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夜幕浓稠到如一方难以化开的墨时,一行二人抵达琼津泉所在地。

琼津泉,名为泉,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泊。月色如纱,轻轻披盖在平静的湖面上后,湖面泛起浅淡涟漪,涟漪里似有碎银浮动,银光粼粼,甚是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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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沈秀无心欣赏美不胜收的湖景,她看了看架起大锅生火的谢扶光,想着自己等会儿L会被炖进大锅里,求生的欲望让她肾上腺素飞速飙升。

她深呼吸好几次,踱步过去,“谢……谢公子。”

“嗯?”谢扶光侧身。

“你真的要吃我?”

“你说呢。”火光映着他长卷的睫毛,长睫似若沾染了盈灿的火光,显得格外昳丽。

“举头二尺有神明。我并未害过你,我是无辜的人,你若杀了无辜之人,神明会惩罚你,你会遭到报应的。”她的语气很沉静,一副为了他好的样子。

“哦?”他混不在意,“那他只管来惩罚好了。”

“你不怕?”

“你觉得呢?”

沈秀悄悄握拳,脑子里忽然闪过赵金金的面庞,“你不怕惩罚,你不怕报应,可你不怕你做过的孽,会报应到你喜欢的人,你在意的人,你重视的人身上吗?比如说你的未婚妻,赵金金小姐,你不怕报应到她身上吗?”

“我与你说过,我不喜欢赵金金,她并不是我未婚妻。”

尽管沈秀早已听谢扶光说过此事,可她还是难以置信,她总觉得作为男主,谢扶光应该还是喜欢女主赵金金的,“你真的不喜欢她?”

“还要我再说第几遍?”

她语滞,“可是……”

谢扶光:“我没有喜欢、在意、重视的人,我不怕报应。”

“你现在是没有,万一你以后有了呢,万一你以后有喜欢的人,有在意的人,有重视的人呢!你当真不怕报应到他们身上吗!”

“不会有。”谢扶光将一根柴火丢进火苗里。

根本就劝不动他。沈秀闭目。

谢扶光拎起大锅,去湖边盛水。

扫视一下他的背影,沈秀起身拔腿就跑。跑出去没两步,便被一阵风吸回原地。她坐在原地,自知自己已经逃脱不了了。

当谢扶光把大锅放在火架子上时,沈秀抓起一根柴枝,向他刺去,“我跟你拼了!”

以卵击石,结果可想而知。柴枝从手里滑下去,她如若泄了气的皮球,脱力地坐在地上。

她真的要死了。注视着往锅里放佐料的谢扶光,她抱膝,绝望之下喃喃自语,“我从未做过什么坏事,为何会来到这鬼地方,为何会遇见你这个疯子,老天实在是不公。”

她抬首,“谢扶光,我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等着你。”谢扶光把姜片丢进锅里。

触及他脸上春风般的笑容,她恨得要命,恨不得撕烂他的脸。

放了狠话之后,求生的欲望又袭上心头,沈秀这会

子骨头又软了下去,她低低道:“你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我不想死……”

“我求求你了。”她抓住他的衣袖,哀求道:“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

她的双目通红,泪珠从眼角刷刷坠落,“求求你。”

谢扶光神色未有任何变化。

他无动于衷,沈秀哭得更加厉害,泪水滚滚而落,很快便将胸前浸湿。

不知多久过去,谢扶光按了下心口,他俯身,伸手接住沈秀脸上低落下来的泪水。

温热的泪水落在指尖,化作滚烫的热水,烫得他心脏再次颤动起来。

类似于心悸的颤动,将他的心脏拉扯得微微疼痛。他感受着心口的异状,道:“别哭了。”

沈秀并未停止哭泣,泪珠仍大颗大颗淌落下来。

谢扶光:“我说,别哭了。”

“你不杀我,我就不哭。”沈秀哽咽着,满目通红,仰视他。

他与她对视数息,熟悉的烦躁爬上他眉心。几许后,他转身,将剩下的调料丢进咕嘟咕嘟冒泡的大锅里。

他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这在沈秀意料之中。他怎么可能因为她哭,就放过她。

或许有男人会对女人的眼泪心软,但谢扶光肯定不会。他没有心,他不会对任何人心软。

里,谢扶光会对赵金金心软。可现在的谢扶光与里的谢扶光有些不一样,现在的谢扶光不喜欢赵金金。或许也不会对赵金金心软。

丢完调味料,谢扶光把之前特意在蒲犁买的腌牛肉放进汤锅里。沈秀抿唇,他是想把她和牛肉一块炖了吃?

