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落幕

诗人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示意让他进去。

他手上拿着U盘,袖口被卷起,裤脚笔挺,浑身收敛着让人心惊的气场。

抬眼对那个帮他关门的黑衣人笑笑,那人冲他点点头,再次八风不动地当起了门卫,立在了门口。

诗人扫视了一下房间,西式长桌前已经坐上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副标准的北方长相,雄壮的身形,光是抱臂坐在那里,就像山岳一样,给人沉重不好惹的感觉。

如果贪烨也在这里的话,他大概能认出来这位在团长车前和他交手的男人——黑漆花八大干部之一,黑柱。

虽然和玉面阎罗、诗人并列为黑漆花大干部的第一梯队,但是他本人行事却十分低调,手下的势力也并不招摇,一般在黑漆花露面都是处理和团长有关的事情,比如这一次。

诗人眉眼那应付式的笑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把插在西装裤的手拿出来。

银质的外壳倒射出刺目的光,被那纤长优美的手尽情把玩着。

他走过去,大方地拉开了黑柱身边的一把椅子,坐下去的时候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人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身边的动静之后,睁开眼睛,眼角往这边看过来,那道眼下角的疤让他的目光凌厉异常。

“东西拿到了?”

诗人手肘放在了桌上,看着这位离团长最亲近的干部,轻轻地张开手掌,目光幽幽而不明:“过程还挺波折的,但是好在最后拿到手了。”

黑柱脸上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事情,把U盘接过,语气平静。

“还有团长让你查的东西。”

诗人在座椅上伸展了一下上身,漫不经心:“哦,你说贪烨啊,他背景没什么问题,还有更详细的东西我可以回去之后发给你。”

黑柱从座位上起身,话语和他的气息一样稳重简短:“不用了。”

在他旁边的情报手喝了口水润了润唇,他这人平时西装革履、皮带马甲穿起来很正经,二十六七的年纪刚好卡在年轻和成熟的边界线,所以那张脸有着年轻的俊意,又有着成熟的优雅韵味,综合起来十分养眼,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的深度让人一下难以望到底:“也是,就算不干净,也没什么关系。”

黑皮鞋的声音在地板上异常响亮,诗人把身体转过去,胳膊搁在椅背上。

一手露出手腕上精致的腕表,一边玩世不恭地伸出一只手指轻敲着表的玻璃面。

就在声音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时候,他目光仍然停留在表上,突然开口:“黑柱,团长让你来取这东西,你就不好奇野狍手上这东西是什么,能够让他带着逃命这么久,还让他有和沙鳄谈判的筹码?”

健壮的男人停了下来,虽然在黑暗中,诗人却知道他应该把目光移了过来。

“团长没作其他的吩咐,我就不会做多余的事。”

“这样挺好的,也难怪你能在团长身边待这么久。”诗人话语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他敲表的声音停下了,如无其事地转了话题,“还过三天,你就要请假吧。”

他说的是疑问句,说出来的却是陈述句。

那个处于黑暗中的男人背脊僵硬了一下,停顿了片刻,声音却没有刚刚那种冰冷,似乎还有所犹豫:“嗯,我已经托人订了花,希望能好好陪陪她们。”

诗人把手撑着下巴,一副思索的模样又挂起了斯文优雅的微笑,望着黑暗。

“替我向她们问好。”

黑漆花会所大门,鸽尾再次确定了一下团长发消息让他过来的事情,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沫。

黑漆花作为港口黑手党纵横海滨长达十年,而在他加入黑漆花之后,就开始利用黑漆花这个地头蛇的名号暗自为自己谋取利益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漏地蛇组织。

他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的,为了谋取利益而不折手段本就是在H市黑手党中潜规则,但他也深知漏地蛇被暴露给黑漆花之后,自己会迎来怎样的制裁。一想到这一点,一向锐利狠辣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一层阴霾,好像被剧毒无比的蝎子狠狠地蛰了一下。

鸽尾突然很后悔在一年前撺掇野狍那个怂货入伙,而如今一旦暴露一点,都可能被敏锐的黑漆花顶头上司,也就是团长发现。

昨天晚上,他铤而走险派人去抓野狍,结果那两个蠢货不但没有把人带过来,还把自己栽进去了。幸好这两个人平常都因为避嫌不怎么和鸽尾这边往来,就算是诗人要查,最后也只能查到这两个隶属于一个不知名的三流黑手党。

