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晚间问候

甲板上,

黑漆花两大干部倚着船舷站立,周围有一众黑衣人看守。

诗人一手搭在船舷上,他几乎贴着船舷站立,高贵的衬衫领口微敞,皮带勒紧腰身,肩背收窄。

另一手上放着坚果,不时有飞跃海面的海鸥在他的手上收翅停留。

他嘴角一勾,那是一抹略有玩味意味的笑意。

鸽尾不时打量着他周围,带着微小皱纹的脸上竟然透露出一丝紧张。

“诗人,上船之前我已经把货物表单给你了,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诗人收回手,转过头来,那种淡定自若的神情总能让他注视的人产生种被看透了的感觉:“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稍微提醒你一句。”

黑漆花虽然坐拥八位干部,但是其实就算是干部之间,也仍然有地位高低之分。而鸽尾的级别显然不能和诗人相提并论。

作为整个海滨无出其二的情报手、黑漆花最受信赖的消息收集中心,这个掌握着众多秘密的男人嗓音优雅,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港口贸易一直都是你在管,而且听裟罗说你有时还会插手她红灯区的事情。

“你们手上这两块地盘过去一年发生了不少可以称之为混乱的事情。团长已经让我开始注意了。”

鸽尾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无声地握上了手指上的蛇头戒指,他喉咙被烟酒浸染得有些粗哑:“皮肉生意上不了台面,本来就很复杂,我只是替裟罗着手清理了一些人,这样对港口的生意也有好处。”

诗人拿出不断呼声的卫星电话,眼眸一低,继续说道:“野狍死后,我们在海滨的处境也不太好。”

鸽尾想着自己这些年借着黑漆花的名头用“漏地蛇”吸了多少黑钱,

那些被金钱迷惑的岁月都蒙上了一层血色的滤镜,再回忆起已是触目惊心。

他低头:“是,我保证过去一年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诗人点下接听键,转过身倚在船舷上,最后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说起话来就像落在黎明里的雾,斯文得似乎镶上了一层薄淡的金边:“我只是作为同事提醒一下你,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这样的义务。”

电话里传出来力竭的呼吸声:“诗人,抱歉让那小警察跑了,我们正在客房里搜人。”

他身后是一片汪洋大海,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听到这句话只是眼皮稍稍抬了一下,旋即就轻轻地、没出声地笑了,他看向船舷的楼梯出口,落地窗倒射着金色的光泽,对着那边说了一句:“不用追了。”

鸽尾看着他重新把手机收回去,以为船上发生了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微笑着的诗人简单地回了他一句:“没什么,小闹剧。”

黑手党聚餐难得没有因为金线的小插曲而变得混乱,所有人在黑漆花无声的威慑下,度过了和平而安宁的一天。

白天贪烨也数次去货仓观望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甚至在聚会上也没有看出有人神情异常,他平静地喝完了一杯白开水。

虽然遥控爆炸的可能已经被他掐灭,但是倒计时仍然在一分一秒地走着。这群黑手党们个个人心难测,但是炸弹的定时器可比他们要诚实得多。

凡凉也因为上午的事情,没有闲情去查看货仓。

就连诗人在今日也一反平常,表现得很忙的样子,贪烨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带着手下经过。

三楼的某处房间里,

贪烨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轻轻拉上了窗帘。

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接下来没发生任何异常,他就把船上有炸弹的事情向黑漆花全盘托出,到时候再看看这群人是什么反应。

打开电脑,戴上耳机,重复昨天晚上做的事情。

屏幕上跳动的电波比昨天要多了一条,贪烨眸光一冷,屏幕冷光映得他那张脸有些森冷——那是他今天以冒老大手机为诱,让黄三放在鸽尾房间里的监听器。

之所以选择保全黄三而牺牲冒老大,也是为了这个重要目的。

房里没有开灯,屏蔽了一切声音光线,唯一发出响动的只有蓝牙耳机。

掌骨匀称的手动了一下耳机,金属的硬度略微硌人,还带着冰凉的触感。

他换了另一个频道,还是那个在货仓楼梯的那个监听器,低低的交谈声混杂无比,很难辨认清,应该是留下来守门的黑漆花部员在闲谈。

听着没什么问题,也没发生什么事。

其他几条的电波起伏也较为平淡,除了环境噪音的波动之外,没有任何人声进入的预兆。贪烨调到最新的频道,听到了一声卫星电话的按键声。

“让你把那批货重新填回去,你到底在磨叽什么?!”

他听出鸽尾的声音,此刻有些急躁,眸光一闪,动了几下手指。

这位混迹在道上长达数年的黑漆花干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监听了,似乎在跟电话那头的人争吵些什么。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我现在觉得团长上次只是在试探我们,这些年我们做的事情说不定他已经通过诗人听到了风声。”

“我已经在撤人了,劝你也迅速一点,红灯区细算下来油水也不少,这些年你也没比我干净多少!”

.........