她垂下脑袋,耳边不停传来汤汁咕嘟冒泡的声响。渐渐地,炖肉的香气弥漫出来,一股一股钻进她鼻子里。她一动不动,等待死亡。

肉汤越来越香,香到沈秀开始吞咽唾液时,她忽然神思清明了一下。肉都快炖好了,谢扶光为何还不杀她,把她也给炖了?

莫非他打算先吃牛肉汤,再炖她?她这般想着的时候,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扶光:“吃了。”

她愣滞。

谢扶光:“不饿?”

他这是让她吃饱了再杀她?也好,即便是死,她也要做个饱死鬼。她捧过汤碗。

蒲犁的腌牛肉用汤炖了之后,能把人香昏。她喝了一口香腾腾的肉汤,只觉这琼津泉的泉水炖的汤着实不错。

喝过汤,她把炖得牛肉送入口中。腌制过的牛肉炖得酥软,汁浓味厚,松韧醇香。咀嚼着牛肉,她用余光去瞟谢扶光。他在吃牛肉。

她希望他能被这牛肉噎死,或者被这汤给呛死。许完愿,她仰首,又希望天上能降雷,劈死谢扶光。目前她自己是杀不死他了,也只能祈求上苍,希望靠外力能够杀了他。

吃饱后,她放下木碗。她很遗憾谢扶光没被噎死呛死,也没被雷劈死。

谢扶光往火里添了一些柴火,他抬睫,“过来。”

她不动

。她都要死了,死之前也不想再听他的话。

下一瞬4[(,她直接飞进了他怀里。她快速闭目,迎接死亡时,身体一倒,整个人躺在了地上。

谢扶光抱着她,躺在了草地上。

许久都不见他有动作,她掀开眼帘。旁侧,谢扶光搂着她,在看天上的星星。

沈秀迟疑道:“你不杀我吗?”

“明日再杀你。”

闻言沈秀心下一松。或许是适才他吃得太饱,吃不下了,是以今日暂且饶过她,等明日再杀她。

明日死总比现在就死好。捱到明日,说不定她有机会逃出去。

谢扶光抱她抱了许久,他起身扎帐篷。

黄绿的亮光出现在视野里时,沈秀侧了下脖子。

是萤火虫。

渐渐地,萤火越聚越多。萤光沉浮里,沈秀伸出指尖,碰了一下草叶子上停留的萤火虫。萤火虫嗖地一下飞远。

她直起身,环顾四处越来越亮的萤火。

见沈秀似乎很是喜欢萤火,正在扎帐篷的谢扶光停下手上的动作。

萤火越来越多,漫天萤火若璀璨星河,闪耀在如紫青空下,悠悠晚风里,月光泼过的琼津泉里,馥郁芬芳的草木香气里。无数萤火之光在暮夜里,织成了一副仙境般的梦幻美景。

谢扶光收起没扎好的帐篷。他拿出毯子,铺在地上。

这边厢,沈秀半蹲着,托腮观赏漫天萤火。她听到谢扶光唤了她一声。她赶紧过去。

他拍拍身侧的毯子,示意她躺下来。她疑惑,帐篷呢?他方才扎的帐篷呢?今晚不睡帐篷,直接露天睡地毯?

