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得知缘由

老实说,景卉有点站不住了,她偷偷打量了顾红棉一眼,还在绣花。

景卉立刻趴到顾红棉的桌前,撒娇说:“师父——”

“好了,好了,起来吧。坐到我身边来。”顾红棉无奈地放下了绣品。

景卉很听话地坐过去,顾红棉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摸向她的手腕,用灵力在景卉周身探查了一番。

景卉等了片刻,顾红棉才低声说:“筑基巅峰,与预想的不差。”

每当顾红棉检查过她的身体后,总要试探试探她短期内的修炼成果。

果然不出她所料。

顾红棉就着手里的绣花针朝景卉面上袭来,她倾身躲过。霎时,又有一只手向她抓来,景卉跳起来,和顾红棉手上过着招。

这次坚持了三刻钟才败下阵来。

顾红棉赞赏地说:“不错,有长进。”

顾红棉和景卉过招时都没有使用灵力。

若顾红棉放开了气势,景卉别说和她对打,就是站也站不起来,合体期的威压不是景卉能扛得住的。

两人过招一向只看身上功夫,顾红棉的动作极快,稍不注意就被她抓住了,景卉在她手下坚持的时间越长,说明越有进益。

就这些许功夫,景卉已是气喘吁吁。

她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师父,我一回来……你……就试我。”

顾红棉笑道:“你这丫头惯会耍滑,我可听皓轩说你在玉峰镇生活得如鱼得水,回宗前这一个月哪里见半点劳累。”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顾红棉还是给景卉输了点灵力让她缓缓。

“说说吧,出去一趟,感觉如何。”

说到这个,景卉来劲了,她把在玉峰镇的过往向顾红棉细细道来。说到一半口渴了,顾红棉还贴心地给她递了杯茶,并且极有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发表两句自己的看法。

景卉说到中途自己睡了过去,顾红棉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进了内室。

第二天天光大亮,景卉才转醒过来,她猛然想起跟顾红棉说了这许多,却忘了问为何宗门的人都对她投来看好戏的目光。

在萧然居找了一圈,顾红棉又不知去哪了。

关方碰巧迎面走来,景卉上前将他拦住:“小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关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景卉突然出声将他吓了一跳:“景姑娘,你想问什么?”

景卉示意他们去凉亭那儿说,两人移步到左前方凉亭下。

景卉拉着他坐下:“我在宗门平时表现如何?”

“景姑娘平时细心周到,待人温和。平日修炼刻苦,年纪轻轻便修为高超。”他说完还点点头。

“那……我很出名吗?”

关方摇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小心地望向景卉,喃喃道:“之前最多只有本峰弟子知道,现在估计全宗门都知道了。”

尽管声音很小,景卉还是听到了她想听的:“我想问你的就是这个。我三年都没回宗门,在外面也没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怎么一回来个个都对我侧目。难道……和师父有关?”

关方点点头。

接下来,在关方的讲述中,景卉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玄阳宗每三年收一批弟子。景卉到玉峰镇的第二年,恰逢玄阳宗招生。

北梁州和南琼州相对,其间有个望族王氏,出了好几代人才。其中最出名的,要数青崖宗紫溪真人王远山,当世为数不多的大乘期老祖。

当今王氏族长王文启按辈分是王远山的曾孙辈,其实和他血缘关系并不近。王远山能够修炼到今天,也得益于王氏当初对他的培养,因此哪怕王氏在外面打着他的旗号,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文启和他夫人感情甚笃,只是子嗣缘薄,至今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王幻烟,还是老来得子,是以对她尤为宠爱。

顾红棉在现今整个东泽界女修士中的修为若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王幻烟从小就立誓要拜入顾红棉门下,将来要成为比她还厉害的人。

这话也不能说王幻烟自视甚高。她生来身负冰灵根,与顾红棉的灵根如出一辙,且在百日宴那天自行入道,进入炼气一层。

据说参加那场宴会的人一个个回来对王幻烟的天赋赞不绝口,王父喜不自胜,安排人在王氏所在敬天城以王幻烟的名义施粥百日。

王文启将这事修书报给王远山,王远山知道了还亲自派人给王幻烟带来了百日宴礼,以示重视。

原本王文启想的是让王幻烟拜入青崖宗,有王远山这个老祖宗照拂,日后在修道路上不说顺风顺水,想来也不会出差错。

没想到王幻烟对拜入青崖宗毫无兴趣,一心一意要拜顾红棉为师。

去年玄阳宗招生时,王幻烟年九岁,她爹带着她到玄阳宗拜师。一路过关斩将,在所有人中崭露头角。

王幻烟所展露的天赋,让玄阳宗各峰主、长老都为之侧目,尽管还没有修炼功法,但年仅九岁凭自身吸收灵力就达到了炼气十层,足以见其天赋异禀。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踏入炼气。就算进入了炼气,大部分人十年二十年都不见得能突破一层。

