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交手

贪烨靠在墙边,手上把玩着刚刚诗人递给他的一支烟,却凝视着不远处查看野狍伤势的玉面阎罗。

他此前已经听过很多关于这位头号干部的各种事情,或者是带有奇幻色彩的血腥传说,或者是诡谲冷酷的一些手段,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他。

身形比平常人要清瘦一点,在昏暗灯光下那张冷白面皮显得格外绝色动人。

伸手的时候,贪烨都确信他能看到那细长分明的手指,有着破碎感般的凉意。

他把那卷的很细很软的烟轻轻放在鼻尖,任由烟草的味道安抚他的心绪。

但仍然沉浸在那压迫感和魅惑力并存的凉薄一瞥。

等到诗人处理好手下的一些事,确认野狍在玉面阎罗手下马上就会清醒过来之后,他向这边走来。

平易近人的笑容似乎是他的久用不厌的保护伞:“哎,还没醒过来呢,看东西也不在身上。”

贪烨把视线扭到一边,含糊地嗯了一声,在隐秘的阴影处,从口袋里拿出那个U盘。

他把东西递给诗人,语气里带着不确定:“你们是在找这个吗?”

诗人眸光一顿,接过U盘向那边挥了挥手,凡凉双手插兜,挺立在原地往这边冷冷地看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自己手下走了。一阵皮鞋塔塔的声音消失在拐角。

诗人把东西交给手下,问他旁边这位总是能给他意外的新同事:“你从哪里找到的?凡凉可是把整个酒店都给翻了一遍诶。”

贪烨抿着唇,视线从某人刚刚消失的地方不动声色地移回来,耸耸肩,很无辜的样子:“拦着你们那位叛变者的时候,手给硌到了,他把你们要的东西挂在脖子上了。”

他们在这边若无其事地谈着,有如茶余饭后。

直到野狍那边传来断断续续虚弱的咳嗽声——这位敢于背叛黑漆花的干部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了。

诗人收起微笑:“失陪了。”

贪烨也敛起轻松的神情,脸色恢复了海一般的沉冷,让人难以琢磨:“请便。”

“我还记得一个星期前,你刚把你们这个月支出的账单交给我,之后就突然转变态度逃跑了,挖了好几天才挖出你的行踪,”这位情报手拷问人的时候,不喜欢摆太大的架子,他甚至愿意俯下身子,堪称温柔地拂过那沾着血的头发,“我对前同事还是很尊敬的,你最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去投奔沙鳄而背叛黑漆花?”

贪烨默然地靠墙站在角落,他没有把视线分到这边来,咬住了那根细烟,正在点火。

被强压在两个强壮男人手下的野狍,大规模的整容和多日的担惊受怕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刚刚还被人狠狠地往墙上砸了几下,脑子里一片浆糊,被诗人这么盘问,脑海里一晃竟然全部都是漏地蛇背地里利用黑漆花谋取利益的画面........

在船底悄然运走的一批枪支、在账单上涂掉的一公斤□□.......

钢笔划在他手心留下显眼的墨水印,他因为心虚反复使劲揉搓而发疼,因为偷运枪支而在掌心的老茧处留下难以清晰的模糊火药印,事后他在水龙头下清洗的手都开始蜕皮........

他瞳孔放大,只是不住地摇头,嘴里发出呜咽。

诗人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只左轮手枪,开了保险,枪口朝下好似走火一样嘣得一声打中了他的肩膀。

“啊!”

野狍吃痛一声,捂住自己的肩膀,透过朦胧的视线,他只能看到诗人那双纹着玫瑰的手。

“团长下的命令是就地处决,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吗?”

诗人那白衬衫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不然他不甚在意,只是继续以俯视的姿态,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垂死而虚弱的男人。

听到就地处决这四个字的野狍,放开一直捂着的肩膀,转而去抱住了诗人的裤脚,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咳咳,他真的说要就地处决,他真的知道我拿走了什么东西??呵呵真他妈绝情!!”

野狍在平时一直表现的谨小慎微,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点匪气,不由得让在场的黑漆花下属们一惊。

气氛变得很沉闷,在这群身着黑衣、沉默强壮的男人中,有不少人或许还在不久之前喊过野狍老大。

但是他们已经见过了无数更迭和血腥,这点根本就不能再掀起任何波澜。

“先不谈这一点,在你失踪之前,你手上很多经手的货物和账单还有合同,有很多解释不清的地方,”诗人的嗓音浸透着月色的薄凉与优雅,“按理说,应该把你带回去好好拷问一下。”

他这些话一些子就戳进了野狍的心,他剧烈的喘息了一下,双颊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但是下一秒一阵血肉被挤压的声音响彻耳边——野狍睁着眼睛,被那锋利的刀穿刺过心脏,穿过背脊一直钉进了背后的墙。

原本牵制着他的两个男人悄无声息地退到诗人身后。

他处理地决绝,抬手将他那小巧锋利的刀递给手下的时候,举止也丝毫不失风度。

走近贪烨,他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把人钉死在墙上的黑手党干部,话语温和亲切。

“让你见笑了。”

真希望能跟他评个分,贪烨头抵在墙上,貌似闲散的一副面相:“没有。”

“我以为海滨的情报手,不会放过任何获取情报的机会,你就不想知道野狍手上掌握了什么?”