她躺下来。这会子她觉得不睡帐篷也好,露天还能继续看看萤火。

看着看着,沈秀在心里默默对萤火虫说起话来,“小萤火虫,你若是能咬死谢扶光就好了。你若是能咬死谢扶光,日后我定会给你上供许多许多露水和花蜜。”

她许着愿时,萤火虫渐渐飞走。一簇一簇萤火在缓缓消散。

“嗳……”她不自觉地叹息。想来萤火虫也自知自己不是谢扶光的对手,一听到她的祈愿,便跑得飞快。

发现沈秀因为萤火虫的消失而耷拉下眉毛,谢扶光悄无声息伸掌运力,还未飞走的萤火虫被一股气拦住,撞了几下都没飞出去,便停在原地。

注意到还有许多小萤火虫没飞走,沈秀一边欣赏着萤光美景,一边再次祈愿。渐渐地,她阖上眼睛,睡将过去。

待她睡去,萤火虫也终于得了自由,一只只散去。

夜深到不知几时的时候,沈秀动了一下身体。她轻轻将谢扶光放在她腰上的手挪开,试图偷偷逃走。

挪不动。试了好几次都不行。他仿若缠枝,将她缠得紧紧的,如何也挣脱不开。试了好多次都不成功,遂弃之。

熹微晨光,刺破云霞,慢慢洒向大地。沈秀被食物的香气唤醒。她揉着脸醒来。边上,谢扶光在锅边熬汤。

她坐着缓冲片刻,继而

去湖边洗漱。因昼夜温差大,晨间微冷,湖面上冒着冷雾气儿L。沈秀瞧着冷雾气,心想湖水一定很冰凉。

“慢着。”谢扶光倏然出声。

她脚步一停。他指向右边的锅,“洗漱有热水。”

谢扶光还给她烧了热水?她惊讶过后,赶紧去用热水了。洗漱完毕,谢扶光把肉汤和毕罗递给她。

毕罗蘸肉汤,她足足吃了二个毕罗和两碗肉汤。饭毕,谢扶光收拾了东西,道:“走罢。”

“去哪儿L?”她目露喜色。走?离开琼津泉?他今日是不是不想杀她了?

“前方城池。”谢扶光拉她过来,纵身飞向空中。

不多久便抵达离琼津泉不远的城池,给了文谍后,谢扶光带她入城。

街道上人潮如梭,人声鼎沸,很是热闹。或许是受楼兰的影响,高昌的服饰与楼兰的服饰极像,男男女女皆戴着额饰,头纱,披纱与腰链。

沈秀一路看过去,浓烈的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谢扶光寻到一处客栈,订下楼上房间,带她进了楼上房间。

“你睡罢。”谢扶光道。

“睡?这天儿L还早呢。”

“你昨夜并未睡好。”谢扶光的视线扫过她眼底的青黑。

昨夜沈秀一直在尝试逃跑,确实是没怎么睡好。她忖了忖,决定睡一会儿L养一养精神,便从善如流,睡下了。

再次醒来时,谢扶光问她午食想吃什么。她眼珠一转,“这里可有汉人开的食肆?我想吃水饭,耍鱼辣羹,还有红烧肉。”

谢扶光:“去找找。”

不消多久便寻到一处供汉人饭食的食肆。沈秀进入食肆时,触及黑眼黑发的汉人店小二,她心跳加速。

店小二笑呵呵地用汉话招呼他们,“哟,二位小郎君,老乡啊!您二位要吃点啥?”

吃饭吃到一半,沈秀忽然捂住肚子,问谢扶光,“这里有没有茅房?”说着她喊来小二,“小二,这里可有茅房?”

“有,客官请随我来。”

“快!快!我憋不住了!”沈秀忙不迭让他带路。

一离开谢扶光的视野范围,沈秀驻足,语速极快,“小二,现在有一个发大财的机会,只要你帮我一个忙,就能发大财!”

“啊?发大财?”小二神色一亮,“帮啥忙?”

