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危机时刻

后船的火苗逐渐攀附过来,诗人带着的其中一位手下捂着自己炸裂开来的溃烂大腿,骂了一句之后坐在了地上,把一边正在熊熊燃烧的木板掀进了海里。

他脚边还躺在几个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被炸死掉的躯体,片刻后他吐出一口浊气才暗骂一句:“真是日了狗了!”

诗人半坐在一个铁皮箱子上面,皮鞋上都沾着余灰,他的右手胳膊被炸弹的余波波及,名贵的衬衫袖子被烧得残破,原本完好的肌肤被烧出了点点火红的淤痕,看起来能让人疼得牙齿发颤。

他微皱了一下眉头,抬手把那残破的袖子一下子撕了下来扔在了地上,扫视一圈,声音已经紧哑到辨认不出原本的华丽:“还有多少人能走的?”

希泽就靠坐在他旁边,刚刚被他的胳膊护着,只是手上被灼伤了。右手的四个关节被烧得血肉模糊,他握紧拳来减缓疼痛感,但是却被浓烟狠狠地呛了几下:“咳!咳!咳!”

诗人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伸手撕掉了他破裂的裤脚。

希泽浑身没有力气,额头冒冷汗,视线也有点模糊不清,隐约有点耳鸣。

黑漆花的情报手主动握住了年轻警察的手,把那撕下来的布料当绷带缠在了他伤痕累累的手上。

这个动作诗人做得很有耐心,速度不快,面容也恢复了令人熟悉的轻笑:“运气挺不好的,是吧?”

等希泽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血痕都被尽数包裹在紧密缠着的布料里了。

诗人手上也带着不少碎片的划伤,手背有点烫红,优美的手指最后落了一个不松不紧的结。

希泽身上还带着不少正是面前人所施加的伤痛,不过他还是收回了手,低头说了一句:“谢谢你救了我。”

“不,”诗人出乎意料地反驳了他,“如果你没有倒掉那些酒的话,我们现在也会在地上躺着。”

命运弄人,爆炸带来的火势刚好在希泽倒掉的木桶那里截停,给了他们几秒钟的反应时间,不然他们只剩下被铺天盖地的烈火烧死的最后结局。

身边仅剩的两个人清点完人数,面色惨白地过来汇报。

即使是身上都带着伤,他们的表情仍然有种被森严纪律镇压下来的冷静:“诗人,我们本来带过来的七个人,三个人跟着您下货仓了,四个人守在楼梯口,现在除了我们两个只有筒子还有意识。其他四个应该没来得及跑掉,被炸了之后埋在下面,不知道是死是活,筒子一个腿被炸伤了,如果不赶快治疗的话恐怕会感染.......”

他的目光犹犹豫豫地停留在那边正坐在地上疼得直呼气的人,似乎是在等诗人拿主意。

希泽一听不知是死是活这六个字忍不住心头一悸,他刚刚才经历过平生的第一次爆炸,头疼欲裂,周围明灭的升腾的火在他眼角余光里不停地闪,最后才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下废墟般的周围。

炸裂的碎屑、星星点点的血迹,无所不入的呛人黑烟.......

那说不上来是痛苦还是震惊的目光停在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几个人身上,接着他就被诗人拉起来了。

诗人没在意自己的胳膊伤得有多重,立刻冷静地下了命令:”你们两个带着腿伤的,我们立刻离开。”

原本停留在后船的人要么就是被炸飞了,要么就是在听到爆炸声之后逃跑了。

现在这里只能听见海风声和木板燃烧的吱咯声,筒子的腿被烧焦了一半,正倒吸凉气地被两个人扶起,每一次颠簸对他来说都颇为困难。

这艘巨船的确庞大无比,即使后面被炸开,但是前面一半的船舱都完好无损,甚至连电路系统都没有任何破坏。

希泽往那边抬头看的时候,能看到高耸的地方仍然有不少房间亮着灯,在暗夜里就像一盏一盏灯,看起来似乎别无异常。

“会沉吗?”他突然问道。

“会。”诗人回头看了一下,这个侧面刚好能让希泽看到他眉梢有一小块被灰尘沾了,应该是爆炸的碎屑抹的,“虽然现在进水量相对较小,但是只要这艘船是铁的,迟早会沉的。”

希泽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来示意他的脸上有块地方脏了,如果是平常的话,诗人可能会拿出一条干净带清香的手帕擦干净,但是现在他只是微微一笑,用大拇指指腹随意地抹掉了。

少了几分优雅多了几丝野性难驯,倒是有点在仓库打架的神采,是一朵沾灰的高傲玫瑰。

希泽低下眼,捂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个地方还有着被人粗暴对待的淤痕。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打完自己后又要救自己,不过他又想起了在那间房间里,诗人把他比作一个蛋糕。

怎么处置蛋糕是这人的特权,而他现在显然对自己没有别的恶意。

希泽思索了一下拼命奔跑之前听到的话,问道:“这个炸弹是你们黑漆花装的,为什么会突然炸了,是刚刚那人亲手引爆了炸弹吗?”