贪烨半勾着嗓子,越过他肩膀看着野狍的尸体被黑手党们拖走。

“有时候知道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如果现在不处决他,带他回去反而会把他折磨地更痛苦。”

诗人用湿巾细细地擦除自己指缝间的血迹,擦干净之后温和一笑。

“有时候直接死去,还能避免更多的麻烦。”

“这么听起来,你那利落的一刀反而是同事之间最后一点仁慈了,看来黑漆花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听命令行事,有时候也会凭直觉。”

贪烨淡定地吹了一口雾,俊朗的半张脸隐在其中。

“难道你不是凭着直觉加入黑漆花的吗?”诗人也学着他半靠在墙上,看向那边的目光里隐在一丝探究的意味,“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贪烨嘴角翘了一下,眼睛里映着明灭的火星:“不,我是因为野心。”

“对了,刚刚那是玉面阎罗?”

他随意提起另一个话题,口吻能让人很轻松地接下去。

诗人却了然地笑了笑:“对,你可以直接叫他凡凉,只要他不介意。”

“介意会怎样?”

面对贪烨的目光,诗人无奈地怂了怂肩:“介意你就要提防他的枪口了,我说的是真的,你也看到他那张脸了,他的身手跟那张脸的罕见程度不相上下。”

贪烨挑了一下眉:“他的脸?很招人惦记吗?”

诗人有些怪异的光芒在眼底悄然滑过,施施然笑道:“可不是,也不知道团长是从哪里把他找到的,当时一露脸,我感觉其他人都在嘴上或者是心里尖叫起来了。”

他身边的高大英俊的男人轻笑一声:“听起来你好像很遗憾。”

诗人交叉着自己那双指节突出而分明的手,意料之外地收敛了笑意:“并不,他那张脸虽然很引人垂涎,但是也招来了不少修罗场,惹了不少祸。”

贪烨注视着前面明暗不一的阴影,眸光不明:“比如?”

诗人轻吸了一口气,细数家常般地介绍道:“比如平均下来,每月想要对玉面阎罗下手的人不计其数,单独出去的时候总会遇到那么几个想动手动脚的。”

他停了下来,又恢复了他那应付人一样优雅挑不出毛病的笑意:“当然我也相信你也听过凡凉这个人,想动手动脚的都被他打成了残废,至于下药?他那不同于人类的听觉嗅觉能让下药的人死一万次。”

“有人成功吗?”

“有一次,不过被无人机弹枪射成了筛子。”

贪烨似笑非笑,最后把烟摁灭在墙面上,给出结语:“勇气可嘉。”

他刚想起身离开,不料诗人突然拉住了他,指向离他们不足两丈的地方——那里躺着两节断掉的滑板。

“其实我一直想问,这是你弄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贪烨心里突突跳,仿佛顺着空气,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突然牵制住了他。

他意味不明地点头,还没等他问什么,诗人松开他的衣袖,对他笑了笑。

那笑意里有着一丝歉意,更多的,是狡黠的幸灾乐祸。

“那么新贵,祝你好运。”

贪烨瞳孔骤缩,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低头俯身,双手撑在地上,一边胳膊绷得很直,另一边胳膊弯曲。

紧实有力的身体爆发无尽的力量,顺着弯曲的那边,手臂和肩背同时发力,迅猛地滚了一道。

而他原来站立的地方,被射了几个黑洞,硝烟的痕迹未散,说不定摸上去还是热的。

贪烨半蹲在地上,背靠着一辆车作为掩体,因为刚刚的动作而轻微的喘气,透过车的后视镜能看到那黑漆发亮的螺旋状机翼,下方是黑漆漆的洞口——刚刚就是从里面射出的子弹,要将他逼向死地。

那是玉面阎罗的杀人利器,由那只手套控制的小型无人机弹枪。

他瞳孔一寸寸地收紧,心跳被异常的自控力强行压下。

四周一片寂静,他听到不远处诗人短促地笑了一声,那语气有着独特的气息。

“凡凉,一个滑板而已,就当给这位新干部的见面礼。”

贪烨听到机翼在四周游动的震动声,随后就是一道带着冷气的话语。

“你是觉得我很大方吗?”

这一声倒没有任何有针对性的疑问意味,充满了懒散和不在意,就像有人问别人一句吃了吗?那人满不在乎地随意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边的声音停了一会,他看准机会,一手用力地撑了一下车前的引擎盖,随之轻巧地落在了上面。

他抬头,和那位站在阴影处长身玉立的男人来了一个对视。

然而这个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贪烨抬腿,在侧墙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借力。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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