“是这样的,我是司马————”

“什么发大财的机会,不如也说给我听听?”谢扶光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身后。

沈秀凛住。

她干巴巴道:“我挺喜欢吃红烧肉,对红烧肉的做法颇有些了解,知道怎么做红烧肉会更好吃,所以我想把红烧肉做得更好吃的法子卖给小二,换些银钱。换了银钱,我想买糖葫芦吃。西域糖葫芦很贵,我总不能花你的钱去买这么贵的东西吧。”

谢扶光:“是吗?”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让她无所遁形。她知道,自己的伎俩很是拙劣,谢扶光

怎么可能猜不到她要做什么。可她没办法了,即使是伎俩很拙劣,她也要试试。

先前她故意说想吃汉人开的食肆,就是想找机会寻求汉人的帮助,毕竟她不懂吐火罗语,也不懂高昌语,她无法向这些西域人寻求帮助。

谢扶光肯定很不悦。他会不会现在就想直接杀了她?她惴惴地捏紧拳头时,只听谢扶光道:“不急着上茅房了?”

沈秀:“急!”

谢扶光:“那还不快去?”

沈秀去茅房的时候,回望了谢扶光一下。他好像并不生气。等她洗完手归来,谢扶光仍然是没有生气的模样。她稍微放下心来。

小二靠近,道:“小郎君,您先前说的那个法子,还卖吗?”

她根本就不知道能把红烧肉做得更好吃的法子。这只是她随便胡诌的一个谎。她摇头,“抱歉,不卖了。”

谢扶光与沈秀离开食肆,回客栈途中,谢扶光拦住一位行人,问了一句话。

行人指了几下路。

“多谢。”谢扶光微微颔首。

行人哈哈大笑一声,“不客气,不过,汉人小兄弟,你这吐火罗语说得比咱们本地人还要好啊。”他端详谢扶光披在肩后的长卷发,“你莫不是有咱们西域人的血统?”

“没有。”

沈秀耳朵张了张,他们俩在说什么?

这位行人走开后,谢扶光调转方向,朝另一条路走去。不是回客栈的路。

“去哪儿L?”沈秀问。

“到了就知道了。”

来到专卖冰糖葫芦的店铺时,沈秀顿了一下。谢扶光拿出银子,直接买了一个草靶子的冰糖葫芦。

店家脸都快笑烂了。冰糖葫芦是汉人的吃食,西域这边卖得贵,一串要花不少钱,这位客人出手倒是大方得很,一买就是一整个靶子,就这一单他得赚多少钱啊!

店家极其热情地将靶子取出来。谢扶光把冰糖葫芦靶子递给沈秀。

沈秀:“给我的?”

谢扶光:“你不是想吃?”

“这、这也太多了。”一个草靶子上,插了不知多少糖葫芦,这么多,她吃不完。

“吃不完以后再吃。”

以后?沈秀目光微闪。他不是说今日要杀她,哪里还有以后?莫非他又改了主意,今日不打算杀她了?她喜出望外,抱着冰糖葫芦靶子,“谢谢!”

沈秀抱着冰糖葫芦靶子有些“不良于行”。

谢扶光又从沈秀手里拿过了靶子,取下两串冰糖葫芦让她吃。沈秀一手一串冰糖葫芦,跟在谢扶光身后,朝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时,两串糖葫芦已经吃得干干净净。

谢扶光盘坐于榻上练功,周身似有真气缭绕。

打量了一下在练功的谢扶光,沈秀从草靶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靠在窗前,边吃糖葫芦,边去瞧楼下街景。

楼下对面的茶摊上,一西域男子头上系着纱质发带,发带宽长若头纱。他

的额间戴着西域人常戴的眉心坠,两鬓下面有水晶流苏。水晶流苏下面,是一袭红纱裙袍。

高昌人的男装很漂亮。

“他很好看?”谢扶光悄无声息出现在身侧。

她指指茶摊上的西域男子,道:“嗯,他穿得很好看。”

谢扶光俯视穿着红纱裙袍的西域男子。见沈秀一直盯着他看,他微微眯眼。

她的眼睛,为何总喜欢放在别人身上?

既然挖不了她的眼睛,那就杀掉勾走她眼睛的罪魁祸首。

谢扶光睨视西域男子,眼中闪过杀意。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回荡起沈秀昨夜说的话,“你杀无辜之人,不怕你作的孽,报应到你喜欢的人,在意的人,重视的人身上吗?”