贪烨听出了他对话的那位,应该是黑漆花的另外八大干部之一,绰号为裟罗夫人,在海滨传闻是一个心狠手辣、恶毒疯狂的女人。

她主管的是黑漆花在海滨部署的红灯区、酒吧、ktv、低俗会所等,有时候也会沾手毒/品私运。

红灯区论收益比不上港口贸易,但是胜在复杂,能够钻的空子不少。

众所周知,黑漆花的八大干部在海滨各有各的管辖范围,实力盘根错杂,利益更是纠缠不清,背后都由黑漆花老大,也就是团长直接控制。

而作为头号干部的凡凉拥有黑漆花在海滨包括高级会所、俱乐部乃至酒吧全部地盘的管辖权,甚至在团长的面子上,他甚至能直接插手其他干部的势力范畴,

因为团长总是不露面,所以玉面阎罗被看做黑漆花对外处事的风向标。

没想到现在,鸽尾和裟罗这两位表面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干部,正因为利益而撕破脸皮,也对团长也忌惮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贪烨在心里轻轻地讥笑一声。

鸽尾凭借超常的耐心重新镇定下来:“前些日子我帮着森蚺做了些小事,团长应该是察觉到了但是并没有计较。”

电话里又问了些什么。

贪烨单听耳机里的声音,都能判断出鸽尾现在肯定黑脸了:“野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缠着我问对我们以后有什么好处,反正这趟回去了之后你必须把东西都清干净。”

随后动静归于平静,那条电波也平稳得趋于一条直线。

贪烨摸了摸下巴,鸽尾说的关于森蚺的小事,应该是有关奴隶市场的。

墩子也反映过街上的三流子们那段时间会成群结队地消失,那些消失的廉价劳动力很有可能被鸽尾雇去运货了。

偷用黑漆花的船,收买港口仓库的老板,雇佣三流子去运货,这其中任何一项森蚺都很难绕过鸽尾直接办到。

团长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那他是出于什么心思没追究鸽尾的责任呢?

他尚还在沉思,屏幕上地自动调回到了第一条电波。

“不是说好晚上要一杯牛奶吗,东西呢?”

这突兀的一声好似突然响在自己耳边一样,贴着自己后颈都能感到那淡凉的音调,贪烨一个激灵,顿时感觉到了一阵小小的电流打在自己神经上,连按在耳机上的手都停顿了片刻才缓缓收回来。

接着他目光深深地看向屏幕最上面一直悄无声息的的电波。

当时他借着捡香薰石的东西把监听器藏在了凡凉的床板底,偏偏这人还喜欢坐床边,所以声音就直直地贴着耳边响起。

“凉哥,已经准备好了。”

一声玻璃碰撞的声音,牛奶被放在了茶几上。

之后是一阵安静,但是仍能听到某人的呼吸声,想象在睡袍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想象握住玻璃杯那只手上的冷白腕骨。

似有似无的气息缠绕在贪烨的鼻尖。

“太烫了。”

很冷淡的一句回应。

紧接着是麻子慌乱回答:“抱歉凉哥,我下去让人重新再做一杯。”

“大晚上不用随便跑了,放一会。”

贪烨抿了一下唇,这位爷什么时候这么体谅下属了,正常发展不是用腿让别人滚出去吗?

显然那边的麻子愣了一下,然后呆呆地低着头:“哦哦好的。”

玉面阎罗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哪怕只是简单的监听也不敢让人有丝毫分神。

声音停顿了,时间长到几乎让贪烨以为自己的监听器被人发现了,直到他听到床板咯吱一声。

听这个动静,凡凉应该是坐床边,叠起了腿,脸庞线条被洗澡的热气浸得有些热意的柔和,虽然可能他的神情与柔和扯不上任何关系。

贪烨听到了一些书页摩擦的沙沙声,安静雾一样地流淌在两人之间。

过了一会,又有隔得很远的人声传来:“凉哥,金线怎么处理?”

手下问得正经,自家老大回得懒散,尾音听得很有韵味,钩子一样,贪烨几乎能想象到他微眯着眼睛淡然开口的样子:“在船上关着,下船了找个地方打一顿再放出去。”

“对了凉哥,听诗人那边的人说,昨天晚上在甲板上发现了一个条子,不知道是怎么混上船的,诗人的意思是不用管那人,您看看我们这边要怎么处理?”

床板又是一声吱呀,凡凉躺上了床,贪烨听见书页翻动了一页,大概是因为姿势的变动,声线听起来低低的:“他说不用管就不用管,我又不是闲的没事做了要插手他的事,要是这点事他都处理不好就不用在海滨干了。”

几句话就显出了地位的差距,贪烨哑然失笑,把电脑扔在一边,躺在了半张床上,床铺柔软,有股很让人安心的味道,而他耳朵里满是另一个人静静的呼吸声,就好像只要闭上眼,那个远在对线房间里的那个人就躺在自己身边一样。

半夜,

贪烨洗完澡,刚套上紧身里衫,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把门打开,即便是凌晨,这些走廊的灯光也满满当当地开着,暖黄的灯光照在麻子那张脸上,再向后看还能看到几张在凡凉身边很熟悉的面孔。

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他一手撑在门框上问道:“怎么了?”

麻子一手握着对讲机,满脸混杂着犹豫、害怕和惊慌,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捋不清:“贪哥啊,大概十分钟前我们接到消息,船长还有副船长都在驾驶室里被枪杀了,并且另外一位在休息室睡觉的副船长也没有躲过这次袭击。”

贪烨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变乱来得这么迅速。

竟然没人在开枪的时候听到动静,他问道:“消声手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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