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钢铁

黑漆花的人忙着镇压混乱,守着货仓的几个人隐约感觉到头顶上有阵阵脚步声,凌晨本来应该过来接班的人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为首的那个干脆利落地指了一下站在一边的矮小男人:“有钥匙的留下守着,其他人跟我上去看看情况。”

躲在食物储藏室的希泽眸光闪动,听着由下至上的脚步声,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再度确认了这些人离开了货仓。

距离他收到货仓里有炸弹的短信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中午他刚逃出诗人的掌控,就一直等着机会能下去查探虚实。

楼下只剩下一个黑漆花部员,并且带着钥匙,但是这人有枪,但是自己没有。

希泽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逃跑变得散乱的衣服,戴上不知道是谁放在柜子上的帽子,稍微正了一下脸色。

踩在台阶上的声音沉闷,在这一方静谧的空间非常引人注意。

几乎每踏下一步,希泽的心跳就要在嗓子眼跳一下,他想着地下楼道灯光昏暗,而且这个人在白天也没有见过自己.......不太可能立即发现异常。

那原本蹲着的矮小男人听着声响往这边望过来了,带着警惕发了声:“你干什么的?!货仓不是能随便来的地方。”

希泽一手扶着帽子,帽檐下的露出鼻梁和嘴唇,在昏暗灯光照射的楼道里低声开了口,语带青涩的紧张:“我本来是船上送餐的,刚刚船上发生了命案,你们黑漆花的人都往甲板那个方向走了,看样子还挺急的。”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是有个人拉住了我,说这里还有人,让我过来叫你们上去。”

那黑手党人目光里闪过狐疑,看着他微微发颤似乎是被吓到的身躯,站起来摸了摸腰间的枪,口吻不善:“交代清楚一点,是哪个人叫住了你啊,是不是我们黑漆花的人都还不好说呢?!”

希泽握紧了自己的袖口,似乎是因为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质问有些害怕:“就是一个很斯文很文雅的男人,说话很客气,手上还有一朵玫瑰。”

那男人收回了自己怀疑的眼神,继而他又嫌弃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诗人你都不认识,赶快在前面给我带路,耽误了就都怪你。”

希泽点点头,他停在原地没动,等到这人跟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眸光一暗,伸手抓住了那腰间的手枪,并且抢在男人反应之前关了保险栓。

一截折射寒光的枪管直直地对着那双瞪大的眼睛:“你他妈........”

年轻警察的声线因为经历了巨大的心理波动而略有不稳,但是勉强维持着稳定:“船上发生混乱的事没有骗你,请你把钥匙给我,然后安静离开。”

偌大的仓库门随着落锁声缓缓打开,堆叠有序的货物箱子铺满了整个视野。

半个广场大的地方都放满了物件、除了搬动货物的小道没有可供落脚的缝隙。

希泽谨慎检查了几个带锁的箱子之后,立刻打消了炸弹可能藏在这些数不清箱子中的想法。

诗人昨天已经在大厅里面说了,搬上船的货物都有记名的。到时候如果黑漆花顺着炸弹摸到凶手,按照地头蛇一贯的处事风格,那些装炸弹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他顺着墙壁一路往货仓深处摸索,如果贪烨现在在这里,大概能发现希泽现在走的路线几乎和他那天走的一模一样。

突然他的脚碰到了一块踢脚板,是松动的——原本就有人动过。

心一凛然,将手往里面伸去,纵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摸到那触感独特的塑胶线时,这个刚满二十三岁的青年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在一片幽幽的月光中,他俯身看到了嵌进墙里的通风管道,还有通风管道里密密麻麻的微小塑胶块。

在不清楚什么时候会爆炸的情况下,单凭他一个人,根本无法移除这嵌入墙体不知道多深的连环炸弹。

在这场走向死亡终局的舞台,希泽作为掀开幕布的人,偶然瞥见了毁灭的微光。他被刺激到了,缩回了手,右手虚握着拳抵在额头上,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涌。

不禁咳嗽起来:“咳咳咳........”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地往旁边看,那个黑漆花的人估计很快就会带援手过来,而他现在几乎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正对着他的是货仓地面堆得快于天花板其高的木桶,听说那里面是石油和酒.........就算炸弹的威力不大,那边的石油和酒也能引起二次爆炸,到时候这艘货船会先淹没于火中,然后在沉没在海里。

希泽勉强地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是眼神还算镇定地往那边走去。

走出货仓的铁门,四面八方都被白花花的墙壁裹挟,只有到船尾过道的尽头处有一扇加固过的窗户,从窗户往外看,蔚蓝的海面离窗沿不到十米。

照射进来的月光微弱到让人觉得沉浸其中就是一场幻觉。

“砰!”