景卉自认天赋一般,但那是和她师父,和各峰主、她师兄师姐比一般,若放在整个东泽界,她的天赋也排得上号:金水双灵根,年十七即到筑基巅峰。

不过和王幻烟的情况一比,确在她之下。

这世上不经引导就能自行入道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较久远的——沧浪剑派睦灵剑尊,当世大能——玄阳宗剑祖弥戒,年轻一代——沧浪剑派沈清淮,除外就数这王幻烟了。

到了拜师环节,王幻烟拒绝了向她投来橄榄枝的玄阳宗各位大能,一心一意想要拜在顾红棉门下。

这可难办了,顾红棉当时并不在宗內。姚玄给她去书一封说明此事,顾红棉也只是淡然拒绝,让王幻烟另选他人。

王幻烟固执地要等顾红棉回来,哪怕其他人抛出再多好处也油盐不进。

在玄阳宗,能收弟子的修士都在元婴以上。元婴在外界都可以开宗立派,成立一个小宗门了,也就是在玄阳宗等人才辈出的大宗才显得不起眼。

王幻烟一味地拒绝也让其他人颇为气恼,他们的姿态若放得太低,岂不是有失身份,元婴修士总是带点清高在身上的。

一般来讲,只要不是被玄阳宗拒之门外的弟子,总有去处。天赋高的有机会被各峰主、长老、堂主收入门下,成为亲传弟子;就算没有直系师父,被收入各峰和众弟子一同学习,表现突出也有机会被哪位修士看中成为亲传弟子;再一般的到各堂值守,也算出路。

此外,众修士还有招收近身童子的需求,这往往成为不少人的好去处。修士们对近身伺候的人总不会吝啬,稍微匀点好处,也够他们修炼的了。

王幻烟这么一来,在玄阳宗不尴不尬的,只好到横断山脉峰脚永丰镇住着。王文启作为一族之长,事务繁忙,也不可能陪她一直耗在这,遂回了敬天城,只留了几个忠仆陪王幻烟住着。

等到顾红棉回来已是半年后。

这半年的等待使得王幻烟心里像着了火一样,焦躁和烦闷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加深。

她年岁小,一听有人对她拜师这件事嘀嘀咕咕,就越发暴躁,指使身边的人让他们闭嘴。那些忠仆可不会手下留情,况且王文启给她留下的都是金丹之上的修士,他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死无全尸,这也是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

原来顾红棉外出这半年是给景卉寻找灵药了,她原本就没计算好要出去多久才能回宗门,也没料到王幻烟如此执着。

回宗门以后,顾红棉让人去调查,发现永丰镇百姓因为王幻烟风声鹤唳。她对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娘直皱眉。虽然并不是王幻烟本人所做,但她的手下总是因了她的吩咐才如此行事。

顾红棉决定亲自见见王幻烟再做决定,毕竟人家也等了她大半年,于情于理她都要见见。

王文启得了信,特意抛开俗事,亲自领王幻烟上玉霞峰。

玉霞峰虽然高耸挺拔,但并不陡峭,山峰上土壤肥沃,道路都是开辟好的。王文启等人一路上来,没费多少工夫就到了萧然居外。

萧然居是一座八进的院子,顾红棉特意将外面的结界撤去,中门大开。王文启等人一见这种迎客姿态,通身舒畅。

童子将他们领入内堂,顾红棉早已坐在上首等着。

王文启的姿态放得很低,这种态度有两方面原因:一是他的修为只到元婴期,见到合体期大能理应展示出他的尊敬;二是他的女儿是来拜师的,他得显示出诚意。

王文启一见顾红棉便俯下身拱手说道:“碎玉真人,敬天城王氏王文启敬上。”

王幻烟第一次见顾红棉本人,好奇地直盯着她的脸看,王文启暗中将她的头往下按,使她也躬身。

他将王幻烟带到身前,接着说:“这是小女幻烟,现年十岁,冰灵根,炼气十一层,尚未修炼功法。”

王幻烟初来玄阳宗时年九岁,半年过去竟过了十岁生辰了,修为也往上涨了一层。

顾红棉没说话。王文启拿不定她的态度,只好等待着,整个内堂都安静了。

少顷,顾红棉说:“先坐吧。”

王文启放松下来,又带着王幻烟坐到下首左前方,身后跟着的两名金丹修士自然站在他们身后。

两个童子上前为他们添了灵茶。

阿奇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拿了一块留影石。顾红棉示意他将这块石头递给王文启,阿奇走过去放到王文启旁边的矮桌上。

王文启一头雾水,他问:“敢问真人,这是何意?”

