说便往宋蘅腰间搭去,但他不过将将触碰到那轻地不可思议的黑纱后,神魂便嗡然颤抖,被生生扯出,而后被吞噬殆尽。

“砰——”

不过一息,他便没了气息,砸到于地,面色青白,身体僵硬。

围观之人不由地倒吸一口气,心底发寒,好狠的手段,防不胜防,他们甚至没看见她是如何出手的,不过眨眼间,这人便死地干脆,实在诡异。

嘈嘈切切的声音在她耳畔模糊响起,都是这些魔修的野心,人皆有欲,而魔修更随性,不会道貌岸然地抑制,反而是光明正大地心狠手辣,有些仙修则是潜滋暗长的残忍。

宋蘅没有理会这些渺小的魂魄,修为太弱,于她而言不过杯水车薪,她需要更为庞大更为强大的供奉,从前她声名在外,自然有无数人相求,但现在她同微生玉一样,名号已被岁月掩埋,一切从头再来。

魔域中的天向来昏暗,从无放晴之刻,魔修们四处游荡,不分场合时间,一言不合便当场动手,流血之时常有发生,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徐来殿。

昔日在黑市中所见的势力,在魔界中也有,依托于魔尊徐若知,效命于他一人,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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