他还不知道U盘里面有什么。平时为了防着野狍,在漏地蛇里面很多信息都是不公开不透明的,野狍能接触的东西就更有限了。除了几个瞒住黑漆花的毒品交易,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野狍还能拿到什么能威胁到自己和裟罗的情报。

这也是为什么他如今还苟在黑漆花没有撕破脸皮的原因。

“有胆子做,没胆子进去啊。”

一声带着轻微讥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鸽尾瞳孔一颤,转头阴冷地望着向他走过来的女人。

天气阴寒,这位黑漆花的八大干部之一,裟罗夫人,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貂毛大衣,配合着她那并不苗条的身材,站在地上一点也不利索。她刚过三十岁的年龄大关,面容还带着点年轻时混风月场的姿色,前二十年都混在酒吧工厂练就了她一身老江湖气质,后十年都沉溺于一些白白净净的男孩子群中,风中夹带些红灯区特有的香气。

脸上抹着妆,唇上一抹鲜红倒是很添气色,算得上是风姿绰约。

左右两边也是两个长得不错、身体结实的年轻男人。在裟罗夫人的地盘上,这两个人分别被她的手下称呼为南哥,北哥。

鸽尾身后跟着的小弟也警醒起来,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枪。他带过来的人和裟罗夫人一样,只有两个人。

鸽尾看着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缓了一会才开口,声调阴沉:”现在还不知道诗人从野狍那边拿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团长究竟掌握了什么东西,要是野狍早就背着我们开始收集记录,暗地里使绊子,那你和我都脱不了干系。”

谁知裟罗夫人只是冷笑了一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黑色的卷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被困在匣子里的蚂蚱。

“鸽尾,我就说了这些东西就是烫手山芋,谁碰上谁就完蛋,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年我只愿意跟你进行小合作,而大毒瘤却是一点都不沾手,就是避免有朝一日这样的局面出现。”

“哼,小合作,你跟我分赃的时候那口气倒称不上小。”鸽尾一脸的阴翳,手心出汗,牙关悄然地咬紧:“你这些话放在团长面前去说,你看看他会不会因为这些勾当很小,就容忍你这粒眼中沙。”

裟罗夫人一向放松慵懒的面容也凝固了一下,他身边那位被称为南哥的人察言观色,看到他们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皱了一下眉头,不顾鸽尾后面举起的枪口想要上前,原本一直懒散着肩膀站在他旁白的北哥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提醒道:“南哥,这里是黑漆花会所大厅。”

被叫住了的南哥回了头,微微诧异。不过才一会就冷静下来,低头对着前面的夫人轻声说道:“夫人,您平时的记录我都按照您的吩咐改了,就算是查,也只会查到我身上,不会连累您一分一毫。”

拉住了他的阿北听到他这话,松开了他的手,在背地里毫无涵养地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时机不允许,他甚至还想在这大理石地板上吐上一口唾沫。

裟罗夫人听到了他这话,神情略微松动了一下,说不上正式地往后一瞥:“辛苦了,有你在我省心多了。”

不过她好歹在人际场上磨炼了这么多年,可不认为团长追查到阿南就会偃旗息鼓,显然鸽尾也十分明白这个道理,仍然打断就此勒索嘲讽她,要把她和自己统一战线:“团长这个人你也清楚,就算他不亲自出面,单是请出玉面阎罗,以后海滨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凡凉会怎么样我暂且不管,我手下的红灯区势力这些年可是帮黑漆花混过了不少警察的头目,诗人偌大的情报网页也离不开我控制的那些风月场所,团长想要动手割我这块肉恐怕还要多犹豫一下,”裟罗夫人裹紧了自己的裘毛外套,一字一句都是算计和打量,“但是鸽尾,我没记错的话,你手上的港口业务可都是团长交给你的,他既然能交给你,也能随时收回去。”

她微微一笑,眼角上勾上的幅度自带艳丽:“你的筹码可比我少上不少呢,我都情不自禁地替你担忧起来了。”

没想到一向算计别人的鸽尾,有朝一日也会落到这个下场。

他神情沉了好几个度,往后退了几步,瘦弱干柴的身体好似微微有点站不稳了。

站在楼梯前的黑漆花下属开始引鸽尾上去,贴合的黑衣彰示了他们的冷酷无情,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未闻。

黑漆花内部的纠纷矛盾都藏在暗处,悄然汹涌。即便是闹到明面上,别人也没有胆子去说三道四。

毕竟,只要这座并不惹眼的黑漆花会所屹立在城中心,那朵象征着恐怖势力的黑花标志还没有从港口消失,他们明天的路都在别人的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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