顾红棉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王文启将留影石拿起来,用神识将石头影像探尽,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留影石可将影像投射到空中供众人观看,也可像王文启一样,私密性地用神识观看。顾红棉没让阿奇当众播放,已是给他留了面子。在看完整段影像后,王文启也明白这一点。

顾红棉身边有一灵兽絮貂,有重现已逝场景的能力,这影石中的景象全靠它才得来。

影像中,王幻烟在永丰镇嚣张跋扈,但凡有看上的就肆意搜刮,且她身边修士随意打杀提及她名姓的人,不分缘由。

那名修士此刻就在身后站着。

那些人多是普通百姓,王幻烟的到来在永丰镇是个大新闻,他们偶尔在饭间闲谈,或在乘凉时随意提起,本无恶意。况且修士盟明令禁止修士仗着修为与凡人犯禁,王幻烟身边人此等行为,完全是在顾红棉的底线上跳跃。

王文启当场就发作了,一声怒喝:“逆女,跪下!”

王幻烟沉浸在喜悦中,在她看来,顾红棉肯见她,以她的天赋,那这拜师就是百分之百成了。她甚至已经在幻想日后成了顾红棉亲传弟子之后的风光场景。哪想父亲突然发怒,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王文启见王幻烟毫无反应,用灵力迫使她跪下。

王幻烟这时才动了,她望向王文启,惶恐道:“爹?”

王文启声音变得严厉:“平日里你在我身边,乖巧柔顺,礼待下人,哪个不夸你品性纯良。哪成想我一不在,短短半年,你就变得如此乖张。”

他将留影石扔到王幻烟身前,蹲下身柔声说:“告诉爹,这是你自己所为,还是受人挑拨?”

王幻烟立刻反应过来:“我,我不知道。我在玉峰镇干什么都是问的金叔叔。”她将头转过去望向一位虬髯大汉。

金顺明白,这是要栽到他的头上了。

金顺是王家的家生子,从小受王家恩惠,也为王家办了五十年的事,从还恩情来看,他早已还尽。但他的家人仍在王家住着,倘若为他一人而使全家丧命,那也是他不想看到的。

东泽界修道,有几人是奔着飞升成仙,求长生去的?

至少金顺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修道不过是被大环境所裹挟,不得已而为之。

有修为的“仙人”蔑视“凡人”,修为高的轻视修为低的。在这世上,不修道生活难过,修道了也难过,但总是比不修好啊!

他的所作所为纵然为一般人所不容,但也是他王家人一贯的风格,怎么到了此时就要认错了?

金顺不能割舍下他的亲情孝道,所以他担下了此事,走上前屈身跪地:“家主,小姐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请家主责罚。”

王文启脸色顿时好看了很多,但他马上神色一凛,抬手往金顺身上一拍,金顺倒地吐出一口血。

王文启还待将他的金丹抓出预备了结,顾红棉袖手一挥将王文启打开,他踉跄后退几步。

“够了。”顾红棉的声音无波无澜,“我本来想着若她坦然认错,纵使现今被养得骄纵跋扈,只要秉性正直,日后严加管教也不是不可。但她显然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错处,只想推脱了事。这位金姓修士残杀凡人,上报修士盟后,自有人将带他带走惩戒。”

顾红棉望向王文启:“至于令爱,恕我教导不了,让她另寻高明吧。”

显然已是拒绝的姿态。

王幻烟听了号啕大哭起来,带着哭腔道:“你凭什么不收我!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野丫头你都将她收在门下,修炼了这么多年才到筑基期,若是我,才不会像她那么废物。”

王文启没打算阻止,他对顾红棉心存不满。若不是王幻烟非要拜入她的门下,他还不至于这么低声下气,他王氏再不济还有个老祖靠着呢,不是顾红棉可以随意欺辱的。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