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人烟稀少,四处已经被城市收割机铲平,显然是一处还待开发的土地。
一路走来,陆迟竟认不出这是哪儿了,毕竟记性再好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自上大学后也很少回过乌城了。
黑夜寂静无声,也缺乏路灯的指引,视觉和听觉暂被搁置一旁,触觉就显得格外敏感了。
湿了。
陆迟心中一顿,本能摸了摸传来异样感觉的手臂。
这场大雨好似蓄谋已久,终于浩浩荡荡的降临了。
雷声滚滚,乌云密布,须臾间衣衫尽数浸透,发丝也裹着雨滴紧贴在额上。
放眼望去周围空荡荡,没有能避雨的地方。
何晚先前口中的家快到了,想来是唬人的。
思及此,陆迟猛地一动,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狂奔而去。
耳旁传来凛冽寒风的呼呼作响,裹着阴冷潮湿的雨水。
没有经过太多思量,身体就近乎本能般运作起来。
......
“砰砰砰!”
“来了......稍等!”
徐飞扬一脸茫然,眼前被雨水泡烂了的生物不像人样。
“伞!”
纵然心中纳闷,徐飞扬还是马上拿了一把雨伞出来。
陆迟一把夺过,眨眼间就踏入朦胧雨气中。
“......啥?”
......
这场滂沱大雨不期而至,转瞬间覆盖在乌城的每个角落里。
月色透过云层,洒下一片黯淡无光。
天气阴霾得让人不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密集的豆大雨珠接连砸在地上,不绝于耳。
一条荒废的街道上,依稀可见一道黑影在快速移动,手上拿着一柄未打开的雨伞。
“呼......”
不知跑了多久,陆迟停下脚步,由于吸入了太多冷空气,喉咙有些干燥。
整个人像是被扔进水缸泡了许久,眼睛微微胀痛,眼皮上积满了难耐的雨水。
他打了个喷嚏,一边走一边喊着何晚的名字,可传播不了多远就被雷雨声无情覆盖。
感觉像是躲猫猫。
“何晚快出来......我给你买大白兔奶糖!!!”
貌似没用。
陆迟没有气馁,直到喊到嗓子沙哑才停歇。
直到一个小棚子映入眼帘,孤零零的立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很明显是一个草草搭建的棚子,应该是为日后的施工以作不时之需。
但搭建得过于敷衍,在这场暴风雨的摧残下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看到轰然坍塌的场面。
棚顶下方的边缘处,女孩儿正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好似在这场雨中随风飘摇。
“傻了吧唧的。”
陆迟一时被气笑了,不知该说她蠢还是聪明了。
他急忙上前拉着何晚起身,后者身子猛地一颤,抬起头看清眼前人时才放松下来,眼神依然无悲无喜,顺从的被他拖着走了。
悄然间暴雨落幕,棉细的小雨洒落下来,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爽然的味道,两人沉默着并肩而行。
在某个时刻,两道目光相撞,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先开口。
陆迟还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何晚,失魂落魄。
他想了下,语气尽量放缓。
“你到这儿来干嘛。”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陆迟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或许何晚先前说的家快到了是真的。
不远处的谧静街道似是陷入了永眠,尘封于此。
“这边应该是最近在搞拆迁,以前的房子都被铲平了,你是来看以前的家?”
“嗯。”
大概任谁回到家乡时却发现以前的房子不在了,难免都会有些怅然若失。
两人沉默,再沉默,伴随时间流逝。
不多时,何晚直接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离去。
只剩下一个卑微的工具人独自伫立在街角,眼巴巴望着渐行渐远的车辆。
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陆迟不禁摇头失笑,望向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车辆,声音几不可闻。
“何晚,生日快乐。”
......
经历一场暴雨洗礼后的乌城陷入沉寂,而在城市的某一处,正发生着一场剧烈的争吵。
“为什么?!”何晚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泪迹,语气却蕴含着十足愤恨,“为什么?何三水......你告诉我?!”
看着眼前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展露出真实情感的女儿,何三水一时心神恍惚。
他都快忘了,上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时候了。
或许坟头草都.......打住。
侧头望向窗外,何三水神色平淡,“你今天去了长安街?”
从窗内眺望出去,不远处的长安街一览无余。
“晚儿,爸爸跟你讲过,人之所以比其他动物聪明,因为人总是懂得向前看。”
何晚双眸微眯,目光冷漠。
“你为什么瞒着我?你明明知道......那是我唯一的家了......”
不可置否,何三水看进她眼里,“爸爸是为了你好,我不希望你还活在过去。”
何晚嘴角一翘,却是讽刺。
“你只是在乎自己的羽翼,更害怕别人知道,你堂堂何三水的女儿曾在孤儿院生活了九年。”
话音刚落,何三水却眼神一凛,低声咀嚼,“......怕?”
须臾间,他脸色已恢复平静,开口说起另外一件事。
“李安惠......我已经派人安顿好了,就在青山后面的福利院。”
何晚神色稍霁,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青山那地方养人,环境也合适,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嗯。”
“晚儿,生日快乐。”
那道娇俏身影仅是一顿,恍若未觉般的走进了房间。
......
客厅内,何三水伫立在窗边良久。
这房子在乌城都只能算作二流,却能透过窗户轻松一览长安街的全貌。
那一片广阔区域平坦的不像话,百废待兴,可能没人会在意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他在意,那里有让他女儿爱恨交织的东西。
不知何时,纪强走到何三水身后,下意识的挺胸收腹,两肩平直,一双虎目里却带着不解。
“水哥,小姐她......”
何三水直接打断,语调平稳却带着一丝威严,“阿强,查到了?”
“是张台南拿下了长安街那一带的项目,那人名堂不小,以前是放贷的,最近几年开始做房地产了。”
何三水没多说什么。
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微凛,似只是在喃喃自语,“你说......晚儿是不是太聪明了。”
纪强一愣,他的确有些困惑何晚方才那句话。
他曾是何三水入伍后的亲密战友,之后追随了十几年,何三水也视他为心腹,乃至他们父女之间的事他是知情的。
那句话说得太自然了,就好像......
忽地心中一震,纪强有些难以置信,“水哥,您是说......”
“你想的没错,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何三水脸上带笑,其中苦涩唯有自知。
“父女连心这话不假,当初她看我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到了。”
只是不想,或者说不敢去相信。
纪强沉默了,他也不知道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对于这父女二人是好是坏。
“阿强,明天我走了后,晚儿就交给你了。”
“是!水哥,那个小孩子......”
何三水蓦地偏过头睨他一眼,微微摇头。
一道柔和的月光映照在窗边男人的脸上,他黑眸深沉,神色带着宠溺。
“由着她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