尽头唯一一扇窗户被铁棍猛地砸开,透明玻璃碎渣化作星星点点,落入大海。紧接着一个木桶被重重地压在了窗沿上,散发着清香的酒液被一股脑倾倒进暗夜。

于是红酒被泼进海里,激起一片淡紫色的涟漪。

希泽脱力地放下了木桶,他浑身发热,脖颈间都出现了一阵湿汗。

他松了手,木桶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撞在了墙上,发出孤冷的一道咕咚声。

垒起来的木桶从船头到船尾,数量至少大百桶以上,一眼甚至望不到尽头。

而他一刻也不敢停,累到竭力也才倒了二十多桶。

被打破的窗户直接连接着海面,此刻风声阵阵,猎猎地吹起希泽的上衣下摆,露出里面劲瘦的腰。

希泽再次抬起了木桶,红酒迷醉的气味混杂着咸味一起向他袭来,他有些累了,但是觉得如果自己再坚持一会,哪怕是多减少一些威胁,船上的人就会多一些被拯救的机会。

正当他想着弄完就要上去疏散群众的时候,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希泽沉睡了良久的恐惧又开始复苏,他愣愣地拿着木桶,神情空白地望向门外。

进来的是管事大婶,换下了厨师服,穿着一身合身的秋衣,好像才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看到他的时候,仁厚的面容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大婶快步走过来把手搭在了他身上,语气责怪:“你说你跑这里来干什么,要不是听到这么大的动静我根本都不敢下来,船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到处乱跑被那些黑手党的人抓住了怎么办?”

希泽听着她说话,反握着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冰冷了一晚上的胸腔又重新暖起来,眼眶有点涩也有点热,声音哑哑的:“阿婶不用担心我的,我很好的。”

他放下木桶,对上大婶疑惑的表情,那张布满年轻气的脸庞正经起来:“您听我说,那边货仓里发现了一些危险物品,可能会造成船体受到一些损害。”

大婶的表情顿时变得慌张,抓人的力度都大了很多:“怎么了啊小泽,发生了什么?!从船长被杀开始我就觉得很不对劲了,这些黑手党又要干什么?!

希泽安慰地放低了声音:“别担心,尽量别表现得太慌张,慢慢地把在下底层船舱休息的人都叫上去好吗?”

在厨房浸染了多年的管事大婶虽然见过一些斗殴流血事件,但是还从没见过这种大阵仗地,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发紧:“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小泽,我这就去。”

有人上去传消息,希泽压在心上的沉重感顿时轻松了很多。

他在接二连三地安慰大婶说了好几次自己没事,目送大婶远去之后,又继续搬了几个木桶过来。

他再次抬起木桶时,感觉自己胳膊已经有点发抖了,牙关一咬竟然活生生咬破了舌尖,血腥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口腔。

偏偏这时楼梯口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带笑的声音:“我想你那么积极地逃出我的房间,总不至于是想要来这里偷酒喝。”

那声音里不带任何令人害怕的意味,甚至有几分徒生好感的柔和。

希泽骤然回头,遥遥望见诗人站在货仓铁门旁,身后还影影绰绰地跟着三个人。

简单的白衬衫被他穿得高贵,西装裤贴着那双腿尽显优雅,那副能让人怦然心动的古典长相此刻皮笑肉不笑:“我也没那么有耐心在船上和你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可能还是手铐不到位,才会三番四次地让你逃。”

有那么一瞬间希泽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昨晚,回到了那个被人围堵又插翅难逃的甲板,倒了一半的木桶脱手倒地,鲜红甜美的酒液在他脚边四溢流出。

他抽出了枪,恍然间已经记不起了自己曾经这样拿枪对准同一个人多少次,此刻已经没有了丝毫犹豫:“你们货仓里面藏着炸弹,粗略估计质量很大,应该能炸掉这艘船的船底。”

此话一出,诗人身后的三个人脸色都变了,连声问:“什么?怎么会?!这船上怎么会有炸弹?”

诗人则收起笑容,他看了一眼希泽脚下被倒空的木桶,似乎是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他反问:“连黑漆花都不知道的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希泽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有点着急:“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亲自带你去看,我不会拿人命来开玩笑的。”

站在诗人身边的手下看到自家老大淡定的神情,微微镇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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