诗人带着他往前面走,火光映在他眼底显得目光灼灼:“你反应还挺快的,设定时间没改过,估计我们这次是被人玩了一手。”

“那船上的人怎么办?”

诗人把手搭在船舷上,遥望着远方,嘴角挂着一丝散漫的轻笑:“那些人用不着你担心。”

后面架着伤员的两个黑手党看着海上离散的小汽艇,有些克制不住的火气:“这些人倒是跑得快,一个个比谁都精,还有人趁机在打捞飘在海上的货呢。”

希泽闻言一怔,也靠近船舷看向海面。

因为暗夜的倒映,大海黑得有些深邃,燃烧着的碎片被炸飞,火光在蔚蓝海面上照出一片橙色的莹光,每次波动都能带来一股焦糊的味道

此刻海面上七七八八地飘着十几个充气汽艇,那些是在爆炸伊始就抢了船上物资准备跑路的黑手党,而他们一边跑离爆炸地,一边在海上打捞那些被炸出来的货物,还有两三个汽艇上的黑手党人开始动枪。

叫骂声和枪声在离船不远的地方争相交织,隔着遥远的空气迟滞地传过来。

在他们的视角中,这艘黑漆花的交易货船后面是一片火海中的废墟,前面是已经开始翘起的船身,显然距离沉没已经不远了。

一时争斗声更加激烈了。

诗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呼叫人,转身示意他们后面三个人停下。

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摁下接听键之后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希泽看他一副处理公事的模样,猜出对面可能是黑漆花的人。

即使作为一个警察,他也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走远一点,不去偷听别人讲话的内容。

可是还没等他松几口气,海面上突然响起来划破空气的警笛声。

“呜呜呜呜呜呜~~”

刹那间,无论是在船上的还是在汽艇上人都猛然回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海岸线上的巡警舰,红蓝相间的闪烁灯光匀速逼近这片海域,甚至在众人都还在惶惶的时候又逼近了不少。

汽艇上原本来打算动枪的黑手党都收了枪,目光凶横命令手下立刻加大马力离开,拉开和那群条子们的距离。

“别抢了,别抢了!动作给我搞快点!往反方向开!”

“这他妈是什么运气,都离海滨这么远了还要被狗追,艹!!”

而船上的情况明显比他们更慌乱,在海滨这些人能通过各种手段躲避警察的追击,甚至因为黑漆花对于商业、贸易乃至民生行业的控制,警局也只能被逼无奈和他们保持微妙的平衡。

但现在他们身处汪洋大海上一艘即将沉没的船,失去了黑漆花的威慑力,警察要是随便找个由头,把他们全部逮捕了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一点,船上还来不及逃走的黑手党人背脊上纷纷升起了一阵寒意。

因为爆炸而受伤的两个诗人手下的反应跟这些人如出一辙,甚至就在他们身前,还有一个把他们引入险境的警察。

生猛冲动的黑手党终于暴露暴露,他松开自己同伴的胳膊,快步上前一下自己揪住了希泽的领口,面目狰狞地开口就骂:“是不是你背地里通风报信?!不然那些条子怎么可能来地这么巧?!刚好就在发生爆炸的时候,我看你潜伏在这船上本来就是不怀好心吧!!”

希泽被拽得脑子有点蒙,神情也因为被骂看起来有点空白,不过他用尽力气推开这人,被布料缠着的手在撕扯中渗出黏糊的血。

他觉得嗓子烧着一般地疼痛,仍然用平稳的声线提醒:“我没有,你冷静一点。”

他在刚收到昊远局长关于炸弹的短信后,下一秒就被诗人在甲板上抓包,当时船上已经没有信号了,这些人更是亲眼看见他把自己的手机扔进了海里。

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和警局联系。

但是对面那个紧紧拽住他的黑手党显然失去了理智,习惯性地出拳,一下子打在希泽的小腹上。

痛感让他忍不住抱着肚子蜷缩起来,后背靠着刷了白漆的钢板缓缓滑下去,坐在地上的时候感觉头异常地沉重,神色难受。

面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唾骂:“老大第一次找到你的时候我就应该开枪崩了你,一个条子混进来不是为了里应外合你们的人,还能是为了什么?!”

刺耳的警鸣声越逼越近,刺激得这群犯事的人心惊肉跳,露出点亡命之徒般的敏感神经来。

在一片混沌之中,希泽脑海中闪现出管事大婶的脸、昊远局长的脸、记者大叔的脸,还有那些在警局对他颇为照顾的前辈们同事们的脸,无论是带笑的还是严肃的,他恍然间觉得意识像是一个黑洞,快要把他的灵魂都给拖进去。

视线变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光影,脸颊贴着冰冷的铁,鼻尖都是混着鲜血的烧焦味道,他艰难地睁开眼往那边望去。

诗人还在那边的光影里挺身站立,手机放在耳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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