刚触摸到长剑的手迟疑了一下,谢扶光蹙眉。

他为何要迟疑?他并没有喜欢在意重视之人。

眼角余光触及啃着糖葫芦的沈秀,发现有一只蚊子停在她手背上,他的手离开长剑,帮她拂开蚊子。

直到入夜,吃完晚食,谢扶光也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沈秀又多活了一天。

他抱着她入睡,在她耳边轻声道:“明日再杀你。”

翌日,沈秀睡到自然醒。她从床上爬起来,伸懒腰时,窗前站着的人影映入视野。

窗前站着的人,身形颀长,长卷柔顺若波浪的黑发上,系着微微透明的纱质红色发带。

宽长的红纱发带下面,缀着晶莹剔透的流苏,发带交缠着流苏,垂至腰间。微细的腰上挂着同样的流苏腰链。

微微修长的腰被一袭红纱裙袍拢着,仿若拢了一朵昳丽的花。

沈秀微惊。而后便见此人转过身来。

唇红齿白的少年,额间一点红珠眉心坠,似若花钿。黑发红衣,雪肤红唇,艳昳妖冶如花。

本就容颜盛世的少年,穿上漂亮惹眼的高昌服饰,视觉冲击力更强,沈秀愣住,“谢扶光?”

他怎么和昨日那西域男子,打扮得一模一样?

卸下面具露出真容的谢扶光,轻掀长睫,黑卷的长发在风里浅浅浮动,“我这身如何?”

沈秀:“好,极好。”

“与昨日那人相比呢?”

“你穿这身衣裳,比那人好看多了。你比高昌人还适合这身衣裳!”沈秀很是奉承他。

谢扶光轻轻一笑。他笑起来时,嫣红的唇角微弯,格外冶丽。

极具冲击力的美貌笑起来后,冲击力又强了几分,沈秀摸摸鼻尖。她暗自惋惜,这样好看的皮囊,为何在这样一个疯子身上。

他配不上他身上这副皮囊。实在是暴殄天物。

谢扶光走近,他俯身,如缎乌发带着花香飘到她脸上,“你可喜欢我这样穿?”

“喜、喜欢。”想着得拍他马屁,她又补充一句,“你这样好看,穿什么都好看,无论是本族服饰,还是异族服饰,你穿着都好看。”

他笑出声来,似

乎极其愉悦。

“吃饭罢。”他转身走向木桌,桌面上放着食盒。

沈秀赶紧洗漱。洗漱时,她才发现这会子已至午时。她又贪睡到了午间。好在谢扶光并不因她的贪睡而恼怒。

吃过饭,谢扶光重新戴上面具。戴上面具,他又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男子。

虽面貌普通,然这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卷发,以及高大颀长的身形很是优越,再加上漂亮精致的高昌服饰,谢扶光整个人瞧着仍然非常引人注目。

是以,谢扶光与沈秀穿过街道时,有女子向谢扶光抛花。

西域女子不似中原女子那般含蓄委婉,若有看中的人,便直接抛花表意。

花朵落在谢扶光身上,他并未搭理,直接拂去花朵。走了一段路,又有女子将花砸在谢扶光身上。

沈秀看了看抛花的少女。若谢扶光露出真容,恐怕整条街的女子都会向他抛花。

只是,若这些女子知道,他好看的皮囊下,藏着一颗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疯魔变态的心,恐怕她们都会连滚带爬,把抛给他的花收回去。

谢扶光拂掉肩上的花,大抵是忽而想起什么,他侧眼,看向沈秀。

看她干什么?沈秀等他说话,然他却一言不发,随之他继续往前走。

又至夜晚,谢扶光依旧如昨夜那般,在她耳边轻声道,“明日再杀你。”

沈秀暗地里舒气。

夜深下来,一缕白烟飘进了房屋里。谢扶光即刻警醒。他抽出红色飘带,盖住沈秀的口鼻。

屋顶上,猫着身子吹迷烟的黑衣男子忽然动弹不得。

谢扶光身轻如燕,立在屋顶,他并未问男子的身份,本欲直接杀掉黑衣男子,但他住了手。

黑衣男子见谢扶光突然住手,他心里一喜。虽不能动弹,但他身上有香,凡有人闻了他身上的香,便会昏迷过去。

即便谢扶光没被屋里的迷烟迷倒,但他靠近了他,肯定会被他身上的香迷倒。

然而过了好半晌,谢扶光却还未昏迷,黑衣男子懵了,“你怎么……”

谢扶光:“怎么还没被你身上的香迷倒?”

黑衣男子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这香不可能有人抵得住的!”

谢扶光:“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黑衣男子嗓子发干。完了,招惹到大人物了。

“大侠饶命!我并非要害你!我只是见你头□□亮,想取走你的头发而已!”

黑衣男子痴迷各种头发,今日在街上发现谢扶光的头发极其漂亮,便心生贪欲,想夺走他的头发。

“你想要我的头发?”谢扶光笑了一下,长剑在掌中转了几圈。

黑衣男子只觉眼前一花,头皮一凉,他的头发便被削了个精光。

凉凉的夜风吹着他秃了的头皮,他哭出来,“大侠,你既剃光了我的头发,便饶过我吧!”

谢扶光转着剑,语气轻飘飘,“回答我一

个问题,若你回答得好,我便不杀你。”

“什么问题,您尽管问!”

谢扶光:“有一人,我想杀了她,却又下不了手。这是为何?”

“想杀又下不了手?他是你什么人?”

“陌生人。”

“陌生人,你们有仇?有什么过节?”

“没有。”

“那你为何要杀一个陌生人?”

“我想吃了她。”

黑衣男子一抖。吃人?这人莫非是个变态!他颤抖着嘴唇,“你、你为何想吃他?”

“想将她吞进肚子里,融入骨血里,让她只属于我一人。”

“啊?”黑衣男子舔唇。这位大侠的说法,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对那人有强烈的独占欲。他脑子里白光一闪,“你说的那人,是男是女?”

“女。”

“女子啊……”黑衣男子心里有些明白了,他又问:“这位女子,你见她时欢不欢喜?又或者,她欢喜时,你欢不欢喜?”

谢扶光垂下长卷的睫毛。沈秀看烟花时,看花海时,吃蒲犁烤肉时,看萤火虫时,吃冰糖葫芦时,笑容灿烂,很是欢喜。

而那时的他似乎亦如此,欢喜,欢喜之中,透着一丝满足。

“欢喜。”谢扶光颔首。

黑衣男子继续道:“那她不欢喜时?你是不是也同样感到不欢喜?”

谢扶光沉默。沈秀流泪时,类似于心悸的颤动,将他的心脏拉扯得微微疼痛,那时的他,的确很不欢喜。

“是。”

“我再问你,若这女子嫁给了别人,你会如何?”

谢扶光眉眼骤冷,“她嫁给谁,我便杀谁。”

“那不就得了!”黑衣男子笃定道,“大侠,你这是喜欢上那位女子了啊!”

“喜欢?”谢扶光微微歪头,面上露出一丝茫然来。

黑衣男子咂嘴,这位大侠身手不凡,没想到在男女情爱之中,却是个白痴。

“对,你就是喜欢上这位女子了,你对她有占有欲,所以你想让她只属于你一人。你杀不了她,因为你喜欢她,所以你心软了!她开心你就开心,她不开心你也不开心,这也是因为喜欢!她嫁谁你便杀谁,是因为你嫉妒!你不想她嫁给任何人,只想她嫁给你呗!”

“大侠,你没喜欢过人?连这是喜欢都不知道?”

沈秀再一次睡到自然醒。她打着哈欠时,发现谢扶光坐在床边。

见她醒了,他微微靠近,食指卷住她松散的一缕头发。

卷了几下她的头发,他又靠近了一些,鬓边流苏淌落在她肩膀上,红唇微动,“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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